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瞧不得山河破碎，满眼是忠君报国
陈言言简意赅。
却一开口那嗓子就和木片摩擦的声音一般喑哑，听不出一丝生气。
“你？”
“参军？”
老四此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现在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仔细确认他身后没有带孙子重孙什么的，刚想开口却觉着手中微凉……
低头一看，那是明晃晃的两粒碎银子。
刚想要呵斥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支支吾吾说不出声来。
无他，陈言还真怕两人不由分说将他当花子轰走。
两粒碎银打底，至少证明他没有消遣人家。
“草民有一把子力气，而且这年纪其实没多大……”
想要开口，却发现怎么说都不对，于是赶忙再塞一粒。
“两位兵爷，多通融通融……”
之前家里上上下下都被翻了个干净，也就最后那几个官差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留下这么点……
但现在可不是心疼的时候。
用这点银子买一个活命的机会，容不得半点迟疑。
赵正东性子比较憨厚，甚至此前见到陈言的第一反应是先将饼子吞了下去，怕被花子讨了去……
瞧他那急切的样子，明显是吃过亏的。
而此刻也是，他压根就没瞧见塞进矮脚老四手里的银子。
壮硕的身子往前一步，瓮声瓮气地拦在了陈言面前。
“老丈，你可莫要消遣我们哥俩！”
“你这身子骨，你这年纪……”
“诶，正东！”矮脚老四本还在愣神，看到赵正东就要赶人他急忙上前去。
“谁说年纪大就不能报效国家了？”
赵正东愣了一会儿，讷讷开口。
“没有是没有……”
“可是……”
矮脚老四哪里可能还让他将“可是”后面的话说完。
“怎么？”
“柳百户没说过我们要公平公正？”
一句“柳百户”直接将他的嘴堵的严严实实。
却也同时将最小那粒碎银子塞进赵正东手里，那一双眼睛骨碌碌转。
他何尝不想赶人？
这样一把老骨头，别说是考核了，光是进校场人挤人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到时候又多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
感受着碎银子带来的安心，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手里的这小玩意……
他还真撒不开手！
而且，只要待会考核前先给说清楚了，伤了死了卫所概不负责就是。
只是个登记的功夫，赚这么老些……
又不是人人都是赵正东那样的愣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苦了他兄弟二人，一直干的都是这么个没啥油水的活……
毕竟考核是死规矩，被百户知道徇私舞弊……
光是想想身子就开始忍不住地抖动。
好不容易能捞一回，还能让送到嘴边的肉跑了不成？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道。
“这老丈定是瞧不得这……”
“山河破碎。”
见他憋红了脸也没能憋出个词来，陈言适时地补充。
“对！”
矮脚老四应和，而后继续开口。
“一心想要……”
“忠君报国。”
陈言再补充，但不知该忠哪个君。
矮脚老四重重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们该敬佩这老丈才是！”
“如何能做出赶人的事！”
一番话说得赵正东羞愧不已，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是是是！”
“兵爷一番话道尽了我的心思。”
陈言赶忙点头，可是那脑袋看在两人眼里却像是风中残叶一般摇摇欲坠。
看得两人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就骨碌碌滚落到地上去。
而就说话这一会儿的功夫矮脚老四也不闲着，已经是提起笔来。
那样子，似乎登记慢了就说不清了似的。
“姓名？”
“陈言。”
矮脚老四本是要写的，可是笔还未落下便先颤起来。
“陈……”
“陈言，陈……老妖？”
说陈言或许没有几个人知晓，但你要是说陈老妖……
这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就连木讷的赵正东都愣了一下，终于知晓面前的是什么人。
毕竟榆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几天就人尽皆知了。
更何况，这陈老妖之名已经传了几十年了！
矮脚老四今年三十多岁，已经不小了。
可是一直到今天，却还记小时候被母亲吓唬。
一哭她就说再不噤声陈老妖就来抓你了，不睡就说外面有个陈老妖天天抓不睡的小孩吃……
他记忆里没见过陈老妖，但这个名字他却能害怕一辈子。
可而今……
三十年过去了，陈老妖站在他面前。
身形模样和他想象中那个吃小孩、喝人血、睡棺材的妖怪老人一模一样……
“陈……”
“陈老妖……”
矮脚老四还镇定些，赵正东念叨的时候嘴唇都已经吓得发紫。
明显曾经被吓唬的不只是老四一人。
但害怕归害怕，老四还是故作镇定地开始一步步问询，而后登记。
说是登记，其实就是简单记录一下信息。
一份册子共有三张书页，第一页是刚刚登记的基本信息，而后面叠着的两张相当于考卷，上面是一项项考核……
其实老四并没有遮掩，只是陈言老眼昏花看不真切。
简单登记完，矮脚老四瞧了一眼天色。
“正东，这都快到晌午了，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再等怕是到晚上都搞不完了。”
他说的时候赵正东便会了意，忙去收拾着关门，而他也快速将桌上的册子摞起来。
册子摞起来的时候，陈言终于是看到了顶头最晃眼的大字。
一页写着阵卒，一页写着武卒。
陈言心中一动，借着银子的余温赶忙问。
“两位，这什么是阵卒……”
“又什么是武卒啊？”
其实在问出来的时候他心中便已经有了预想。
毕竟说那瞎子书生又是提反诗又是大闹县衙的，却只是投身入了卫所便万事大吉……
人从来都是分三六九等的，若是一般卒子，哪里会有这般好的事。
矮脚老四攥了攥手里的银子，上面的雨水都还没干透。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是指了指大门，示意陈言边走边说。
“来这参军入伍的人啊，一般来说都说都有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