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取来骊山一块砖
“嗯”瘦削青年默默点头。
声音有些低沉，这次李象看到了，对方虽然做不出表情，但眼里确实有痛苦闪现。
也不知对方想到了什么。
似乎这些对他来说，不是值得骄傲的东西。
“这里到骊山不足百里，去那里取一砖与我，日落前归来，能做到吗？”李象突然说道。
瘦削青年思考了下，点了下头。
李象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是不足百里，但足有九十里，一来一回便是一百八十里。
现在大概上午十时，日落前还有四个时辰。一个小时至少要跑22里，比后世急行军强度还大。
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做到了。
瘦削青年并没有动，低下头去，有些难以启齿：“三日未曾进食了，腹中空空，可否给一斗酒。”
李象看了他一眼：“可。”
喊道：“包块肉，拿只葫芦来，灌满酒。”
马婶忙拿来东西，有些可怜的望着瘦削青年，到底吃了多少苦，竟瘦成这样。从荷叶包裹的形状看，里面的肉怕不下五斤。
李象一惊，怕青年忍不住全下了肚，撑破了肚皮。
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哥哥，莫被他骗了，此人是个骗子。”一醉眼朦胧的游侠醒来，看到此人，揉了揉眼睛，突然喊道。
“此人乃隔壁咸阳县之人，极不孝父母，逆子之名已传遍乡里。”
苟盗正摇晃醉倒的石敢当，想唤醒再掏点东西出来。
听到“不孝”二字，一下来了精神，酒也不喝了，一溜烟的跑出来，目光炯炯的盯着瘦削青年，露出兴奋之色来。
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不知我家哥哥最恨不孝之人，最听不得“逆子”二字吗？
看我哥哥如何惩你。
“其被里中人驱逐，住在那过去的乱坟岗里。没想到他不知悔改......乡人屡屡丢失财物，有时是鸡羊，有时是猪狗，就连牛都有人丢过。
必是他干的。
我与他邻里，故知之。且其久与鬼魂为伍，早没了人模样，说的三分人言七分鬼话，更不可信了。”游侠气愤不已，指着对方鼻子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跑到这里来骗酒肉吃，快滚，休污了哥哥眼睛。”
已然上岸的他，分外看不起这些偷偷摸摸之人。
瘦削青年怒瞪辱骂他的游侠，一双深凹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但随即身子一阵摇晃，有跌倒之势。
他止住身体，深深垂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神情说不尽的悲哀。
最终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等等”李象喊住他，伸出手去：“与你。”
瘦削青年望着递来的酒肉，眼里闪过不可思议之色，呆呆的望着李象。
李象只是指了指头顶。
瘦削青年抬头，刺眼的太阳让他一阵眩晕，却也在提醒他，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
他接下东西，抱起拳，低声道：“多谢。”
说完转过身。
“吾备下酒饭等你。”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青年一顿，险些落下泪来，随即迈开脚步。
步子迈的极大，一步顶旁人两步。初时还只是在走，但没走出十几步，便奔跑起来。
真的是如同一阵风一般。
看得一众游侠儿尽皆沉默。
“哥哥，他真的是骗子。”那名出声的游侠委屈道。
“我信你没骗我。”李象拍了拍他肩膀，才让他好受了些。
“那是为何？”但还是对李象做法不解，不光他，其他人也是。
就连阅历丰富的坤鸣，也露出疑惑之色，他善于识人面，却不善识人底。
简尔来说，浮于表面，生活积累够了，但学识不够，囿于眼界。
“贞观律，偷盗他人财物，如何治罪？”李象看了众人一眼，问道。
“......”
一众人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表示他们不识字，他们没文化，他们不知道。
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
不然也不会取的名号五花八门，什么以牛羊为名，农具为名之类的了。
就连带牛的都有“铁牛”“胖牛”。
他们哪里知道贞观律如何规定的。
李象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深表怀疑。
游侠们行走在律法边缘，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越线。更别说游侠们都是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之辈，为了生计，有几个没干过偷盗之事。
干得多了，难免没被惩罚过。
李象猜测他们多半是在“藏拙”。
“你们也不必太过谦虚。”李象说了一句游侠们听不懂的话，然后说道：“贞观律，盗窃之罪，分大盗与小盗。大盗，处以斩首、绞刑或斩左足......”
李象突然一顿，说道：“哦，仁慈而万能的陛下已经将这项斩足之刑废除了，端是仁政。”
“小盗，处三年以上流刑，流刑以下，又有不同惩罚。”
李象看向那名游侠：“我记得你号铁棍是吧？”
“是的，哥哥，没想到哥哥还记得小弟的名号。”铁棍激动坏了。
“铁......棍，你没打过人闷棍吧？”李象突然问道。
“没，没”铁棍莫名心虚。
好在李象没有深究，他问道：“那人有被官府以偷盗罪惩罚过吗？”
“......”铁棍愣住了，好半天后才茫然摇头：“好像没有。”
“贞观律，不孝之人，殴打父母者罪犯十恶不赦，斩。下者，二年以上徒刑。再下者，任家法惩戒。”李象再问：“那人有被官府以不孝罪惩罚过吗？”
铁棍回想半天，再次茫然摇头：“好像也没......”
“不，有”李象打断他，略带深意的说道：“他被赶出家门......被家法惩戒过。”
说完李象不再开口。
众人回想着他的话，好似抓住了什么，尤其铁棍眉头挤作一团。
苟盗隐约明白了什么：“哥哥是说，那人被传出那么多恶名，到头来竟只被家法惩戒过。也就是说......”
说着停住了，最后一丝念头还没想明白。
“官府不傻，不会放过真正有罪之人，也不会查不出犯罪事实。”李象淡淡说了一句。
“莫非他的恶名都是家人传出来的，是家人诬陷他......”一众人浑身一震，惊诧不已。
“可是为什么呢？”苟盗不解，看向李象。
“问他。”李象指了指铁棍。
铁棍不解。
“那人可是庶子？”李象只好问道。
铁棍想了想摇头。
“那便是后娘了。”李象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