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断云迷望眼
太子殿下并不知道他们这么复杂的秘密。
小朱同学此刻正侧身斜靠在文华殿侧殿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正在发呆，董平在后面给他揉肩。
感觉不错，他甚至觉得有点惬意。
“奇怪！”朱齐暗忖道，“眼看就天黑了，怎么自己反越来越镇定？嗯！看来血糖升高确实能够缓解焦虑！”
思考间，突然听到董平在一旁也道：“有点奇怪！”
朱齐诧异，“刚刚说漏嘴了吗？”
只见董平接着道：“殿下，小的方才出去吃饭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由于今日太子是简单用餐，并非正式宫廷宴会，并不需要贴身宦官来布菜倒酒啥的。
沂王到后不久，董平便抽空去旁边匆匆吃了晚饭。
就在他刚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有点眼生的宦官，拿着一把剪刀正在殿前草地闲逛。
生性勤快的董平最见不得别人上班时间摸鱼，便叫过来聊了几句。
那宦官热情地告诉他，他是内官监的张喜，今天刚被派来接替严乐的工作，如有什么做得不到位之处，还希望董公公多包涵之类的。
内官监是内廷十二监中人数最多的机构，各宫殿住所的杂役偶有轮换，且原先的小宦官严乐确实前几日摔断了脚，所以董平并未太在意，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然而奇怪的是，待他折返时，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张喜竟已杳无踪迹。
“眼下正值仲春时节，照例宫中洒扫庭除、修剪花木等一应杂务，皆需于寅卯时分着手。“
董平对宫中规矩如数家珍，“除了久未启用的宫殿需特别打理，平日里申时过后断不会安排这等差事。“
他顿了顿，指向窗外那半截修剪到一半的灌木，“况且这园景只修了一半就人去无踪，小的这才觉得事有蹊跷！“
听他这么一说，小朱同学顿时坐直了身子，问道：“这张喜行踪确实很怪异，你可记住他的样貌？”
董平脸一红，说到：“只记得他生得比我高大些，年岁约莫二十出头，瞧着倒是副和善面孔....”
看来青少年最在意的还是身高，哪怕宦官也不例外。
朱齐知道，董平并非接受过专业训练人员，极易出现后世所称的“目击缺失”，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准确复述见过的人和事。
但董平记不住，不代表其他人记不住。他这个东宫虽说漏风，但是该有的警卫力量还是配齐了的。
既然对方漏出了马脚，正愁去哪找线索的小朱同学不由得兴奋起来，吩咐道：
“除却文华门留两名侍卫把守，你速去将文华殿内所有当值的侍卫官军悉数传唤至殿前候着，孤要逐一问话！”
趁着天还没黑透，朱齐准备找一下目击证人，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
“今后少用'记得'二字，孤一时半会不太适应……”
董平停在门口，莫名其妙地领命而去。
文华殿地处皇宫之内，只需象征性地留两个人在门口就行。
明皇宫守卫机制十分完备。
紫禁城主要对外进出的四个通道如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和玄武门，通常由金吾、羽林、府军、腾骧、武骧等上直二十六卫亲军把守，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子亲军，他们通常都是训练有素，戒备森严。
当然，由于英宗的御驾亲征，天子亲军被打得七零八落这种事情是意外。
另外，在更加重要的机构比如太和殿（最高会议室）、中和殿（大明礼堂）、乾清宫（景帝居住）、文华殿（太子居住）、坤宁宫（皇后居住）等，这些宫殿左右会安排精锐的锦衣卫近前保护。
如果说天子亲军是精锐，那么这部分的锦衣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文华殿今日并未举行经筵，所以今天东宫内的保卫力量是经筵日的一半，二十五名大汉将军。
《大明会典》曰：“凡锦衣卫将军。选躯干丰伟、有勇力者为之。其尤丰伟者，曰大汉将军。立千百户、总旗、统率其众。”
所以这里的大汉将军肯定不是将军职务，只是尤其壮硕的大汉而已。
很快，这二十三名大汉就整整齐齐站在了文华殿主殿内。
“今日有请各位将军到此，只因孤有一事相询。”小朱同学端坐在明黄色的书案后面，简单客套一下。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朱齐往下说。
“据孤所知，今日申时后，一名内官监的宦官张喜以修剪为由进入东宫，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朱齐板着小脸，他的童声本就尖锐，又拔高三分训斥道：
“如此守卫，要诸位何用？”
虽说小朱同学现下年纪小，但是多少也当了几年项目负责人，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自太子去年册立以来，极少过问防务之事，加之文华殿本身地处内城，大家都习惯了当前的工作节奏。
这一下搞得各位大汉面面相觑，疑问的眼神似乎在彼此咨询，台阶下议论的声音渐起。
很快，两名锦衣卫很快出列，跪在地上禀报道：“回禀殿下，今日申时是属下江昊和曹虎在文华门当值。
快换班时，确有一名自称内官监的张喜，欲进入东宫。但核对其身份时，由于忘记携带身份乌木牌、内官监文书，被属下拦住了。”
乌木牌是低等宦官的出入凭证，其中小火者悬佩者编为小字号，普通宦官悬佩者编为内字号。形状有点像荷叶头，宽约两寸许，上面用篆文写着“关防出入”四个字，旁边用小字刻着编号和姓名。
“拦住了？”小朱同学心里更是疑惑了，“那么董平见到的是谁？”
两名侍卫其实做得也没什么问题，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务工介绍信的宦官，不仅不能随便进入东宫，如遇严格的侍卫还要打一顿才放走。
想到了某个点，朱齐赶忙问道：“可还记得他的样貌特征？”
毕竟是接受过训练的锦衣卫，比董平强了不少。只见江昊略加思索，描述道：
“印象中此人面黑无痣，颧骨略突，细眉细眼，比较瘦弱矮小，身形嘛，……”
说到这里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可惜周围好像只有太子殿下是这种身高。
但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拿朱齐来做参照，只能埋头道：“身形大概只与属下胸口平齐~”
朱齐斜眼瞄了一下站在旁边的董平，
但由于这家伙是站在台阶上，显得并不矮，便道：“你下去比一比。”
内心在乎身高的青少年不情愿地走下台阶，与大汉们站在一起。
江昊眼睛很尖，看了一眼便道：“那人不及董公公身形较长。”
这江昊所描述的张喜，和董平描述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消失的焦虑感骤然升起，迅速扩散到脑海，隐隐还有一阵轻微的针刺感传来。
“糟糕！又要来了吗？”这个感觉朱齐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之前每晚经历的，那段粗造滥制短视频的缓冲阶段。
果然，他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段视频：
不过在这次的画面中，他并没有中毒。
只见烛光中的他正在准备就寝，突然有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扑来，从背后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反手一把尖锐的利刃精准刺入他的胸膛，随着利刃的拔出，鲜血瞬时从胸口喷溅而出，死得干脆利落。
“咦？这次居然不痛了？”
与原先不同的是，大概是因为传输距离的缘故，这次的画面清晰度极佳，堪比后世的臻享1080P，只是比原先少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看来这帮人今晚放弃毒杀我了！？”好容易凭着智慧躲过中毒风险的小朱同学，正在回味着自己第二种死法，暗自啐道：
“只是为何每次视频里的我都死得如此的毫无防备！”
画面中的背景依然是晚上，由于是第三人称视角加臻享1080P的缘故，朱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凶手的一丝容貌特征。
这家伙较常人高大，单眼皮，右眼球中有一小块褐色斑点。
呸，如此明显特征不如不蒙面。
两个截然不同的张喜，加一个特征明显的凶手，局面越来越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