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冲阵
封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竟有人如此狂悖，敢如此冒犯神明！
蚩尤，简直罪该万死！
他手中长矛遽然前指，高声嘶吼道：“蚩尤亵渎神明，是大荒动乱的祸源，以高天无尽众神之名，随我杀！”
“呜呜呜——”
沉重的号角在天际下吹响，披挂轻甲的豹军战士霎时奔腾而出，被驯化的猎豹如影随形，紧紧跟从。
“派出风信子晓谕神农，让烈山氏部队随时准备支援豹军。”
伫立山坡的黄帝见到封胡部贸然发起攻击，并未阻止，而是当即传讯预备增援。
上兵伐谋者，攻心为上。
士气二字，可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此时虽无成体系的兵法，但黄帝还是敏锐察觉到，再让蚩尤鼓动军心，提升士气，只会更加难以对付。
现在必须给予重击，遏制其势头。
他对骁勇善战的封胡和豹军，信心十足。
东夷战士面对迎面冲来的豹军不慌不忙，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弯弓搭箭。
射程达四十步的夷弓由坚韧木材与兽筋巧妙拧合，弓劲箭远。
“嗖嗖嗖！”
箭矢如密集的雨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瞬间铺满天空，形成一片死亡阴影。
箭镞深深嵌进猎豹的肌肉，疼得它们发出愤怒的咆哮，不时有猎豹轰然倒地，滚砸出尘土弥漫。
豹军战士翻起木盾格挡，箭矢如雨落下，砰砰砰的砸出声响，不少相继被射中，刁钻的箭矢穿过皮甲缝隙，刺入身体，溅起一蓬蓬鲜血。
他们毫无惧色，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风卷残云般高速撞进东夷战士军阵。
“杀！”
封胡一人当先，长矛狠狠贯穿一人身体，推着对方疯狂往里冲锋。
声音随后淹没在隆隆响动中，双方的长矛、石刀朝着对面疯狂挥砍抽刺，鲜血爆裂飞溅、头颅抛飞、被推挤的脚掌踩进泥土里。
猎豹四蹄如飞，将敌人狠狠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獠牙扯断东夷战士的咽喉，瞬间鲜血喷涌。
“撕开防线！”
封胡歇斯底里地怒吼，石矛照着周围敌军的膝盖抡出一环冷光，无数人哀嚎着栽倒，豹军战士紧随其后，手中石矛如蛟龙出海。
战不过半时辰，东夷军阵线被搅动得散乱，隐隐退却。
“传令軀部、虎部向九黎氏进攻，左右两翼协同压进。”
“中军阵线前移九百步，狼部往左翼靠拢，预备协助豹军和烈山氏扩大优势。”
伫立山坡的黄帝见蚩尤军阵右翼已经动摇，判断战机已至，当即有条不紊地下令全线压进。
......
烈山氏军阵。
“秦穆，我们也下令出击吧。”
对蚩尤恨之入骨的姜榆罔看见豹军已冲散蚩尤军右翼阵型，也急不可耐地催促。
“东夷部落多是被蚩尤胁从参战，本就军无战心，顷刻动摇不足为奇，关键是蚩尤中军。”
秦穆看向不为所动的蚩尤，和依旧游曳在湿地沼泽中并未出击的三苗战士，决意再观察片刻。
姜榆罔对秦穆的判断颇为信赖，此时也稍微冷静。
“我们既已和有熊氏结盟，又有黄帝军令，不支援怕是不妥。”
姜钺想的却是，按兵不动是否会招致炎黄两部互生嫌隙。
正在烈山氏众武士头领犹豫之际，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自侧边遥遥传来。
秦穆惊愕扭头，只见坡前连绵的旌旗皆向前移动，黄帝的軀部与虎部前军，已然发起全面进攻。
纪大罴嚷嚷道：“秦大哥，我们也冲吧，干他阿母就对了！”
明明是围杀邢泰的功臣，却因受伤险些不能上阵，被人遗忘的滋味并不好受，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憋闷正在他心头燃烧。
他需要敌人的鲜血和头颅，告诉同族，他依旧是那个勇猛善战的武士长纪大罴。
秦穆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犬牙交错的锋线。
既然黄帝已和蚩尤中军交战，想必九黎氏也不会有余力驰援东夷。
若以雷霆一击让东夷军阵溃败瓦解，蚩尤中军必受牵连。
继而带动总崩溃，则天下可一战而定！
心中如此盘算，但秦穆并未被热血冲昏头脑，他略微观察地形，若战不利，则依靠丘陵拖延，徐徐退往昆吾山最为有利。
他劝说姜榆罔道：“部族之长，不可冒险，神农，还请您率一千战士在此坐镇后方，我领军五千冲锋。”
“我知你意，但姜水无数亡魂犹在天上看着我，若没有奋起杀敌之心，同甘共苦之意，如何配当烈山氏族长，苎麻裹尸，大丈夫当有此一日！”
姜榆罔破天荒地没有听从秦穆的建议，手中赤红的长鞭缓缓高举。
“愿与神农并肩作战！”
秦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透着坚定。
于是议定由武士头领鹿壬甲留守后方，随时接应。
秦穆又面向姜钺道：“三苗战士占据着楸树沼泽，若战局不利，恐怕会断我军后路，请姜头领率六百战士，沿沼布阵，作为禁戒。”
“秦穆，你依旧是这么个小心谨慎的性子。”
姜钺调侃一句，有些不以为然，但出于对秦穆的信任，还是依言行事。
“嘿呀！”
纪大罴双手握住粗大的旗杆，肌肉贲张，猛力擎起图腾牛旗，来回挥舞，旗面随风鼓荡，呼呼作响。
“伏羲有蟜列祖在上，帝神农英灵护佑，祈愿你们勇敢、无畏、坚强，讨灭蚩尤，还大荒安宁！”
姜榆罔神情庄重，将象征神农氏德行的稻、黍、稷、麦、菽五谷抛洒向整装待发的烈山氏战士。
“烈山！”
秦穆高擎石矛，大喝一声，身如离弦箭，猛冲而出。
“烈山！！”
无数嚎叫呐喊、挥舞兵刃冲杀的烈山氏战士，怒潮般朝前方狂涌过去。
冲入敌阵，秦穆迅速将目标锁定在端坐高台上，头戴鹖冠、面如红赭的东夷首领。
根据事先掌握的情报，如此面相和装扮者，极有可能是东夷百部中势力位居前三的“阳夷”部族长阳涠。
他早有思量，蚩尤军阵就以东夷和三苗联军这翼人数最多，足有两万五千众，而豹军和自己这队战士，加起来不过七千战士。
仅凭这点人，就算东夷兵是几万头猪，一时也无法抓完。
若能控制阳涠，则东夷军必然投鼠忌器，进退失据。
秦穆青筋暴起，用力挥舞重矛，呼啸出扇形的锋影，接连斩翻数名东夷战士。
纪大罴紧跟他身后，怒吼着将一人劈倒，将尸体提在手上，右手大石刀和左手残破尸体左撞右砸。
“铛！”
东夷武士长的石剑落在他背后甲面，撕开皮毛，划出一道浅红的血痕。
“嘿，有点疼！”
他微微偏头，斜眼看向对方，咧开嘴角露出狞笑。
随手扔出残破尸体猛地砸翻一人，他血淋淋的手掌直接拍开对方再次劈来的剑，右手直接伸了过去，大掌盖住那东夷武士长的面门，死死捏住对方的皮肉，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
他粗大的手指使劲一捏，东夷武士长嘶吼着不断挣扎，脑袋传来剧痛，下一刻，口鼻、眼睛、耳朵流淌出粘稠的黄白脑浆和血水。
“还有谁！”
纪大罴提着那具微微晃动的尸体，凶戾的眼神扫过周围，咆哮如雷。
原本围拢上来的东夷战士瞬间吓得面色发白，连连倒退，竟然形成一片空地。
“大罴，跟我来！”
秦穆迅速将死去的东夷兵尸体身上的贝壳鱼骨等饰物扯下，戴到身上，又给自己系了根海藤腰带，俨然伪装成东夷战士模样。
他目标明确，左冲右突之际，却是带着纪大罴等勇士不断往阳涠的方向靠近。
“封头领，烈山氏的秦头领带着十几个战士冲到东夷人堆里了。”
有注意到秦穆动作的豹军战士向封胡汇报。
“这混蛋在干什么？身为烈山氏头领，一点不顾大局吗？”
封胡奋力劈倒一个东夷战士，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怒气冲冲道：“他若是战死，搞不好要连累全军崩溃。”
“我们也往那边打。”
封胡虽对秦穆的妄自冒险满腔愤怒，但为战局考虑，还是决定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