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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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6.沟槽的周二

在芝加哥,每天都会有人失踪。

但失踪的原因不尽相同,其严重性也不一样。

假如现在芝加哥有一百个人上报失踪,其中有八十个人属于“非刑事性质”失踪,有十人被陌生人或非监护权成年人绑架,有五人的尸体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在某处被人发现,还有五人,永远也不会被人找到。

这五人也许是主动藏在了某处,或者说改名换姓离开这座城市去了别的地方发展,又或者说被人埋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又或者是被什么化学药剂溶解,黏在了下水道里,不知道,因为结果就是,这五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了音讯……

伊桑对“失踪”这一词汇非常敏感,他有个哥哥,在圣诞夜的晚上失踪,之后就再也没了踪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你要说他是被人绑架了吧,也没有绑匪给他们家打来电话索要赎金,你要说是喝多了酒在外面闲逛,结果被意外冻死,那应该早晚有人发现尸体才对——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踪迹、没有音讯,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所以当玛格丽特叫他去公寓寻找无缘无故没来上班的维罗妮卡时,他要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件事情。

——不是乌鸦嘴,假如说他哥哥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了呢?

——维罗妮卡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见到她。

——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今天也好,明天也好,之后的十多年也好,直到人们忘记了她的存在,她也还是下落不明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伊桑在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脑海里填满了诸如此类的悲观想法。

这当然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事情,他一直想忘记过去的那些经历,包括哥哥失踪的这件事情:他去当兵,就是想要彻底遗忘脑海里的这些往事,因为战场上的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可以让他顾不上胡思乱想。

可是他失败了,他什么也忘不掉,童年的记忆就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也将会和他相伴一生。

之后,他没有续签合同,离开军队回国,再之后,他开始为科伦布斯兄弟工作,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走出电梯后,伊桑来到维罗妮卡的公寓门前,他用拳头敲了敲公寓门:“莉卡,你在家吗?莉卡!”

一连敲了十几次,公寓里都没有传出来任何响动。

“见鬼。”

没办法,伊桑只好发挥自己溜门撬锁的技能,用一根回形针打开了维罗妮卡家的大门。

门一开,伊桑就看见了平躺在玄关处的时尚杂志——公司的所有人都知道维罗妮卡是个性感又时尚的女人,也知道她有订时尚杂志的习惯。伊桑蹲下来,捡起杂志,发现杂志是昨天送来的,杂志派送员将杂志从门上的信件槽塞进屋内,之后杂志就一直躺在这儿。

“奇怪。”伊桑随手把杂志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然后反手关上了维罗妮卡家的大门。

此时伊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种可能性,要么是维罗妮卡昨天晚上压根儿没有回来,要么就是维罗妮卡又喝多了,回家时没有注意到玄关的杂志。

“莉卡!你没去上班,老板让我来找你!莉卡!”

还是没有声音。

“搞什么鬼?”

谨慎起见,伊桑抽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探查了维罗妮卡公寓的每一处角落。

——乱七八糟。

她很显然不太喜欢收拾自己的房间,虽然不至于用“混乱”来形容,但也差不多了。

“莉卡!你在家吗?”

伊桑转了一圈儿也没有见到人。

卧室床铺叠的整整齐齐,就像没有人躺过一样。

伊桑又走进浴室,打开洗衣篓,发现里面堆放着维罗妮卡前天和大前天穿的衣服——她几乎每天都会换衣服,时尚嘛,最忌讳重样,但是这也意味着,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妈的。”眼瞅着心中不祥的预感正在逐渐演变成现实,伊桑收起手枪,摸出手机,给雷蒙德打去电话……

XXX

此时雷蒙德正和亚历杭德罗坐在车里吃午餐,其实就是从街边快餐店里买来的汉堡薯条咖啡套餐,吃着吃着,雷蒙德的手机响了,是伊桑打来的电话。

雷蒙德只好将汉堡暂时放在一边,接听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

“喂?你找到莉卡了吗?”

“没有,她昨天晚上没回来。”

雷蒙德立刻绷直了腰杆,正色道:“你确定?”

“昨天的杂志没拿,昨天的衣服也没有在洗衣篓里,她甚至没有洗大前天的衣服。”伊桑停顿片刻,“我本不想这么说的,但情况不太对劲。”

“该死。给维姬打个电话,昨天晚上应该是她们两个一起出去吃的晚饭,问问她都知道什么,”雷蒙德有些头疼,从早晨睁开眼睛开始,破事儿就没完没了,而他只想好好吃一顿午餐,“我让阿莱去找你,你现在在哪儿?”

亚历杭德罗此时正大快朵颐地享受着手里的多汁汉堡,一听自己要被派去找伊桑,立刻垮起批脸:“我?”

然而雷蒙德没搭理他。

“我现在还在莉卡的公寓。”

“知道了,你先在那儿等着吧。”说完,雷蒙德挂断电话,看了一眼身旁的亚历杭德罗,“莉卡不见了,你去她的公寓和伊桑汇合,找到她。”

“可我还没吃完……”亚历杭德罗向雷蒙德展示了一番自己还剩一半的汉堡。

“——闭嘴快去!”

“好吧好吧。”

没办法,毕竟雷蒙德是他的老板,亚历杭德罗这个苦逼牛马只好打开车门,一手捏着汉堡,一手抓着咖啡下了车。

雷蒙德长叹了口气,继续窝在车里吃自己的汉堡。

刚吃完汉堡,还没来得及消灭薯条,维多利亚就发来消息,说是她查到了艾莉·温特斯的藏身所,并把酒店以及房间号发了过来。

此外,她还在最后补问了一句“听说莉卡昨晚没回家?”

雷蒙德回了一句“她不会有事”后启动发动机,向着维多利亚给的地址再度进发,同时也不忘了夹起一条尚且酥脆的薯条丢进嘴里。

“该死的星期二。”

他一边开车一边碎碎念。

XXX

正当雷蒙德被成堆的破事儿搞得焦头烂额之际,他的哥哥文森特·科伦布斯此时正站在斯泰特维尔州立监狱的大门外,他不停的用手机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看上去多少有些紧张。

——紧张也是有原因的。

今天凌晨五点,正搂着妻子睡觉的他被一通电话给吵醒。

那是一通从州立监狱里打来的付费电话,而打电话的人正是芝加哥黑手党卡普里奥家族的头目多米尼克·卡普里奥,他三年前因贿赂公职人员、洗钱、敲诈勒索、逃税、有组织犯罪而被警察逮捕入狱,而破获了这起案子的正是沃尔特·萨瑟兰警长所领导的重案组。

伊利诺伊州没有死刑,最重刑是终身监禁且不得假释:他这辈子也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他会在里面待到尸体腐烂、骨头灰飞烟灭。

但是事实上,他在监狱里过的日子也没比外面差到哪儿去——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虽然住不了豪宅,开不了豪车,也玩儿不了女人。但是他的影响力、他的势力并没有因为入狱而缩水,人虽然在监狱,却依旧对外面的生意保持着绝对的掌控。

这就很他妈吓人了。

这意味着当初把他搞进监狱的所有人,警察也好、联邦探员也好、道上的一些人也好,旁观者也好,脑袋上都被顶上了一把手枪,谁也不知道这把手枪里有没有子弹,有没有扳机,有的话会在什么时候被扣下……

——多米尼克会复仇吗?如果会,他又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有不少人都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但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生,多米尼克不仅没有复仇,他甚至都没有尝试过离开监狱。

“你可以进去了。”

文森特回过神来,跟着狱警走进监狱,经过一系列繁琐且必要的安保流程后,他被带进了监狱的隔离探视室。

所谓的隔离探视室就是那种服刑的犯人和探视者会被玻璃墙隔开,只能通过电话设备交谈的房间,这种探视方式能够有效的保护探视者或犯人的安全,防止双方传递有威胁的物品。

他先到,多米尼克还没有现身。

于是他拿出手机,继续阅读维多利亚发来的有关多米尼克的电子文件。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黑道大佬多米尼克被狱警带进了探视室,他刚进门,就看到了玻璃后面的文森特,于是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文森特也抬起头来盯着他,两人对视良久。

身后的狱警也没有催促多米尼克赶快坐下打电话,而是老实本分的站在多米尼克身后,一直到多米尼克主动迈出脚步,他才跟上——不像狱警,倒是像跟班。

多米尼克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狱警就老实本分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文森特有些不情不愿地拿起电话,而多米尼克呢,丝毫没有要拿起电话交谈的意思,而是一直盯着文森特看。

文森特拿着电话耸了耸肩,不理解玻璃对面的多米尼克到底在做什么。

一分钟后,多米尼克看腻了,这才拿起电话。

“多米尼克,你刚才在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文森特问道。

“告诉我,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文斯?”

“不知道。”

多米尼克摇摇头:“不,你记得很清楚,你只是不想提,我们上次见面,就是我被警察戴上手铐的时候。”

“你打电话说要见我,现在你见到了,你要做什么?”

多米尼克咂咂嘴:“告诉我文斯,芝加哥最近怎么样?”

“自从你进来之后,一切都好。”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句谎言。”多米尼克反驳道,“今天刚出了一件什么事儿来着?哦,七岁小女孩儿被人在家里射杀,身中十七枪,听说胸口都被打烂了——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切都好’?”

文森特并不惊讶于多米尼克知道这件事情,毕竟他即便身处监狱也能让家族生意平稳运行,他的手腕很恐怖,他的消息很灵通。

“这件事情和你有关系?”

“你觉得呢?”多米尼克反问道。

“我不知道。”文森特摇了摇头,“也许是黑手党卖出去的枪支酿成了这个惨剧,也许是你手下的马仔缺钱花酿成了这个惨剧,我不知道,多米尼克,这件事情和你有关吗?”

多米尼克摇摇头:“我的手下可不会为了三两个臭钱杀人全家,文斯,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按照规则来玩游戏,你知道什么是游戏规则吧?文斯?你当然知道,如果没有游戏规则,你也不会被人叫做‘市长’,你和你的弟弟只是出身小意大利的无名之辈,这辈子只能当个给人跑腿擦屁股的清道夫。”

文森特笑了笑:“你是在顾影自怜吗,多米尼克?”

“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就算你们违背游戏规则把我送进来了,芝加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白粉依旧满大街都是,海洛因、可卡因、甲基苯丙胺、羟考酮、芬太尼、吗啡……有什么变了吗?什么都没变。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人们会成瘾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可他们普遍会把自己犯下的过错推给别人,多么可悲的劣根性啊。”

“你进监狱了,这就是变化,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点了点头:“但是除了我以外呢?你们甚至都没办法把我送到几百英里外的联邦监狱,只能让我待在这么靠近芝加哥的地方——是因为不想吗?”

多米尼克半天不切入正题,文森特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多米尼克?你叫我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聊天,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了给你提个醒,你们兄弟两个最近有点疏远我,我不喜欢这种情况。”多米尼克说到,“我知道萨瑟兰警长是个不错的人,虽说是他亲手把我送进来的,但我很喜欢他。可你们似乎有点儿忘了,芝加哥可不止光有警察,还有我们这类人,你们哥俩之所以被黑白两道的人当做‘市长’,是因为你们能让天平保持平衡,如果你们做不到,就会有人取代你们。”

“你在威胁我?”

“当然没有!”多米尼克笑了,“我只是听说,这个天平最近微微倾斜了一些,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文斯,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道上已经有人不满了,上周重案组突袭爱尔兰红手帮的仓库,大家可没有提前坐下来商量好,我听说红手帮那边损失惨重。”

多米尼克没有说错,这就是一周以前的事儿,萨瑟兰警长和他的重案组突然带队抄了红手帮的一个仓库,一口气缴获了几十千克的毒品,给红手帮的营销网络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整件事情科伦布斯兄弟都没有插手参与,但是他们知情,因为警长提前打了招呼,但是他们按照警长的要求并没有将警方的这一行动告诉红手帮,以至于红手帮对此毫无防备。

然而这座城市最理想的情况是,当警方需要成绩时,科伦布斯兄弟会出面斡旋,提前和帮派商量好一个定量,警方上门查水表时,就能查到这个量的毒品,不多不少,警察那边能交差,黑帮这边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这使得大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共存,也不会出现更多的横死的尸体。

但一周前的行动是突发情况,科伦布斯兄弟没有和红手帮提前谈好定量,警察就上门查水表了,以至于红手帮毫无防备,栽了个大的,红手帮自然会觉得科伦布斯兄弟在跪舔警察,背叛了他们。

“那是沃尔特自作主张。”文森特解释道,“红手帮的货掺了毒,十多个人被送进了太平间,其中还有一个刚过十七岁生日的女孩儿,如果沃尔特不插手,会有更多人因为‘嗑药过量’而死,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情吗?历历在目啊,停尸房停满了尸体,外面的走廊上都是尸体——就因为一批货出了问题。

我们得避免悲剧重演,不管你承不承认,这对大家都好。”

虽然在芝加哥街头分销白粉的人有很多,但是在一个街区,货一般都是同一批货,所以一旦这一批货出现问题,整个街区甚至整个城市都要遭殃,所有买家都会中毒,几十个人原地暴毙螺旋升天都算轻的。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当知道红手帮的货出问题后,萨瑟兰警长为了防止惨剧发生,直接越过了谈判环节,想办法突袭了他们的贮藏仓库,缴获了那一批有问题的毒品。

“我能理解,文斯,但是红手帮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你们兄弟两个倒向了警察——事实真是如此吗?”

“该死的爱尔兰佬,如果我们倒向警察,他们早就完蛋了。”文森特骂了一句。

“无论如何,我叫你来,就是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对你们兄弟不利的风声,所以想要提醒你们最近小心一点儿。”说完,多米尼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我是你,我会留意着点儿红手帮,跟爱尔兰人打交道,最好背后长眼睛,尤其是他们对你有所不满的时候。”

“你没这么好心,所以我猜你不会免费告诉我这件事情。”文森特说道。

“说得对,等你走出监狱,你会收到一则邮件,里面会有一些指示,你只需要照做,就当是还我这个人情。”

文森特心想“果然如此”。

“你应该不会蠢到拒绝吧?”多米尼克问道。

“我知道了。”文森特点了点头,“没事儿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当然。毕竟芝加哥离不开你们两兄弟。你们要是不在,这个城市一准乱套,”多米尼克点了点头,“啊,对了,你们有多久没去探望你们的父亲了?我听说他一个人在这里过的挺孤单的。”

“别他妈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多米尼克。”文森特砰的一声挂断电话,起身扭头就走。

多米尼克咧嘴一笑,把电话放回原位,笑着目送文森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图为文森特·科伦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