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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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白袍映雪

薛仁贵勒马于代郡西门,身后的三百死士正在给战马裹蹄。

粗麻布缠住马蹄时,畜生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雾混着雪片粘在士兵的眉睫上。

他伸手掸去肩甲上的积雪,露出底下暗绣的云雷纹——这是三日前涿郡绣娘们连夜赶制的“百寿图”,针脚歪斜却密密麻麻,像极了城外难民棚顶的补丁。

“将军,药烟球。”

亲卫递来藤条筐,里面灰扑扑的陶罐裹着狼毒草汁。薛仁贵抓起一个掂了掂,嗅到硫磺混着艾草的刺鼻味。

陆昭的叮嘱忽在耳边炸响:“掷罐时需逆风,切记莫伤了百姓...”

“薛礼!”

尉迟恭的吼声撞碎雪幕。

这位铁塔般的猛将倒提丈八马槊奔来,槊尖挑着个酒囊,另一只手拎着玄铁鞭,鞭节上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蓝光:“老子从武库顺的烧刀子,敢不敢灌三口?”

薛仁贵方天戟横架马鞍,单手接过酒囊。

烈酒入喉如吞火炭,烫得他眼底泛起血丝:“尉迟兄不在隘口布防,跑来作甚?”

“给你送个宝贝。”

尉迟恭从皮袄里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半块冻硬的槐花饼,

“晌午那瘸腿老丈塞给我的,说是他闺女被掳前烙的——你他娘的可别死在胡狗堆里!”

雪突然下急了。

子时三刻,三百白袍如同雪地里的幽灵。

马衔枚,人噤声,沿着冰封的治水河道蜿蜒向北。

薛仁贵伏在马颈处,方天戟的月牙刃倒映着碎钻般的星光——那是陆昭特制的“映月戟”,霜刃在雪夜反而泛着暖黄,恍若秋收时的麦芒。

“停!”

最前头的斥候突然打出手势。

薛仁贵眯眼望去,三里外的鲜卑大营篝火连天,牛皮帐篷被风吹得如巨兽起伏。

巡逻兵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忽长忽短似无常索命。

花木兰从雪堆里钻出来,玄甲上凝着冰壳:

“南墙狗洞被尸体堵了,得换东边的马粪沟。”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凝在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但粪沟通囚营,有三十胡兵把守。”

薛仁贵解下背上的双弓。

铁胎弓缠着防滑的葛布,蹶张弩的机括裹了羊油——这是陆昭改良的“雪战弩”,能在严寒瞬发。

他转头对副将低喝:“你带两百人按原计烧粮,某自去救人。”

“将军不可!”副将攥住他的马缰,“陆帅令我等...”

方天戟的戟攥猛地戳进冰面,薛仁贵翻身下马:

“陆帅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尉迟敬德!”

他突然朝东南方低吼。

尉迟恭从雪坡后探出头,马槊上挑着只冻僵的野狼:

“他奶奶的,这畜生跟了咱们三里地!”

三百人哄笑被薛仁贵一个眼神冻住。

他解下白袍反穿,露出内衬的灰鼠皮:

“半刻钟后,尉迟兄在正门放把火,要烧得比当年洛阳南宫还旺。”

马粪沟的恶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薛仁贵贴着冰墙挪步时,掌心粘到层薄冰——是鲜卑人泼水加固的屏障。

他反握方天戟,用戟攥猛凿冰面,碎冰簌簌落进粪沟,惊动了巡逻的胡兵。

“汉狗!”

鲜卑壮汉的弯刀劈来时,薛仁贵旋身错步,戟攥顺势捅进对方咽喉。

温热的血喷在冰墙上,瞬间凝成赤色蛛网。

五个胡兵闻声冲来,却见白影如鬼魅穿行,方天戟的月牙刃勾、啄、劈、扫,五具尸体栽进粪沟时,血沫还在半空画着弧线。

囚营的栅栏近在眼前。

两百多汉民蜷缩在冻硬的马粪堆里,几个孩童的哭声闷在母亲怀中。

薛仁贵挥戟劈开铁锁,却被个跛脚老丈拽住战袍:“将军小心!胡人把孕妇拴在粮车下...”

治水河道在此处呈弓背形西折,鲜卑大营分列北/东/南三垒。

尉迟恭所袭乃南营粮草垛,距薛仁贵所在的东营马粪沟约二里

南营粮囤窜起青紫烟柱,与陆昭沙盘推演的方位分毫不差。

尉迟恭的狂笑压过北风:“慕容廆的龟儿子们,尝尝爷爷的烤全羊!”

槊尖挑着的火把掷向粮囤,硫磺混着狼毒草炸开青紫色毒烟——正是陆昭特制药烟。

“走水了!”

鲜卑大营瞬间炸锅。薛仁贵扯下白袍前襟撕成布条,将孕妇反缚在背上。

方天戟改双手握持为单臂挥扫,画戟舞成银轮开路。

毒烟里的胡兵双目赤红,战马惊得人立而起,反倒撞翻自家鹿砦。

“薛礼小儿!”

炸雷般的鲜卑语劈开喧嚣。

轲比能赤膊冲出金帐,狼牙棒上的铁刺还挂着人肉碎屑。

这鲜卑猛汉足有九尺,胸毛上凝着血冰,活似雪原里爬出的罗刹。

薛仁贵将孕妇交给亲兵,映月戟横指敌酋:“狗奴还记得马城南墙的箭书吗?今日取你首级祭旗!”

狼牙棒裹着腥风砸下时,方天戟的月牙刃卡进铁刺缝隙。

火星四溅中,两人臂肌暴起,戟杆与棒身吱嘎作响。

轲比能突然撤力,狼牙棒顺势横扫马腿,却被薛仁贵蹬鞍跃起,凌空挽弓连发三箭!

“着!”

一箭穿掌,狼牙棒脱手;二箭中膝,轲比能轰然跪地;三箭直取咽喉,却在最后一瞬被亲兵扑挡。

“将军快走!”

花木兰的玄甲骑突然从侧翼杀出,掷出的短矛钉住三个鲜卑神射手,

“尉迟将军烧了中军帐!”

薛仁贵翻身上马,映月戟挑飞鲜卑狼旗:“众将士,随某接应百姓!”

归途的治水河道已成血河。

尉迟恭的马槊贯穿两个鲜卑骑将,玄铁鞭砸碎第三个的天灵盖。

他独守隘口的身影宛如魔神,脚下尸体堆成小丘,冻住的血浆让铁鞭每次挥动都带起碎肉冰碴。

“薛白袍!老子替你宰了七百头胡狗!”

吼声震落松枝积雪时,薛仁贵正护着最后一批百姓过河。

八十老妪的裹脚布陷进冰缝,他反手方天戟插进冰面,单臂抱起老人:“阿婆抓紧,咱们回家蒸槐花饼!”

弹汗山隘口腾起狼烟,慕容廆的白狼骑自正北压来。

慕容廆的白狼骑终于赶到,却见冰河对岸竖起三百白幡——是陆昭亲率的玄甲骑,每人马上绑着浸油的草人,火光连成十里长龙,恍若天兵临凡。

“陆昭在此!胡儿敢渡河否?”

喝声伴着冰层爆裂的脆响,慕容廆的先锋马队踏破薄冰,连人带马坠入刺骨寒流。

薛仁贵趁机张弓,映月箭撕开雪幕,将白狼旗射落悬崖。

《代郡志》载:“是夜雪赤,胡马溺毙者塞河。有老卒言,见白袍将军引天河之水倒灌敌营,疑为白虎星君临世。”

而活下来的妇人会指着孩子后背的胎记说:

“薛将军抱俺过河时,娃儿在肚里踢了一脚——这狼头印是将军留下的护身符!”

至于尉迟恭,他直到天亮还在冰面上凿洞捞胡刀,说是要熔了打耕犁。

只是每凿三下就要骂一句:“薛白袍抢了老子三百颗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