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切如常

繁茂之神才是污染的源头？

在听到了宁川的话后，艾登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发怔。过了片刻，他才用颤抖着的声音开口朝他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宁川没有回答艾登的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艾登。

艾登不自觉的喘了口粗气，向着前方“登登”的走了几步，宁川的眼中却是忽然倒映出了之前在辛德温神父的眼中看到的景象——

巨虫屹立于大地之上，在天空之中注视着芸芸众生，霞光般的血液从祂的体内向着外面流淌而出，在大地上形成了灰白色的斑块和腐烂的血肉。

这些斑块就像是滋生的霉菌，而血肉则是和被「腐烂」浸染的食物一样扭曲骇人。

艾登张了张嘴，原本下意识想要举起的拳头缓缓放下，眼前的青年在他的眼中一时间又和那个神圣的环带人形重合。

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个万分亵渎的想法，即便是“十字会”、“熔岩学派”、“破败教会”这样叛逆的邪教组织或是恶魔崇拜者也不会将守护着人类的神灵打为邪神。

尽管大部分邪教徒虽然都宣称自己的教派所信仰着的“主”才是守护着人类的神灵，但是在心中却依旧畏惧着那位执掌着「繁茂」、「丰饶」的神灵。

“不能直视神，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宁川用低沉的声音朝着艾登说道：

“或许，你们的神灵依旧对你们抱有着友善的态度，但是祂在本质上却有着某种人类难以接受的神性。”

艾登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便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半晌，他才深吸口气，打破了寂静。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艾登抿了抿嘴唇，再度看向了自己眼前的大教堂：

“现在不是深究我们的信仰是否正确的时候，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在从邪教徒的祭祀场之中出来之后，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遭遇到了前来阻击他们的邪教徒大主祭。

此时他们离大教堂的位置已经不远，毕竟他们本身就是从大教堂之中出发的，而他们对于莫特城之中的道路也相当熟悉。

暗红色的迷雾在远处汇聚，在大教堂所在的地方隐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暗红的光芒之下，漩涡缓缓的旋转着，被映照的通红的残破街道从天空之中倒悬着不断浮现，而教堂的正上方也有着一座像是被拟造出的幻影一般的倒立教堂像是一只想要探向大地的手臂一般，向着下方缓缓的“下坠”。

在教堂的上方，一圈圈金色的波纹向着两边扩散，似乎在尝试将天上的幻影“推离”。

几个昏黄的路灯在道路两侧倔强的亮着，不过在暗红的照射之下，从路灯之中投射出的光源也被迅速的同化为了一片通红的颜色。

而在道路两侧的房子之中，有些窗口之中亮着被居民点亮的灯火，但是此时这些从窗口之中渗出的光芒也让人感到心底发冷——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暗红色的烟雾在不断的翻滚着。

现在虽然已至深夜，但是在周围的街道上依旧有着少数的行人——看样子这些人忽视了城市之中的宵禁的存在，他们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喝的醉醺醺的酒鬼。

不过这些人却对天上所浮现出的不正常的光芒熟视无睹，他们机械般的在街道两侧走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出默剧一般，按照之前的规律僵硬的运行着，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污染更严重了……”双眼出血的莉迪亚“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忽然的开口说道。

无论是艾登，伊桑还是埃文在听到莉迪亚的话之后都默默的转头看向了大教堂的方向。

在过去的五年里，这里是他们的庇护所，也是所有神职者的家园。

那里的暗红色雾气几乎将整座街道覆盖，谁都不知道在自己曾经的家园之中藏匿着多少饱含杀意的邪教徒。

一片寂静之中，还是宁川打破了寂静：

“我来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刚才在那个逃跑的大主祭身上打下了某种标记，他现在就在赶向他们准备进行献祭的地方，这也算是给我们指明了接下来的道路。”

宁川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我们要阻止恶魔的献祭……或者正面击杀即将降临的恶魔。”

“正面击杀恶魔……”

埃文喃喃自语了一句。

在教会的大量记载之中，想要击溃降临的外空间恶魔最好的机会是在它降临之前；

而想要击溃成功降临到现实世界的恶魔，往往需要成建制的神官和骑士才能够做到。

能够从外空间降临的恶魔通常都拥有着极为恐怖的非凡力量，弱小的那一批也能够借助自身的「权能」轻松对抗一座城市，有的时候甚至不输某些刚刚从沉眠之中苏醒的邪神。

在拥有着足够信徒和锚点的情况下，恶魔存在于外空间的本体就会被“拉扯”到这个世界之中，随之降临到现实世界，近乎无限制的使用自身的「权能」。

“正面击杀恶魔……这恐怕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伊桑骑士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能够在完全形态的恶魔面前拖延多久的事件，但我觉得恐怕不会超过三十秒。”

“别太高估自己。”埃文骑士幽幽的开口说道：“在教会的记载之中，上一个直面完全降临的恶魔的神职骑士只坚持了三秒。”

“……三秒。好吧，就是这样。”伊桑叹了口气，拔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列车长先生，如果恶魔真的降临了，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伊桑没有去询问“恶魔降临了该怎么办”，而是开口朝着宁川问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宁川稍稍的眯了眯眼睛：

“恶魔交给我和弥塞先生。解决掉恶魔的锚点或者恶魔之后，不出意外的话，潜藏在莫特城之中的污染会彻底爆发。”

“为什么？”伊桑骑士有些茫然的问道。这次开口回答的是影神：

“根据我们的判断，即将降临的恶魔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繁茂之神」的污染对莫特城进行了一种封印。”

“这种封印不光是作用在空间上的，它还作用在时间上，要不然莫特城的普通居民被‘浸泡’在这种浓度的污染之中只会在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变成「腐烂」的怪物。”

“而现在城市之中‘一切如常’，这就已经可以说明现在的情况了。”

在影神开口解释了一下之后，神父艾登和莉迪亚若有所思般的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完全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而问出问题的伊桑却是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两人，在发现他们好像都听懂了的时候，他也迅速的收回视线，做出了一副自己现在已经听懂了的样子。

“到了那时候，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封印或者疏散莫特城之中的污染。在污染彻底爆发之后，如果我们不对污染加以封印或者压制，彻底爆发的污染会很快的将莫特城完全笼罩。”

短暂的停顿之后，宁川说出了在这种情况下莫特城的终局：“在那之后，即使污染向着周围散去，莫特城之中也只会留下畸形的怪物。”

这样的代价毫无疑问是极为惨痛的——如果找不到封印污染的方法，即使他们击败了降临到此地的恶魔，他们最终能够得到的也只是一座充满了失控怪物的城市。

艾登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给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天国鸣钟」，这种层次的封印可以吗？”

看着其他人纷纷看向了自己，艾登再度开口说道：

“在拜伦主教回归神国之前，他曾经教会了我们释放「天国鸣钟」的方法——「天国鸣钟」能够在一段时间之中压制邪神的污染和恶魔的权能。”

正如艾登所说的一样，即使是现在，「天国鸣钟」也依旧在发挥着效果。只不过，天上的污染太过庞大，而「腐烂」的污染和「天国鸣钟」又出自同源。

但即便是在两者出自同源，效果并不明显的情况下，它也依旧能够自发性的抗衡天上正在坠落的、又污染构成的幻影。

毫无疑问，「天国鸣钟」确实能够作为在污染爆发之后守护莫特城的强力封印。

“走吧。”

在再度确认了一下之后的行动路线并且进行了一些行进时的细分之后，宁川沉声说道。

……

暗红色的雾气之中，一道道阴影在周围纵横着——影神在遮蔽感官的污染之中如鱼得水，展现出了自己的本身样貌。

祂几乎只是提着那巨大的剪刀和潜藏在雾气之中的邪教徒错身而过，邪教徒的身影就随之僵硬，影子则是被一分为二。

这是快速而有效率的屠杀——幽影在暗红的污染中肆意的收割着灵魂，连眼中都散发着渗人的红光。如果有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恐怕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邪恶的教徒。

“好安静啊，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

一行人谨慎的在红雾之中行走着，尽管有影神在周围护航，但是艾登几人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谨慎。

不过，在过了十几分钟却依然没有遇到一个敌人之后，这沉默的氛围还是被伊桑的那张嘴该死的打破了。

听着伊桑口中吐出的暴言，宁川先是脚步稍顿，随即幽然的开口说道：

“也有人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伊桑顿时来了兴趣：“啊？是法塔的人吗？他最后怎么样了？”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被子弹打成了筛子。”

伊桑顿时愣在了原地。

听到宁川的话，艾登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和一边的莉迪亚、埃文异口同声的说道：

“闭嘴，伊桑。”

队伍继续向着前方走着，忽然，宁川低下头，朝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伊莎小声的说道：

“你害怕吗？”

同样的话语浮现在了伊莎的耳中，伊莎这次却是很快的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不怕。”

说罢，伊莎抬起头望向了宁川，朝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列车长，我能够感受到……您其实，不是什么法师吧？”

“哦？”宁川看向了伊莎：“你看出来了。”

……您说呢？

伊莎看着这个用灰色符文组成的独眼看着自己的环带人影，默默的撤销了一个抬头：

“您给我的感觉和我曾经见到的‘神’很像……您和我们的「繁茂之神」一样，也是从古老的年代之中复苏的邪神吗？”

作为列车上的一员，在列车的规则的庇护之下，伊莎也看到了那副场景——那个巨虫虽和她十岁时觐见神灵看到的景象有所出入，但毫无疑问都是同样的邪异。

“……邪神？”宁川咀嚼了一下伊莎的话，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这种东西。”

虽然他觉得自己在某些特质上和伊莎所说的“邪神”有着极度相似的特点，但他却有着一种直觉：

自己不是那种从「深渊」之中苏醒的邪神。

话说……「深渊」是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宁川皱了皱眉——他忽然觉得自己继承到的记忆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您怎么了？是我刚才说的话的问题吗？”

伊莎小心翼翼的看着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的列车长，心中有些忐忑。

听到伊莎的声音，宁川却是快速的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开口朝着伊莎说道：

“不，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事情？”伊莎歪了歪脑袋。

“对，接下来的事情。”宁川开口说道：“比如说，列车的下一站要去什么地方；比如说，现在那个被我放走的大主祭在什么地方……”

宁川的目光之中倒映出了一片黑暗。在黑暗的角落，一道光芒缓缓亮起，他看向了那里，看见了被自己放跑的那个大主祭的身影。

“找到你了。”

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