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琨,东晋天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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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石虎出道

石虎,字季龙,时年十七。首次随军出征,便主动接下为石勒大军殿后的重任。

石虎身高不过七尺五寸,体型也不如鲜卑人健壮。平时喜欢和野外动物玩射击类游戏,四个月前刚刚由刘琨帮忙找回来。

这就是孔苌对石虎的所有了解。

此时石虎正十分好奇地把玩着手上弓,一会又摩挲着身上战甲。

他脸上渐渐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一名贪官得到了渴望许久的名家真迹,又如浪荡之徒在床榻上看着绝色美女。

望着骑在马上的石虎,孔苌心中暗叹:这番做派,大概是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以为打仗是什么好玩的事物。

可惜真正的战场不是你想的那样。

刚才就不应该揣摩石勒意图,说什么“今年当破丹阳,定江南”之类的大话。

刁膺被降职,好歹能保住性命。他孔苌倒好,一来就夸下海口,石勒见他如此豪气,便命他为副将,协助石虎殿后。

石虎连战场都没上过,他能殿后?到时不被晋军吓个屁滚尿流就算不错了。说白了,真正负责殿后的是他孔苌。

事成了,石虎镀金成功;战败的话,大家一齐完蛋,也没有什么职务之分。

当然,这只是孔苌内心的想法。

“只能一死以报将军恩情了!”

孔苌心里早已做好壮烈牺牲的打算,要不是他一直对石勒忠心耿耿,此刻想的早就是如何趁机溜走,或者直接投降晋军。

辎重部队走得缓慢,两个时辰前早已开始撤退。大军也已跟上北返,葛陂现在只剩下这两千骑兵。

“季龙,该开始了。”孔苌把一碗酒递给了石虎。

殿后是战事中死亡率最高的任务,可能没有之一。因此,出发前都要想各种办法鼓舞士气。喝酒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所谓千金酬马骨,烈酒壮人心。

石虎接过酒,神情竟一下子正经了起来。他大喝三声,两千骑兵顿时鸦雀无声。

“吾乃石虎,此次任务是要和诸位负责殿后。”石虎扫视了一圈,两千骑士均没有上马,正屏息静气地等待石虎号令。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随将军征战多年,我寸功未立,难免有人不服。”

“说实话,我也很瞧不起那些光凭家世就当上大官的废物。

“我石虎也是在战乱中长大的,高兴的,你们就叫我一声‘季龙’,不高兴的……”

石虎拿起弓,往马背上一拍——

“你们尽管一箭崩了老子!”

石虎双眉竖起,怒目而视,鼻孔张开冒着粗气,似是要把牙齿都咬碎!

孔苌与石虎凌厉眼神对上,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他也纵横沙场多年,此刻便想转身就逃。

此子何人,煞气之重竟恐怖如斯?!

石虎看无人敢动,大叫一声好,于是拿起酒碗来,“咕咕“地喝了几大口。

“这酒真他娘恶色!”

石虎说完嫌弃地将酒碗摔到地上。众将士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是为大军殿后,还请大伙见到晋军别太放肆。跟着俺,杀敌机会以后多的是!”

石虎又恢复了刚才漫不经心的神态,仿佛是准备去赴宴一般。

一众士兵不禁哈哈大笑,纷纷说只杀晋军若干便手下留情,不会叫石虎为难。

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上马!跟我来!”

石虎令孔苌自领一千骑兵,在葛陂防备各路晋军突袭,自己带领剩余一千兵马直奔江口而去。

与此同时,下蔡城内,纪瞻卧病床上。

“爹为何不发兵迎战,却日夜檄书不停?”

纪鉴是纪瞻次子,虽然没有被司马睿委任,但纪瞻今年已六十,经常卧病,还担当此大任,试问纪鉴哪里放心得下。

“吾儿啊,我且问你,将军何以任命我统领诸军?”

司马睿此时还没称帝,名义上是镇东大将军,甚至要一年后才被晋愍帝任命为左丞相。

“自然是爹熟悉水势,名望又高,实属众望所归也。”

纪瞻咳嗽了几声,在纪鉴帮扶下坐了起来。

“虽然将军府属多为北人,但熟水势者也不少。我得以任命,是将军看重我的持重忠心。”

石勒这次南下倾巢而出,司马睿也不敢怠慢,让纪瞻统领了几乎所有精锐迎战,这是形势所迫。又要抵挡敌军,又不会趁机拥兵作乱,能肩负此重任的唯有江南士族领袖,纪瞻。

“我明白了。石勒军势大,若任用急躁行事之人,贸然迎战,一着不慎恐铸成大错。我方据优势地形,只需守备好拖到雨季之时。石勒远道而来,又不惯水战,自然难以久战。”

“这场雨落得正是适时,我方沉得住气,就可以静待石勒不战而败。”

纪鉴不愧是名门之后,一经点拨已经明了个中道理。

“此乃其一。石勒此人最擅用计。若战况不利,他必假意投降,又或故作撤退。心性不坚者,必中计。”纪瞻徐徐分析道。

说话间,又有禀报说数十艘米布船已至新蔡郡。

听此消息,纪瞻心情大好,竟然提议要和纪鉴对弈围棋。

晋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和石勒打消耗战未免过于保守,纪瞻还特意洒了鱼饵!

现在就看大鱼是否上钩了。

且说此时,石虎亲率一千骑兵,已一路骑至寿春对岸。

石虎四处张望,江面碧波荡漾,北岸还有处处薄冰,却不见那“建楼五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置抛石、铁汁,状如城垒”之楼船,不禁大失所望。

李默是有水战经验的汉人兵士,他主动上前与石虎解释,原来此等楼船若遇暴风,则人力不能制。所以多用于壮大军威,通常是置于军事重镇,以供将帅总览局势。

晋军的楼船可能停靠在下蔡。

下蔡是淝水与淮水交汇之地,有山陵屏障,粮食可由下游经下蔡运至寿春。

这段时间,石虎在军中不时偷听众将领讨论,又暗中索要地图查看,整体战略和附近地形早已了解个大概。

北方要南下用兵,将士和粮草给养消耗甚巨,运输路线更加是战役作战首要解决的问题。而舟船航运远比陆地人畜效率高得多。因此挥师南征,基本都是走江淮之间的三条水道:汉水、寿春、徐州。

三条路线中,寿春路线位置居中,攻陷寿春,可将其作为中轴枢纽,从而坐享四通八达之利。此路线又可由河洛平原发兵,非常便利。

此等战略要地,自然不易攻略。寿春多有山水围绕,城北有八公山、紫金山、硖石山等低山丘陵。据说汉代时淮南王刘安在此学道成仙。

硖石、下蔡的东西戍所能树栅阻舟,封锁淮水沿途上下交通。

寿春西境,又有决、灌、沘河、泄诸水,北经六安一带,流注于淮水。如此水网密布,对骑步作战极为不利,守方更可人工决水,来个水淹七军。

寿春之南,过芍陂,延淝水另一干流而下,则是大别山余脉构成的江淮丘陵。丘陵中部一处狭窄的蜂腰地段,施水和肥水分流于此。另一军事重镇合肥即在此地。

若干兵士已自告奋勇前去察看渡口情况,很快便回来说早已被晋军烧毁。

北岸没有晋军驻守,又明显经过仓促的坚壁清野。经过三个月暴雨洗礼,那十数间泥屋损毁严重,连遮风挡雨的功用也不具备。

南岸有若干船只停靠。有两只中型船只较为显眼,上面有墙高三尺,前后又有牙旗。

却不见士兵。

李默说小型的船只是“走舸”,用以运兵及突袭。作战时选派勇猛兵士,往返速度快如飞鸥。

较大的是“斗舰“。斗舰上面那叫女墙,墙下设有开孔,可放置弓弩。有的斗舰还会将甲板加厚,“以御矢石”。

“赤壁之战中,黄盖火攻曹操,用的便是十艘斗舰。载枯柴、燥荻之物,灌油其中。

“只需距敌军约莫二里,同时发火,则火势之凶猛,如火龙袭来,无法阻挡。

“又有走舸系于其尾,供士兵乘走之用。”

李默如数家珍地向石虎讲解道。

石虎不是饱读史书之人,不过这番解释,他也明白了大概。

不过如此景象,石虎却心中不解:所谓总攻,难道只是唬人而已?

连日大雨,火攻难以施行。何况石勒多是步卒和骑兵,船筏只是渡江之用,晋军却靠水军防御。再加上风向难测,用火攻还不如弓弩。

如此坚壁清野,看来晋军根本没有渡江决战的打算。走舸适合速攻,也适合逃窜。

既然想不通,石虎也暂且不理。晋军不来更好,他只觉得心头一松。

石虎决定带头返回葛陂,先和孔苌会合,再看晋军有什么花样。

骑了约莫半个时辰,却看见上游出现了十数艘大船,迎面而来。一见岸上有敌方骑兵,大船便想调头。

“是运输船!”李默兴奋地喊道。

船队转向间相互推挤,中间一船更是碰到了暗礁,船身立时倾侧。

江面上传来阵阵呼叫声。几名骑兵已按耐不住,想直接骑马渡江!

李默小心翼翼地和石虎说:“季虎,军中尚有数十只皮筏子。不若……”

皮筏子是用动物皮质扎制成的筏子,一般用羊皮或者牛皮,是黄河流域一种古老的摆渡工具。

制作皮筏子,需要将整头牛或羊的四肢及头割去,把皮完整地翻剥下来,再放进清油及盐水中浸泡数日,然后拿出晾干,将伤口及漏气处缝合,最后留一条腿的伤口处作充气孔。一个皮囊就做成了。

使用时,只需要往皮囊里吹气,等皮囊成一个胀鼓的皮袋时,就可以拦腰绑在木框上。

皮筏子有单人用,也可以多个相连。用之渡江或者顺流而下,非常方便。

石虎不假思索地驳斥道:“现在不是吹牛皮之时!”

他越想越不对劲:两军于此对峙数月,还有什么商船敢如此张扬,大白天的走河道运输,难道不怕被劫?

就算是不得不运的粮食,那三吴之地本就是粮仓,即使是逆流而上,也总比被敌方抢了来得好。

此事甚为蹊跷,个中必定有诈!

“传我号令,全军撤退!”

石虎思索至此,已经冒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知道,既然是诈,那晋军必定在沿途设有埋伏,不可能让他们平白抢了珍贵物资。

可号令才传下,骑兵已经失控。原来十几艘商船同时向江里一袋袋的扔物资,有稻米、布料、各种瓜果……

甚至还有开了封的果酒,阵阵诱人香气弥漫在江面上。

晋军不演了!

石虎大惊,带头便往葛陂方向跑。一小队骑兵紧随其后,但更多的骑兵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中:

有的为了抢漂到岸边的瓜果互相打斗起来,有的在岸上吹好了一个牛皮子,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抱着就下水游去,更多的是没有拿到牛皮子的,直接强行骑马渡江!

西晋末年的气温比很多朝代都低,连淮水到某些年份的冬季也会结冰,因此江面上此时还有残余的薄冰。

江面上不断漂来各种物资,李默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米饭下肚了,每天吃的就是一顿豆粥,也就是出发之前,大伙各自分到几片猪肉。

争霸天下与他何干?现在人都要饿死了,还不如能抢点什么就吃什么。

李默不自觉地骑向江边。

嗖嗖的飞箭破空之声传入耳边,一排骑兵惨叫着掉入江中。

竟然是石虎退而复返!

“全军撤退!不听军令者,格杀勿论!”

李默回过头来,数十名骑兵已经又搭好了箭,箭头闪着寒光。

石虎披头散发,双眼发红,狰狞的面目发出摄人的气息。似乎是有魔力一般,本来已经散不成形的队伍开始重新集结起来。

此时,两岸突然杀声四起,箭雨朝着石虎部队飞去。寿春方向数十只走舸极速而来!

“莫慌,不要让汉人小瞧了咱们。”

石虎长啸一声,戴上头盔,拿起马槊杀进包围圈里。

厮杀声、惨叫声、暴雨声交织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了酒香。

江面已被染成了浅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