第12章 卢氏(一首)
卢氏,名字及生卒年月不详。据《词综》记载:“天圣中,氏父作县令,自汉州归。氏随父行,有词题泥溪驿壁。”天圣,为宋仁宗年号。据此推断,卢氏当生活在北宋仁宗年间(宋仁宗,公元1023—163年在位)及其前后,中原人氏,县令之女。余无考。
《蝶恋花》
蜀道青天烟霭翳。帝里繁华,迢递何时至?回望锦川挥粉泪,凤钗斜堕乌云腻。
绶带双垂金缕细。玉佩珠环,露滴寒如水。从此蛮妆添远意,画眉学得遥山翠。
浅析
这首《蝶恋花》为北宋仁宗年代女词人卢氏所作。作者自序:“登山临水,不废讴吟。易习移尚,聊抒羁思。”更点明这首词的主旨是作者聊抒其羁旅之思。
那么这羁思是作者的故乡之情吗?答曰:非也。她所抒发的羁思,乃是她对于巴山蜀水的深沉之恋。作者的父亲在蜀中作县令,她随父在蜀生活多年,与当地少数民族同胞朝夕相处,从而在彼此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这位汉家姑娘,在生活上逐渐地习惯了当地人民的习俗风尚,尤其是她更迷上了当地姑娘们所喜爱的“蛮妆”。如今随父回归中原了,这位善良多情的姑娘,对于那曾经哺育过她的巴山蜀水,对于那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乡亲姐妹们,怎能不是殷殷弥念,难舍难抛呢?《蝶恋花》所记下的就是这种纯朴的人间真情。
词的上片写旅途中的所见及所感,藉景抒情。首句“蜀道青天烟霭翳”写景,勾勒作者抒情寄意的特定环境,暗示作者此时已在回归途中,为后面的抒写“羁思”预作铺垫。“翳”:遮掩,以“烟霭翳”三字,再现高峻的蜀道在云遮雾绕中的雄浑壮丽景色。“帝里繁华,迢递何时至?”点明作者即将归去的处所。帝里:即皇帝所居的京都。这里特指北宋王朝统治中心汴梁(今河南开封市)。迢递:是遥远的意思。此两句意谓:皇家京城是个热闹繁华的所在,可是路途这么遥远,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以询问的方式出笔,字里行间透出一缕幽怨情思。这表明这次回归中原并非作者所愿。从意脉看,这两句主要在于蓄势,而“回望锦川挥粉泪”,则是直抒胸臆,亮出主旨,把抒情推到了高潮。写到此处,作者犹觉还未能充分表露其凄哀的心境,因此歇拍复以“凤钗斜堕乌云腻”的情态来烘染。这一句笔含双意,其一:侧写抒情女主人公的发光可鉴,其容貌之俊美当亦可以想象;其二:正写抒情女主人公旅途劳顿、心境凄哀、神思忧郁的情态。因为“凤钗斜堕”所表现的常常是女人家心情苦闷、懒于梳妆、钗横发乱的愁苦形象。以这样的愁态来衬托愁情,“回望锦川”的愁苦情绪也因之而显得更浓。
下片写作者在改妆易服上的情感波澜,从一个侧面更深入更具体地表现她对于巴山蜀水的眷恋深情。过片句“绶带双垂金缕细。玉佩珠环,露滴寒如水。”宕开一笔,叙写作者当前的装束打扮。绶带:为人们围在腰间的一种丝织带子;金缕:为装饰在绶带两端的金黄色丝穗子;玉佩:为古代人佩带的一种玉饰;珠环:古代女子的耳饰;“金缕细”:有赞美绶带做工精细的意思;“露滴寒如水”:因巴蜀地区山高林密,空气湿润,山中的水蒸汽遇上冷凉的玉佩,珠环便凝结成露,其“寒如水”亦有对于质地清莹的玉佩、珠环的赞美之意。在这里人们不难看出,作者对于这些饰物委实是爱之弥深,极难割舍!绶带双垂,珠环玉佩,向我们呈现的乃是一位南方少数民族姑娘的形象。由此可见,作者此时虽已踏上回中原的归程,但她仍旧是一身“蛮妆”。这不是在用行动举止告诉人们,她对于巴山蜀水的热爱深情是挥刀难断吗?结尾“从此蛮妆添远意,画眉学得遥山翠”,正面点出改妆之事,委婉含蓄地抒写作者在改妆上面的情感冲突。蛮妆:“蛮”为我国古代中原地区对南方各少数民族的泛称,“蛮妆”即为南方各少数民族女子的装束打扮;画眉:是以黛色颜料饰眉;遥山翠:冯延巳《蝶恋花》(九度凤楼同饮宴)有“双眉敛恨春山远。”牛峤《蝶恋花》(舞裙香暖泥金凤)有“眉剪春山翠。”“遥山”与“春山”一样,都是形容女子的双眉秀美有如远山。“遥山翠”则是形容画眉之后在眉上添上一层春山一样的翠色。结拍意谓:从今以后要像中原姑娘那样学会画眉了,在这“蛮妆”之上将要添上“眉剪春山”这层新意了。值得注意的是,“添远意”这个“添”字下得很有分寸。作者此处不用“改”字之类的字眼而用这个“添”字,说明作者仍是不想彻底改妆,打算只是在这“蛮妆”之上添上一层中原新意。“添”字底下饱含深情,它把作者对于巴山蜀水的无穷眷恋表现得极其缠绵,又极其凄婉,读后令人久久难以释怀。而结拍的“从此”二字所透露出来的,也是一种无尽惆怅,伤感的情调。
另外,这首词在表现方法上也有其独到之处。众所周知,女子天性爱红装,而绚丽多彩的服饰穿戴与梳妆打扮,又常常是各个民族不同的习俗文化的一个重要标志。人们是否尊重这个民族的穿戴习惯,也成为是否尊重这个民族习俗文化的一个重要表现。作者抓住改妆上面的心理矛盾与情感冲突,用来表现她对于巴山蜀水的眷恋深情。这种从身边生活小事落笔,反映社会生活大处的表现手法,是比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