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探王家3
逼仄阴暗的小巷里,刚刚将王初春带离后门的几人被堵了个正着。
“抓住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两边人马迅速逼近几人,手中火把立刻将巷子映得亮如白昼。
借着火光,几人看清来者确实是一群官差。
佟十六见状立马变得慌乱起来,程岱宗与丘月也没打算束手就擒,摆开了架势。
唯独李环平静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切。
随着官差步步紧逼,程岱宗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就在即将动手之时,李环伸手按住了他,并摇了摇头。
于此同时,官差们也停下脚步,对几人形成合围之势。
一个捕头模样的人走出人群,开口道:
“好你们几个贼人,竟敢毒杀王员外一家,还企图纵火毁尸灭迹。”
“大人,我们没有。”
佟十六赶忙开口辩解。
捕头上前一步,“没有?那王家谷仓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说不定是天干物燥,王家人没注意就……”
“来人,请药房关掌柜。”
捕头明显是有备而来,再看对面佟十六,已经是脸色煞白。
不多时,一个干瘦中年人被带进巷子。
捕头沉声道:
“关掌柜,将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关掌柜指着佟十六道:
“就是他,今天来我店里买砒霜,说是家里闹老鼠。”
李环几人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佟十六,他刚才分明说自己给的是蒙汗药。
“你胡说!”佟十六差点蹦起来。
关掌柜朝捕头一拱手道:
“大人,小人句句属实,今天下午他来的时候,看起来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我怕他拿毒药害人,就偷偷给换成了别的。”
“你……你胡说八道,既然换成了别的,那王家人怎么会个个口吐白沫?”
佟十六慌张之下,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捕头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怎么知道王家人口吐白沫?”
“我……我……”
佟十六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后方人群分出一道缝隙,本该中毒身亡的王员外好端端来到众人面前。
最令他们惊讶的是其身后还跟着个熟悉面孔,看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不就是胖子?
胖子朝李环眨眨眼,暗中比了个手势。
后者点点头,拉着一脸懵的程岱宗和丘月去到官差那边。
佟十六此刻已经注意不到这种小事,他望着“死而复活”的王员外,一个劲摇头道:
“不可能,我分明看到你们已经……”
“已经死了是吧?”王员外阴沉着脸接话道。
佟十六这时反应过来,连忙朝官差求饶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王员外就好端端地站在这,我没有下毒,下毒的是他们。”
说话间,男人竟指向李环几人,这让还在发懵的程岱宗不禁又惊又怒。
胖子背着手走上前,慢悠悠道:
“让我捋一捋,你买了假毒药,却以为是砒霜,然后哄骗我李哥说是蒙汗药,让他下在王家饭菜里。
之后不放心,又返回王家查验,发现他们个个口吐白沫,于是便放火烧谷仓,意图毁尸灭迹。
我说的,对也不对?”
佟十六经过短暂慌乱后,终于冷静下来,看向王员外道:
“没错,我确实去店里买砒霜了,不过转念一想,你好歹是初春的父亲,罪不至死,于是我就换成了蒙汗药。
如果你们吃了蒙汗药,现在不可能醒,更不会口吐白沫,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说着,他死死盯着胖子。
“是你搞的鬼?”
“心中无鬼,又何怕别人搞鬼?”胖子笑着回了一句。
佟十六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趁捕头不备,一把打掉对方揪着自己衣襟的双手,而后冲向一旁侯高飞。
岂料胖子早有防备,在看到男人眼神不对劲时,早就扭动着肥胖身躯躲在了李环身后。
佟十六眼见扑了空,身边又全是官兵,穷途末路之下,竟猛地转身看向后方王初春。
女子被他的凶恶眼神吓了一跳,正呆愣之时,佟十六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对方抓在怀里,同时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横在了对方脖颈前。
“都别动!”
男人双目泛红,癫狂喊道。
“佟十六,你可真是人渣,自己的女人都下得去手。”
胖子躲在李环身后,抻着脖子喊道。
“死胖子,就你话多,出来受死。”男人再度被激怒。
“就不。”
“你若不出来,我就……”
佟十六说着,刀尖往里抵了抵,女子白皙脖颈立刻开始渗出血迹。
此刻的王初春内心彻底死了,没想到自己愿意抛弃一切与他私奔的男人,竟是这种人。
她闭上双眼,眼泪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淌下,最终跟衣襟上刺目血迹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连胖子这种局外人见状都不忍再叫嚣,冷声道:
“佟十六,你正在伤害一个将心托付给你的女子。”
“你懂什么?我本可以和她远走高飞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佟十六说完,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在这漆黑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你们通通给我让开!”
佟十六劫持着王初春,朝众人喊道。
说完,他又朝怀里女子小声道:
“初春,原谅我,只要咱们今天逃出去,以后就能过上说好的日子了。”
女子并没有回应他,依旧闭着眼。
王员外见自家闺女受伤,于心不忍,开口道:
“十六,你放了初春,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放你离开。”
“哼,你们这些商人的话,最不可信。”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王员外心中着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道:
“正因为我是商人,所以才会信守承诺,你扪心自问,这些年王家对你,可有亏欠?
八年前饥荒,家家户户都没粮,我作为光州粮商,开仓接济吃不上饭的百姓,弄得自己家也没了余粮。
在那时候,我都卖地勉强支撑。
你来找我卖地,我二话不说给了二十两,那时你家的地价,根本值不了那些银子。
后来你没钱付租子,我又让你在我家做工,这些年你干白工,可我也没饿着你。
你与初春那些事,你当我不知道?但你一没钱,二没地,做事不够机灵,比你勤快的又大有人在。
哪个当爹的舍得把女儿交给你这种人?”
王员外说完这些,看向被佟十六挟持的女儿。
女子此时已经睁开眼,正双眼通红望着自己的父亲。
王员外原本三十来岁的年纪,这一刻却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嘴唇哆嗦一下,开口道:
“闺女,是爹对不起你。”
说着,他看向佟十六。
“有什么就冲我来,放了初春,就算不为她考虑,也要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佟十六闻言错愕看向女子,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王初春却好似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神情坚定道:
“爹,别说了,以前是女儿太傻,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现如今看清楚了他的为人,不会再继续执迷下去了。”
说罢,女子突然毫无征兆低下头,一口狠狠咬在了还在发愣的男人手腕上。
佟十六吃痛,眼中闪过一缕凶光,刚想痛下杀手,又想到女子腹中孩子,最后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
王初春借此时机,快速摆脱控制,径直跑向人群。
周围官差见状一拥而上,轻松将男人制服。
整个过程,女子不曾回头看一眼,由爱生恨,往往只是一瞬。
当女子返回父亲身边后,经过接连惊吓的她终于支撑不住,直接昏厥过去。
造成这一切的佟十六被套上层层枷锁,他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王初春脖子上留下的伤口,他又低下头去,选择了沉默。
“佟十六,罪犯纵火、投毒,用心险恶,其罪当诛,押回候审。”
捕头一声令下,官差押解着男人朝衙门方向走去。
捕头又朝王员外抱一下拳道:
“待会儿还要劳烦王员外去衙门做个见证。”
“等我安排好小女就去,今晚有劳邢捕头走一趟了。”
两人一通繁文缛节,不多赘述。
待众人离去,巷子里只剩下李环几人,胖子看了眼天色道:
“走吧,再不出城真就出不去了。”
……
城外官道上,一行人驱马前进,秀才好奇朝李环问道: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佟十六不是好人?”
“这还要多亏了胖子提醒,他觉得佟十六有问题,让我演出戏。”
秀才恍然道:
“哦,原来你们进城以后跑到一边嘀咕几句,就是因为这个?”
李环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动作,点点头道:
“相比于第一次认识的佟十六,我肯定更相信胖子。”
“嘿,李哥过奖了,要不说咱俩是兄弟呢。”
胖子说这话时,故意看了眼程岱宗。
后者自出城便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闻言也不搭理他。
李环这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胖子,你又是怎么知道,那王员外不是坏人,而佟十六有意要下毒害他们?”
“嘿嘿,其实我们家与王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据我了解,王员外每年都会施粥救助贫苦百姓,就算是装,那也是下了本钱的,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一路默不作声的程岱宗此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满脸得意的胖子。
他本以为自己败在心思单纯没经验,轻信了外人,没想到死胖子是揣着答案提问题。
对方明知道王员外不是坏人,还不出言提醒自己。
李环察觉到少年身上的怒气,给侯高飞使了个眼色。
“胖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道是个坑,还让我们跳?”
侯高飞与李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怎会不知他这是在给程岱宗找补面子,于是顺嘴卖了个人情道:
“这事确实怪我,不过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保那王员外是不是背地里欺压良善,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
少年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不少,不过依旧没说话。
李环这时也明白过来胖子这小半天都在做什么了,说道:
“这么说来,你就是王家今晚的贵客?”
“然也。”胖子笑着点点头。
“侯家被查封的消息似乎还没传到光州,加上王家一直想巴结小爷,所以我就借着吃饭的名义打探了一番。
也正是因为这顿饭,才让我确定那佟十六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哥,那蒙汗药是怎么回事?”秀才好奇开口。
胖子双手插袖,得意道:
“你们晚上行动前,我看那佟十六不对劲,特地给了李哥一包盐以防万一。”
“我说今晚饺子怎么有点偏咸。”秀才嘀咕道。
“那你还吃了三碗?”
“谁让它是地三鲜馅的,刚好我爱吃。”
两人逐渐开始扯些没用的,程岱宗皱眉道:
“那王家人口吐白沫是怎么回事?”
“亏你还是江湖人,皂角,吃完吐泡泡。
我让王家人配合演了一出戏,不过佟十六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他会下毒,结果看他那慌张样,显然也没有防备,所以我们就让药铺掌柜诬陷他,诈出口供。”
“单是是纵火一项就够砍他脑袋了,为何要多此一举,让他承认下毒杀人?”
胖子闻言看向开口的李环,面色平静道:
“人心隔肚皮,你们真以为他是被逼急了才反咬一口?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出卖你们的打算。
今夜这把火一旦烧起来,一切就是死无对证。
他只需带着王家小姐躲一段时间,等咱们离开光州后,他就可以带着王初春回来继承家业,并顺道将所有罪名扣在咱们头上。
我这个人已经够卑鄙无耻了,但从不会害别人。
若人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他,可如果有人想憋着坏坑我,那小爷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说到这,胖子露出一抹冷笑,继续道:
“李哥你说得对,纵火罪够抓他了,但还不够要他命,我觉得不解气,所以决定稳稳送他一程。
你们可以说我心狠手辣,但他要伤害的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所以我这次不会留手,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也不会留手。”
胖子一席话,说得几人无言以对。
妇人之仁是留给善人的,若将怜悯施舍给恶人,只会放虎归山徒增后患。
程岱宗此时心中不甘也一扫而空,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再看向胖子时已经多了几分敬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