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道 蜕变 刀谱
天边,残阳如血。
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在蜿蜒小道上缓缓挪动,这便是逃荒的人群。
杜莹手中紧握着一根削尖的染血竹竿,守着一个昏厥的少年,正直面着几个死气沉沉,宛如行尸走肉的饥民。
“滚!谁再往前,我刺死谁。”杜莹犹如护犊子的母鸡,脸上杀气腾腾。
“女娃,你弟弟活不成了,没救了,换给我们吃了吧。”
缺了颗牙的苦脸老汉道,“不,不白换,我娃,也死了,换给你吃。”
“我弟没死,你们给我滚。”杜莹紧握着竹竿,猛地往前一刺,直奔老汉的眼睛。
呼——
缺牙老汉吓得身体后退,大骂道:“疯娃子,这该死的世道,我们都疯了。”
“滚。”杜莹没刺中立即退回,守在弟弟身前。
“算咧算咧,你不换,我找别家换。”
缺牙老汉几个人摇了摇头,就像几条人形竹竿,抱着一个面白的男童,消失在远处,“死了的都死咧,活着的还得活着!”
“水,水......”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阿弟,你活了。”
杜莹脸色大喜。
“渴,好渴......”
杜莹看着杜仲那干裂的嘴唇,自己也几日没喝过水了,该去哪儿找水。
忽地——
“水来了,水来了。”杜莹毫不犹豫地用竹竿扎向食指,而后将血淋淋的食指塞入了杜仲的口中。
杜仲贪婪地吮吸着。
许久之后,才好似汲取了些生气,勉强撑开了上下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形单薄如纸,面容憔悴枯黄的鹅蛋脸女子。
“姐。”
杜仲下意识地喊道。
......
转眼间,十几日时间过去。
荒芜大地上,一阵狂风刮过,扬起漫天沙尘,模糊了众人身影。
在这茫茫天地间,这支逃荒队伍渺小如蝼蚁,时不时便有人体力不支,被身后的人匆匆跨过,最终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忽然——
远方,传来一阵喧嚣。
金黄色的叶字旗,迎风招展!
一支规模庞大的华贵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数百匹黑甲骑士迎面开道,大地发出滚滚雷声。
在这支队伍的末端。
路旁。
杜仲和姐姐杜莹,正在一名青袍管事的监督下,依依分别。
十日前,杜莹为了救下重烧,再度昏迷不醒的弟弟杜仲,选择以旁卖的方式,与路上遇到的这华贵车队的买奴管事达成了交易。
卖身为奴一般分为两种,“自卖”与“旁卖”。
自卖就是自己卖自己,没机会赎身,一辈子都是他人奴仆,子孙后代也将沦为奴籍。
旁卖则多一点余地,日后能被赎身,还有机会脱离奴籍。
凭着卖身为奴,杜莹成功换取到车队的医师给杜仲治病,外加三两银子的卖身钱。
她本还想带着弟弟在身边照顾。
可是,哪怕答应让弟弟也卖身为奴,只要给口吃的就行,车队都未曾答应带上杜仲。
因为,车队根本就不缺男仆。
“姐以后就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杜莹颤抖着手,将三两碎银仔细包好,塞到杜仲怀里。
“嗯。”
杜仲眼眶泛红,无比认真的说道,
“姐,你等我,我一定会去赎回你。”
“好,姐信你。”
杜莹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叮嘱道,
“钱记得收好了。
我问了管事,主子爷是要直接回家的,只是路过这段官道。
但是,大月国距离我们不远了。
只要顺着官道再往前走两里,就到大月国最为富庶的江南腹地了。
到时候,你要好好活着。”
“赶紧让你弟走。”
不远处,青袍管事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别磨蹭!”
“好,好,马上就好。”杜莹听到呼喝,身子一颤,连给出回应。
“姐,你回吧。”
杜仲牢牢记下了青袍管事的脸,“别担心我,我会努力活下去。
等我有了钱,一定去把你赎回来,你等着我。”
“姐等你。”
杜莹紧紧抱住杜仲,泪如雨下,忍不住再三叮嘱道,“阿弟,自从爹娘死在了那妖魔手中后。
咱们全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
答应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还有,你要是能立足了,别忘了按照爹娘的遗言,给那位浑身散发金光,打跑那披着人皮的八臂妖魔,救下你我的神秘女子大人供奉长生牌位。”
杜仲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坚定:“姐你放心,我肯定做到。”
这时,青袍管事怒冲冲赶来,一把揪住杜仲的衣领,将他拉开:“按你姐的要求,救也救了你,钱也给了你,从现在开始你姐姐就是叶家的下等奴,和你没关系了,赶紧滚。”
杜莹扑过去,哀求道:“求您别伤他,我这就让他走。”
“哼,记住你的身份。”管事冷哼一声,甩开杜仲。
“阿弟,照顾好自己,姐,姐走了。”
杜莹狠狠心,最后深深看了眼杜仲,决然转身,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杜仲咬咬牙,站在原地望着车队远去,默默在心中道:“姐,我会去赎你,将你从奴籍中赎回的!”
......
半年后。
大月·天临十三年。
江南行省·洋州府·白风县。
上白村,村东的白老太家。
“这个世界,实在是水太深,太危险了。”
杜仲躺靠在床上,发出一声叹息。
这大半年来,杜仲堪破胎中之谜,觉醒前世宿惠后,方知自己转世重生十六年,其实是一名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弱者,在这个世界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半点安全感,可能随便一个夜晚,毫无征兆的,就遭遇诡异,在恐惧与痛苦中,绝望地失去生命。”
“尤其是,除了诡异外,还有实力强大恐怖的妖魔,以人类为血食。”
杜仲想起这一世的经历。
九个月前,他们一家就因为家乡出现一处诡异之地,无数人离奇惨死,而不得不抛家舍业,从隔壁大食国逃难来到大月避灾。
七个月前,逃亡途中,一家人意外看到一头妖魔,揭开披着的人皮,屠戮灾民。
那次,父母惨死于妖魔手中,而后若不是有位实力恐怖,浑身绽放金光的神秘女子路过,出手逼退了妖魔,追着妖魔离去。
杜仲和姐姐杜莹,也就死那了。
这一变故后,原本还算幸福的一家,就只剩下杜仲和姐姐两人相依为命,继续逃亡。
后来,饥寒交迫,杜仲发着重烧,昏睡不醒。
姐姐为了能让自己能活下去,选择了卖身为奴,来换取医师出手诊治自己。
“不知道姐姐过得如何了。”
杜仲想道,“我和姐姐约定,一定会去赎回姐姐。”
“可是,和姐姐分离后,我突发怪病,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杜仲默默道,“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户人家,用姐姐卖身的三两银子,换取收留照顾我几日。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浑浑噩噩,我就瘫了大半年,那三两银子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也早就耗尽了。
若不是这户人家心善,我只怕早就给丢出去,不知道饿死在了哪个街头。”
也正是这大半年,杜仲才算完全堪破胎中之谜,明悟前世今生。
“姐姐,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找到你,将你赎回。”
杜仲想道,“我有感觉,我很快就能痊愈了。”
杜仲有一种预感,他很快就能恢复行动。
因为,此刻杜仲已经处在了某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寻常人若是熬七天不眠不休,必然早已猝死。
可杜仲,整整七天,不眠不休。
精神却丝毫没有疲惫。
非但如此,杜仲的五感更是变得越发敏锐,精神,愈发旺盛!
这种迥异的现象,让杜仲隐隐有种明悟,自己一直无法动弹的身体,正在抵近某种极限。
即将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呼!
忽然,一种久违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杜仲感知到一种温柔乡的逼近,整个人如同泡在暖水瓶中,舒适地不知不觉间,就陷入深睡。
月光稀薄,杜仲的身躯上,却产生了奇异的一幕。
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的特殊视野中,杜仲的身躯之上,无数奇异的光芒汇聚,如同河流般流淌,交缠,织成一件大道之衣,将杜仲包裹在其中。
尤其是额头部位。
那里更像是一切神异的起始点,源头。
杜仲的额头,此刻富集着绚烂的神圣色彩。
在这种绚烂光彩映照下,杜仲的脸庞,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高贵。
******
第二天。
日上三竿。
“我,果真能站起来了。”
杜仲兴奋地活动着身体,他感觉此刻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大半年的卧床,
似乎对他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白婶,阿嫂,小树,我好了,我能站起来了。”
杜仲迫不及待走出屋子,想要跟收留自己的白老太一家分享喜讯。
若无白老太一家悉心照料,他绝不会有站起来的这一天。
“嗯?”杜仲看到屋外刺眼的阳光。
“今天我竟然醒的这么晚。”
杜仲惊讶。
往日的这个时辰,他早已醒来。
“嗯,难怪我感觉不对,家里安安静静的。”
杜仲想道,“这段时日农闲,可山上白员外家的茶园却到了采茶季,招人去采茶,白婶和阿嫂她们,每天都会早早的上山去赚外快。”
忽然——
杜仲注意到一份红贴,贴在白家的门上。
杜仲走过去一看。
这是一份求亲的婚贴,打开后被人用米饭直接黏在了门上,正对着外面的道路。
过往的行人,都能瞧见这一份大大的红贴。
“癞头林?”
“又是这个人。”
杜仲一把扯下红贴,注意到落款,眼中不由泛起一抹冷意。
癞头林名叫白二林,是村里有名的混混,仗着家中兄弟多,这些年来没少欺负乡邻。
收留自己的白家老太一家,就是苦主之一。
因为儿子早亡,白家只剩下老太太和白阿嫂那对孤儿寡母,没有壮年男丁,可家中拥有的土地,却又和癞头林一家接壤。
因此,三年来,癞头林一家,一直夜里悄悄挖白老太家的田垄,侵占白家土地。
而白家老太有苦难言,家中没有男丁,没人会为了她们一家,去得罪一家五兄弟,行事乖张的癞头林。
光凭自身,又根本奈何不得癞头林。
只能默默忍受着。
可这一个月来,癞头林一家五兄弟,气焰却是越发嚣张起来。
直接打起了白阿嫂的注意。
天天上门骚扰,求娶白阿嫂。
“癞头林包藏的祸心,路人皆知。”
杜仲很清楚,若是让他们娶走白阿嫂,那白家仅剩的那十几亩土地,决然是不可能再留下。
而为了夺走这些土地,原本土地的拥有者,自然也该一个个死去。
白家老太会死、白阿嫂会死、白家幼子会死......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杜仲想着,“若非白家老太和白阿嫂的照顾,我这半年来,早就不知饿死在了何处。”
杜仲很感激白家一家人对自己的照顾,他想报答对方,为对方解决这个麻烦。
“癞头林一家五兄弟,异常团结,在村里除了白员外,谁都不服。”
杜仲想道,“可白员外,不可能因为我一个外姓人,去得罪癞头林五兄弟。”
杜仲很清楚,想要解决这件事,归根结底,还得看自身。
“我一个人,对抗不了癞头林家五个人,除非......我能成为武者。”
杜仲自语。
他知道,在这个诡异恐怖的世界,有着一群数量稀少,却实力强大,地位尊崇,名为武者的人。
武者,掌握着特殊的法门,能够靠着修炼,不断强壮自身,突破人体极限,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可普通人想要成为武者,就只有去武馆一条路。
武馆虽然传授修炼之法,学费却是无比昂贵,而我,没有钱。”
杜仲摇了摇头。
可若是因为短暂困难就退却。
什么都不做,也不是他的性格。
“逃难的时候,爹把家里祖传的刀谱,缝进了我的衣服,让我一直带在身边。”
杜仲默默道,“那本刀谱,一直收到现在。按爹的说法,是曾经当过武者的祖爷爷传下来的东西。”
“刀谱虽然不比修炼之法,但能被武者看中,使用的刀谱,也不会简单,值得一看。若是能学会个一招半式,能多掌握些手段,那就更好了。”杜仲很清楚,短时间内他根本不可能学会刀谱上的招式。
可如今他别无它法,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杜仲进屋。
“我的刀谱,白婶一直就放在我床边的柜子里。”
杜仲拉开柜子,赫然便看见一本用油纸包裹着防潮的书籍。
祛除包油纸,一本泛黄的刀谱,映入眼帘。
杜仲伸手触摸刀谱,刚想要掀开一页。
整个人却是猛地一愣。
身躯骤然紧绷起来。
“什么,声音?”杜仲身躯有些僵硬。
耳边,听到了莫名的呢喃,低语声。
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这声音......
却近在咫尺。
“谁,谁在说话?”
杜仲汗毛直竖,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世界本就诡异,杜仲怀疑自己此刻,就正在遭遇某种诡异不详之事。
被恐怖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