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邻居大姐李继红的连哄带劝下。

秦淑敏终于吃了面条，随着麻木的感觉恢复的。

还有大脑首先体会到的，剧烈的痛苦！

身体许久未曾进食，放了猪油的面汤有些反胃。

但收缩到痉挛的胃部，又在近乎贪婪地。

一口接一口，把食物本能地吞下！

秦淑敏忽然明白了：

这便是她的人生，这夹杂着鸡粪和泥土气息的生活……

若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要在这泥泞里，开出花来。

秦淑敏把剩下的半碗面条端给女儿。

几天都在啃凉窝头的许思梨，也不再说「换妈妈」了。

许思梨狼吞虎咽，吃得头都不抬！

秦淑敏则爬起来，烧起了开水。

她洗了洗脸，又梳洗了头发。

把衣服洗了，晾上，还打扫了猪圈……

最后，她转回窗明几净的屋子里。

摸出半截粉笔，在日历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那个圈圆圆的，圈在了年末。

秦淑敏又看了看那个导演给她的纸条。

省城解放路801号，省电影厂。

别人不知道，可秦淑敏却明白：

明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

前世，生活在乡下的人，信息封闭。

有不少知青，甚至是开考前几天才知道的消息！

有人彻夜复习了三天三夜，最后竟然考上了……

而此时，已经到了年根底下。

距离第一年高考，已经只剩不到一年了！

许知明出院那天，秦淑敏并没有去接他。

他自己回到家中，拄着从医院借来的拐杖。

有人跟她说：

「老许，你媳妇把家当都卖了！

她买了辆自行车，一个女人，当了放电影的！」

许知明心中泛起了嘀咕。

秦淑敏在他的印象中，就是典型的乡下女人。

朴实，勤奋，隐忍。

他感激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跟她结婚。

但他始终认为，她无法给他精神上的共鸣。

现在，秦淑敏这是疯了？

女儿看见他回来，扑到他怀里。

指着家里空荡荡的一角说：

「爸爸，妈妈把缝纫机卖了！」

柜子旁的一角空空荡荡的，果然不见了缝纫机的踪影！

这架缝纫机，是当初许知明结婚的时候。

卖掉了母亲留给他的一枚金怀表，买来的。

虽然他对秦淑敏没有感情，却也不想亏待了自己的女人。

没想到，秦淑敏把它给卖了！

而此时的秦淑敏，正骑着自行车，穿行在乡间小路上！

风从旷野穿过，扬起二十五岁的秦淑敏，两条油亮的长辫子。

骑车风大，她穿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御寒。

脖子上，还围着自己织的红围巾……

她的车后座，挂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就是乡下人说的「电影匣子」！

这个时代的电影，还是「送片下乡」的形式。

催生出电影放映员这个职业。

骑着「二八大杠」，穿梭于乡间小路上。

乡下人称之为「放电影的」！

最近，这一片的电影放映员退休了。

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几个村放电影了。

秦淑敏自告奋勇，接替了这个工作！

原本，公社放映队的领导还看她一个女人，有些顾虑。

「你会骑自行车吗？」

秦淑敏当场骑了一圈，稳稳当当！

其实，秦淑敏原本是不会骑自行车的。

她身材娇小，骑二八大杠脚够不着地。

得先踩一段，悬空上车。

乡下女人很多都不会骑，嫌蹬自行车不雅观。

还有不少人说：「让我男人带我就行了，我不用学！」

秦淑敏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前世，一辈子她不会骑自行车。

这一次，她也是历经了无数次摔倒。

结果短短几天之内，秦淑敏硬是学会了骑自行车！

每到一村放电影，秦淑敏都仔细观察。

那些片子都看得滚瓜烂熟了，她就仔细揣摩里面的人物。

怎么表演，怎么说话……

她甚至把自己那一口乡音，努力地一点点改成普通话。

而这一切，都是秦淑敏正在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在心里，秦淑敏第一次泛起了隐约的希望：

如果我也能考上大学……

我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能离开许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