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原枫的请求
自从跟新潮的几位编辑还有小泉希老师一起吃过午饭后，白石树难得地享受了两三天的空闲时光。
不需要忙于业务，也不需要在工地上挥洒汗水，只要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学，在家里看点书就足够。
时间已经接近十一月底，按照白石树的推测，新潮最近应该就要开始宣传工作。
在这个互联网还不算发达的时代，最多的宣传方式就是各大书报亭投放海报，以及一些电视节目上的广告。
每天白石树光临便利店的时候，也会顺带看上一眼纪伊国屋书店门口外的海报变化。
终于在今天，属于有马弘一的海报被撤下，转而是一张由亮蓝色为底，红紫色相间的海报。
“《新潮》元月特刊，寻找幸福的真谛。”
“新人作家力作，《银河铁道之夜》，踏上自我的旅程。”
“人啊，幸福地活下去吧。”
海报上精心排列着三句话，除了白石树提供的那句宣传语之外，新潮还加上了另外两句。
“白石老师，对面书店的海报好像变成了很不得了的内容呢。”
“对……对啊。”
“白石老师看起来有些紧张，是觉得我会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请求吗？”
北原枫踮着脚尖从货架上拿下一个包裹，那是个用超市传单反复包裹的立方体，胶带边缘还粘着干枯的蒲公英绒毛，显然是尘封已久。
“如果我没猜错，那部《银河铁道之夜》应该就是您的作品了吧？”
一边说着，她将那个包裹放到了柜台上。
“嗯……没错。”
白石树盯着包裹，不明白北原枫到底想要什么。
“白石老师，我来自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在那里，溪水是钴蓝色的，冬天结冰时，冰层下会形成雪花形状的气泡，像被冻住的银河……真的很美。所以我想让更多的人喜欢它。”
北原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可我做不到这一点，我原本打算成为一名记者，但您也知道在这样的就业环境下我根本找不到工作……”
北原枫将手轻轻地放在包裹上，小心爱抚着：“这个包裹里面是我之前买的摄影机，现在我已经用不上了……我想，将它送给您，您有机会的话，能不能替我回一趟家乡，拍下它的景色，写一篇文章呢？”
白石树开口问道：“北原小姐……您为什么不回家呢？”
北原枫摇了摇头：“当我考上大学，离开家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出人头地，我能在东京买大房子，能够让他们在遥远的村子里也可以从电视上看到我的身影。”
她低着头，指甲抠着传单上褪色的草莓特价广告：“我没有回去的勇气，我知道大家都是好人，不会嫌弃我没有出息，但我还是害怕自己看到哪怕一丝一毫失望的神情……”
说到这，她又抬起头，面带恳请地看向白石树：“但要是村子能够为人所知，能够有很多人去那里旅行，我应该也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了吧……”
白石树的目光在包裹与北原枫之间来回，这个总是用最完美的笑容迎接自己的女孩，此刻正像等待宣判的被告般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白石树才缓缓回答道：“如果这就是您的请求，那我接受。”
白石树没有说什么劝解的话，因为他相当理解北原枫的感受。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白石树也生不起回家的勇气。
以往每年白石树都会带着白石凛回佐贺的老家过年，哪怕跨越将近半个日本，历经十数个小时的旅程。
过年，游子回家，这种情感已经镌刻在了白石树的灵魂当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北原枫其实都做好了白石树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因为这听上去太为难人了。
可北原枫没想到白石树竟然会这么干脆。
看到白石树那份肯定中带着些许鼓励的眼神后，北原枫突然想起，原来白石老师曾经也跟自己是同样的处境。
可现在白石老师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而自己却依然停滞不前。
自己的道路……究竟在哪里呢？
“谢谢您，白石老师，今天这顿就算我请的吧。”
北原枫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在转瞬之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白石树笑了笑：“嗯，还是老样子给我来份关东煮吧。”
吃过了关东煮，白石树又来到了对面的书店，不过这时候浦原次郎看起来有些焦头烂额的。
“怎么了浦原店长？”
浦原次郎见到白石树后，紧皱的眉头一下子便舒展开来。
“白石老师，压力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呀！”
浦原次郎直接就倒起了苦水。
“我真没想到有马弘一这家伙会亲自打电话过来问罪，他问我为啥把他的海报给撤了，我跟他说新潮新刊宣传都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他偏偏说我收新潮钱了。”
白石树打断道：“那你收了没有？”
浦原次郎呼吸一滞，梗着脖子道：“那肯定收了啊！海报宣传都是要给广告费的！有马弘一那个早就到期了！”
说到这浦原次郎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的海报我没收他钱，毕竟是畅销书，宣传一下对我们店内也有好处，以后他还想要海报宣传得加钱才行了！”
“这也没什么吧？都是正常的商业操作而已，对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浦原次郎一拍巴掌：“所以压力就来咯！有马弘一说他下个月也要发新书了，很快《群像》杂志的宣传海报也要到位，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白石树冷笑一声：“那就来碰一碰吧。”
日本社会当中存在的那些上下尊卑，阶级感，在白石树这里是不存在的。
管你是什么畅销作家还是什么东西，敢来碰《银河铁道之夜》那就来试试吧。
既然河田和仁跟浦原次郎明确表达了对自己的支持，那自己还不敢去碰一碰，以后还写什么书？
浦原次郎一愣：“碰一碰的意思是？”
白石树伸出两根手指：“一边是《新潮》的海报，另一边是《群像》的海报，然后尽可能利用书店的宣传方式把热度给打出去。这样不管是《新潮》还是《群像》的编辑部都没办法挑您的理了。”
说到这，白石树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无论是想骂我的还是想看书的，最终都会买上一本来看，不是么？我原本还担心《银河铁道之夜》宣传力度会不够，没想到对面反过来帮我炒热度，我还得谢谢他。”
炒作、黑红这样的概念对于浦原次郎来说还是太过新颖，听完后他只觉得白石树真是一个天才，原来会写书的作家也能如此精明。
“那个，白石老师，冒昧问一下，您之前的职业是什么？”
“我？一个倒闭公司的业务部部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