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殇
风洛羽的声音传入了那少年的耳中，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询问道：“可是在修炼方面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风洛羽收回了因为极度愤怒而露出的笑，转而用一种听不出悲喜的语气询问道：“你经常在这里指点别人修炼么？”
“不经常，也不怎么指点别人修炼。只是偶尔与我弟弟聊一聊他遇到的趣事罢了。”
风洛羽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那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询问你修炼问题的？”
“能来到这里的，要么是有特许能自由进入，要么是有一些本事的可以无视禁制。我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一个家族弃子，除了有些许修炼上的理论思路，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你这种大能主动找我。”
“你对自己学识未免太过自信了。”
“也许是的，不过这重要么？”
“此话何解？”
“你并没有否认你是来找我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风洛羽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上前两步，坐在了那少年的身边，将自己的长剑放到了一旁，顺手将他手中的书籍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人间界的风土志...我记得这版风土志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了吧。”
“嗯，反正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解闷的了。”
风洛羽看了一眼锁住少年琵琶骨的两道锁链，而后合上了那本书，问道：“你想要自由么？”
那少年摇着头笑了笑，问道：“给我自由能让我活下去么？”
风洛羽不语。
少年亦不语。
沉默许久后，风洛羽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叹了一口气。
他将那本风土志放到一旁，站起身，犹如一阵清风一般，转瞬之间便消去了身形。
少年嘴角的微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说不上沉重的叹息。
他将手伸向了那一本早已过时的风土志。
就在他接触到那本风土志封面的一瞬间，一旁的长剑忽然化作一抹流光没入了少年的眉心。
那是风洛羽没有拿走的佩剑。
少年恍惚之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身体无比的轻盈。
他听到了一粒浮尘落地的声响，他看到了蚊虫振翅产生的震动，他嗅到了青石砖下泥土的细微潮气。
他的思绪、他的感官越飘越远。
渐渐地，他仿佛飘出了这个无数禁制交织的密室，飘入了一朵轻柔的云彩之中。
“如何？”
少年被这一声叫醒，收回了心神。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真的来到了一片云彩之上。向下望去，恢弘的建筑群就在他的脚下。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双目都恢复了视力。
风洛羽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到了少年的那一对眼睛上，而后收回。
“龙纹银瞳么....”
他摇了摇头，散去了多余的联想，然后向少年解释道：“这个术法类似于元神出窍，不过并不能让人干涉到太多现实事物而已。”
少年皱眉，看着对方那年轻的面容，随后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前辈名号？”
“这并不重要，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先用着前辈这个称呼便是。”
风洛羽随后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说道：“不去试试这术法的精妙之处么？”
少年这才如梦方醒，拱了拱手，随后拨开身旁的云层，飘了出去。
与此同时，凉亭之内
“还想着和我打一架？”
“没意义。”
“这倒也是...来来来，尝尝这龙溪小种，最近新发现的灵茶，味道很棒，回味带点甘甜。包你喝了一次就想喝第二次！”
无名氏将自己那宽大的衣袖稍微一拢，便提起了茶壶给风洛羽倒起了茶。
风洛羽望着茶杯中成色金黄的茶水，凝视了片刻。随后伸手拿起了茶杯，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气，而后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不错吧！”
无名氏就仿佛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农一般，渴望着前来买茶的茶商给予认可一般，露出期待的神色。
“入口很苦，但细品之下又带点清香，咽下喉咙以后口中又涌现出一丝甘甜。很不错的茶。”
风洛羽评价完后，又轻抿了一口茶水，似乎很是喜欢这茶水的味道。
“这才对嘛！这多好的茶啊！你是不知道，这里的人一个识货的都没有！我在那里叫卖了半天都没有人来买！来了几个品尝的还说什么‘太苦了’。他们懂个屁的茶！”
无名氏如同怨妇一般数落了那些人一会之后，心中的怨气大概是消散了一点，依旧是嘟着嘴，但他的神色稍有缓和。宛若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风洛羽盯着他那浮夸的表情，几度欲言又止。
“多少，可以注意一下形象的...”
不过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也只能在心底打了几个转，又揉成一个团，而后化作一声叹息幽幽地飘向天外。
好歹是初代的灾祸，这么搞搞得天命这边显得很跌价啊！
不过当事人很明显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白色小瓷罐。
“来来来，喜欢的话一会走的时候带上，喝完再找我。当然顺势在你们那家族里宣传宣传也行，咱这最近生意不景气，货积的有点多...”
望着无名氏那满脸堆笑的模样，风洛羽竟一时间怀疑起了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与他缠斗十二年的灭世灾祸。
风洛羽沉吟了片刻，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
“抱歉，我暂时不会再出现在世人眼里。”
“不是，为啥？”
“因为....”
风洛羽望向了一个方向，无名氏也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偷偷伸向那一罐茶叶试图把茶叶收回来的手也随之一滞。
一道漂浮于天空之上的连开了法眼看都透明到近乎无物少年进入了二人的视野。
“浮念术？你教的？”
“是的。”
“龙纹银瞳...我好像记得...不对！”
无名氏也顾不得怎么偷偷把茶叶收回来了，连忙开始掐指推演。
风洛羽默默地将那一罐茶叶拿起，收入到自己的储物戒中。
越是推演，无名氏的脸上的阴沉之色越是浓郁。
风洛羽瞧见了他那变幻的神色，摇了摇头，端起了茶杯，又喝了一小口。
许久，伴随着无名氏“啧”的一声，他的推演也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
“差点翻车！”
风洛羽倒是听不懂“翻车”的含义，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能猜出来的。
虽然自己也不过是过来求证一下罢了。
“哎，算了算了。”
无名氏仰天一叹，继续说道：“行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这点你大可放心。想干什么你干就是了，咱们之间没什么太大的利益纠纷，不用纠结。”
无名氏下意识将手伸向茶叶罐，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他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风洛羽，憋了半晌，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再蹦出来。
行吧，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认命了。
颇有些肉疼的无名氏还是很快收回了心神，继续说道：“那孩子，你打算怎么搞？他的命可是不平的，搞不好你那位龙淮兄弟都比不上他。”
“是啊，他的命途多舛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咳咳，你就说该怎么搞吧！”
风洛羽看了看漂浮在另一位身穿黑色锦衣少年身后的透明身影，喃喃道：“你说，给他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无名氏当即来了兴趣，搓起了手，感叹道：“你要给他一个名字？天大的好事啊！”
随后，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询问道：“不对，‘名’和‘字’...你要给他什么名？什么字？”
“我那兄弟战死沙场没留下后代，我自己做主，给他一个‘龙淮’的姓氏，如何？”
“嘶...”
无名氏听了这句话又不禁偷偷打量了一番那浮在空中的少年，嘟囔道：“我当年咋没这么好条件呢？”
“至于名么...‘天殇’如何？”
“我去！我收回我的话，你比我做的绝！”
风洛羽摇了摇头，看向了正在练拳的少年和某个即将承受这个姓名的倒霉蛋，喃喃道：“不是置之死地，又怎能涅槃重生？”
听到这话，无名氏难得地又表现出那一副十分靠谱的模样，思索了片刻。
“是啊。这孩子未来那一道坎只能靠他自己走了。也不知道在这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他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愿...我们押对宝了。”
风洛羽将最后的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是啊，但愿我们押对宝了。”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这凉亭之中，只有那还尚有余温的茶杯能证明他来过。
无名氏盯着那风洛羽用过的茶杯，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用过的茶杯，正品，炒到什么价位合适呢...”
“咚！”
一块拳头大小的呈五彩的奇异晶石将那茶杯砸的粉碎，连带着那放置茶杯的石桌都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你的存货我要了，百斤混沌晶不用找了。”略带些怒意的声音自无名氏的脑海中响起。
“谢谢金主！金主大大长命百...亿兆岁！”
风洛羽立于禁剑峰之上，不由得满脸嫌弃地闭上了双眼。
没眼看。
某个未经本人允许就得了个名字的倒霉蛋只觉得背后一凉。四下望望，也没找出什么异常。
命运总是玄之又玄。一场闹剧，一个玩笑，往往就变成了那雪崩之前的那一片雪花。
一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总会交织在一起，在未来的某一刻炸出意想不到的绚烂花火。
命运的齿轮，开始徐徐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