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将沦为大脑容器
这是一场特殊的拍卖会。
买家是机甲人，被拍卖的物品是活生生的人。
机甲人是脑机技术的产物，他们拥有人类的大脑和坚不可摧的仿生机械身躯。
此时，他们正坐在台下，像寻找猎物一样打量着台上那些长相绝美、基因出众的少男少女们，大脑异常兴奋。
然而，他们竞拍这些长相完美犹如艺术品般的人类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有另一种十分特殊的目的。
许多年前，脑机接口技术发展成熟。人类可以利用大脑自由控制计算机、机器和仿生机械躯干。看起来这项技术帮助人类解决了许多问题。但是，高科技的用途对于普通人和有钱人来说往往是不同的。世界上最有权势、最富有的那些人利用脑机接口技术和高端医疗技术将大脑移植入定制的机甲里面，成为了长生不死的机甲人。
也许刚开始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们狂热、兴奋。但是久而久之，他们发现生活变得苍白。虽然外形与人的身躯很像，也可以模仿人的灵活程度，但是机甲人根本无法感受到鸟语花香，无法品尝美食，无法体验亲吻和拥抱……
于是，他们开始想要掠夺别人的身体。
这场拍卖会的主办方——菲尼克斯，是世界上最大的机甲公司。它一直为机甲人提供机甲设计、制作、维护等全方位服务，所以十分了解机甲人的需求。很多年前，菲尼克斯暗中启动了重生计划，秘密组建医学团队，研发将大脑移入人体的技术，并在基因组库里挑选优秀少年，劫持进入它的商品库。
台上等待被拍卖的少年们不知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全都陷入沉睡，安静得像睡美人一般。他们各自被高科技圆罩形的玻璃罩起来，透明玻璃上发光字体显示里面少年的基因信息、身体数据、教育背景等。全身不着寸缕是为展示其外形条件，就如展柜里的芭比娃娃，等待售卖。
偌大的会场内，机甲人们座无虚席，像挑选衣服一样挑选台上的少年们，冰冷金属里的人类大脑因兴奋而发热。
在场内，唯有一人在体会着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泰勒·安德森，一名年轻有为的脑机手术医生，他的工作是把一些快要死的人的大脑从人体内取出来，然后再植入机甲里面。此次，他受机甲人莱昂纳多之邀作为医疗顾问参会，为其提供人体选择上的些建议。
Fuck！
泰勒差点骂出声音来。他知道那些少年一但被选中，必将迎接死亡，而他们的身体将为别人所用。见到如此违背人性、法律和道德的一幕，他非常愤怒。不过他克制住了，毕竟他是事先知道了这样的拍卖会，为了一探究竟才来的。
为了忍住这句骂声，他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坐在泰勒身旁的机甲人莱昂纳多正翻看着手中的报告，机械手指停在0026的数字上，没有注意到泰勒的反应。在场的每位机甲人都持有一份菲尼克斯出具的大脑匹配报告，上面显示些几个孩子适合为其做换脑手术。
“0009和0017在身体条件上和我的大脑完美匹配，但0026外形是我喜欢的，”莱昂纳多犹豫着，一时无法抉择，“而且他自幼学习马术，在马术竞赛上取得过银牌，我在成为机甲人前也很喜欢骑马，感觉他也是不错的人选，安德森医生，你认为谁更适合成为我大脑的容器呢？”
等了片刻，莱昂纳多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向泰勒，“安德森医生？”
“嗯？”
泰勒从愤怒中抽回神来，看向莱昂纳多，他仔细回想也没有想起对方刚才跟他说了什么，或许他更本没听到，于是找了个理由，“我刚刚在看孩子们的医学信息，你说什么？”
“0009、0017和0026，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我？”
“呃……0017的医学数据上和你大脑最匹配，我认为是最合适的人选。”泰勒又看了眼0026的资料，“0026也可以，移植后大概率不会发生排斥现象。”
“太好了，那我就选他了，不过看起来他会很抢手，价格应该不低。”
泰勒嘴角扯了个微笑，生硬极了。
“在我看来相较于容易生病受伤的人体，机甲身体免受病痛折磨，不是更好吗？何必非要换回更加脆弱的人体呢？”
莱昂纳多笑着摇头，他那和人类面部很像的机械脸上露出一个不太生动的笑。
“安德森先生，你的上一餐是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
“我的上一餐已经是几十年前了，久到快要忘记食物的味道了。”
“按理说，机甲人没有胃，行动全靠能源，不会感受饥饿，不需要食物补给，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们生来便不知道食物的味道倒也没什么，但在没有成为机甲人之前，我们体验过享受美食的快乐，所以很难忘怀。”
“但是……”
“现在的人都想变成无坚不摧的机甲人，所以你可能不懂，我换一种说法，安德森先生，你上次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呃……”泰勒略显尴尬，不知怎样回答。
“我已经忘记上次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很那感觉很美妙。”机甲人的视线落在0026号少年身上，“如果我拥有那样一副英俊的外貌，那样一具强健的躯体，或许会比之前更快活吧。”
泰勒忽然哑口无言。
这时，聚光灯亮起，这场拍卖会的主持人——菲尼克斯的高管麦克斯走到台上，向在座的贵宾们问好。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重生拍卖会，我是菲尼克斯的首席执行官麦克斯。”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英俊，和他身后的那些少年们一样年轻，不过举手投足又稳重得体，像一位有几十年经验的高管那样老练。
“在座认识我的人应该知道我曾经也是机甲人，受困于冰冷的身体里，虽然可以长久活着，但很难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半年前，我做了换脑手术，一切恢复良好，现在的我重获新生，无时无刻不充满活力和激情……”
他以自己为案例，宣传菲尼克斯的重生项目，脸上帅气而生动的微笑极富有感染力，让在座的每一个机甲人都充满了向往，他们甚至为麦克斯鼓起来掌，机械手发出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冷硬而尖锐，像在开启一场杀戮狂欢。
泰勒怒火中烧，想要打断、阻止这一切。不知怎的，他突然间站了起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会场四周数不清的守卫正充满警惕地看着他，那些手都已经按在身上放枪的地方。麦克斯和全场的机甲人也都注视着他。泰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秒义愤填膺的冲动战胜利理性，突然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泰勒后背发冷，心知自己的下一步举动将决定他会不会死这场非法拍卖会里。
“这不是安德森先生么。”
“他想做什么？”
“看起来他有什么话要说。”
场内已经有人认出了他。虽然泰勒为人低调，也可以说不善交际，但在业内小有名气，一些机甲人曾是他的客户。
“我叫泰勒·安德森，是一名脑机手术医生，此次作为医疗顾问来帮我的客户挑选合适的换脑对象。在挑选…拍品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泰勒大脑飞速运转，赶忙找补，心里却紧张极了，“这里的孩子并不全适合做换脑手术，他们之中最小的才九岁，大脑和骨骼还未停止发育。所以我想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
他装傻充愣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很白痴但和他目前工作很对口的问题。
“是因为有些顾客的脑部条件还不适合现在做手术，现在买下看似年龄合适的身体，等到做手术时候身体已不再年轻，所以小一些的孩子是为这些客人准备的，”Max微笑着回答，好像并不在意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而且有些顾客身份特殊，经常在媒体前露面，”Max侧身指向身后的那些孩子，“虽然我们已经让这些孩子合理的消失在世界上，不过还是等过些年再露面更为安全。”
“感谢您的回答。”泰勒没有坐下，略微迟疑了下，又问了一个问题，“曾经我也梦想成为一名机甲人，但现有了这项技术后，是不是可以跳过机甲这步，直接把大脑换入别人的身体，实现长生不死了？”泰勒以这种方式问出了的隐忧。他预感菲尼克斯的重生技术会带来无休无止的掠夺和杀戮。
“你说的没错。”麦克斯很高兴泰勒问了这个问题，因为这本是他待会儿要向机甲人们宣传的卖点，“这就是重生技术的伟大所在，它不仅可以让在座各位尽情的更换身体，永远保持年轻。也可以让在座各位的家人直接拥有一具鲜活的身体，免受生死所扰。”
全场掌声雷动。
泰勒使出全身力气抬起僵硬的双手，拍了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微笑，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假。不断在心里暗骂：丧尽天良，那得牺牲多少人……
拍卖开始的时候，玻璃照上面的灯都暗了，只有0001还亮着，然后那个玻璃罩带着里面沉睡的少年自动滑到台中，缓慢地360度旋转，全方位展示里面的“商品”。这让泰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会下雪的水晶球里不断旋转的人偶，是那么令人悲伤。
0001以十亿起拍的价格开始竞拍。在座的机甲人们都争相出价，很快竞价越来越高，简直超乎想象。不过几十亿、上百亿对富可敌国的机甲人简直九牛一毛，何况现在一具年轻鲜活的人体是多么稀缺的资源。
泰勒知道，等那些拥有巨额财富和无上权力的机甲人们尝到甜头，便不会满足。他们会像收集衣服一样收集人体。以后普通人都要沦为权贵的容器、皮囊了。也许将来等到他们可以利用基因制作出他们想要婴儿时，他们不再需要与其他人类共存，这个世界将彻底变成机甲人的世界。
他想去报警，但拍卖会场大门紧闭，无数持枪安保站在四周守卫，甚至连手机也被禁止携带入内。终于挨到拍卖会结束，泰勒与莱昂纳多告别后匆忙走出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