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把心脏给玲

窗外，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打在医院会议室的玻璃上，发出细微而绵密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沉重的讨论悄悄伴奏。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每一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紧紧包裹着。

当“捐献器官”这四个字从医生口中清晰吐出时，所有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被一层寒霜骤然覆盖。

刹那间，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此起彼伏，清晰可闻。

高峰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努力汲取着维持理智的氧气。

芳则是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一旦呼吸，就会引发内心深处那如海啸般的悲痛。

高峰、芳、兰和郭力坐在会议桌的一边，他们的面容被悲痛和挣扎深深扭曲。

高峰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额头上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每一道纹路里都藏满了痛苦与纠结。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直直地盯着会议桌的某一点，思绪却早已飘远，沉浸在对女儿往昔的回忆之中。

他想起初初第一次学走路时，那摇摇晃晃却无比坚定的步伐，小小的身躯努力地保持平衡，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爸爸”；想起初初在学校运动会上，为了班级荣誉奋力奔跑的模样，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自信与朝气。那些美好的瞬间，此刻却如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心尖。

芳的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哀伤所淹没。

想到即将要与心爱的女儿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分离”，她的心就像被千万根尖锐的针同时狠狠刺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初初，妈妈怎么能舍得你，怎么能把你的器官给别人……”

兰坐在芳的身旁，她的手轻轻搭在芳的背上，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和力量，可她自己的眼眶也早已泛红，带着明显的哽咽。

她想起和初初一起度过的那些欢乐时光，初初甜甜的笑容，还有她亲昵地叫自己“兰姨”的样子，如今都成了催泪的回忆。

郭力则是满脸的愤怒与不解，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地盯着医生和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

医生的声音在这压抑得近乎凝固的房间里缓缓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沉重的铅球，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上：“在脑死亡后，马上捐献有用的器官，心脏、肝脏、肾脏、角膜……”

每一个器官的名称，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众人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心脏那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声，仿佛在为这艰难到近乎绝望的抉择敲响倒计时的钟声。

医生看着大家，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与无奈，介绍道：“这两位是红十字会的同志，这位是张主任。”

张主任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严肃，语气平和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感谢你们的大爱。这个协议你们先看一下，主要的一点原则是，国际上和我们国家都规定，人体器官捐献执行‘双盲原则’，你们作为捐赠者和受赠者双方都不能知道对方信息。”

郭力一听这话，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用力拍在会议桌上，大声吼道：“这怎么行，医生说要让初初一直活在我们身边，我就要知道初初的器官活在了谁的身上。”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无法接受这个看似冰冷无情的规则。

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初初，要一直保护她，可现在却连她器官的去向都无法知晓，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张主任看了看郭力，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不是家属吧，你不要发表意见，作为捐赠者的父母，你们抓紧决定吧。”

芳的眼中满是痛苦，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带着哭腔，几乎是带着绝望地喊道：“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无法接受！”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痛苦地呻吟。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初初可爱的模样，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如今却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告别。

张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用例子来说服大家：“这是基本规则。英国戴安娜王妃车祸身亡后，捐献器官组织给了 8名患者，捐给了谁，连手术医生都不知道，都是计算机配对的。苹果公司前 CEO乔布斯曾接受过肝移植，乔布斯也不知道是谁把肝脏捐献给了他。”

高峰也激动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微微颤抖地说道：“张主任，我们现在非常悲痛。但外国是外国，中国是中国，我印象里我们的新闻媒体报道过很多器官捐赠者与受赠者互相知晓的事，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他在心里暗暗期待，也许在中国，这个规则可以为他们破例，让他们能知道女儿的器官给了谁，也算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张主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您说得对，主要是我国器官捐献者太少，所以我们一直推动这方面的宣传，确实有很多受赠者主动找到捐赠者家属，双方相处很融洽。但只是个案，不代表不执行规则。”

兰凑近芳的耳边，轻声说道：“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我想你可以提个要求，就是把心脏捐给小玲吧。”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希望这个提议能够让初初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他们身边。

她想起小玲和芳之间深厚的情谊，也明白如果初初的心脏能给小玲，对于芳来说，或许是一种别样的安慰。

芳浑身一激灵，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呜咽着说：“张主任，其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你一定要同意我们的要求，初初的心脏，要捐给我的姐妹，她现在正在BJ医院里，等待心脏移植。”

她带着一丝哀求，眼神中满是期盼，希望张主任能够答应他们的请求。

她心中默默想着，只要初初的心脏还在，还能和她们有所关联，她就觉得女儿还没有真正离开。

张主任微微皱眉，问道：“是你的亲姐妹？”

高峰连忙说道：“比亲姐妹还亲。”

他想起芳和小玲多年来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她们的情谊早已超越了血缘。

张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说的是直接的血缘关系。”

高峰急切地说道：“张主任，既然有那么多破例的，你就一定得同意我们的这个要求，既然初初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就让初初的心，移植到她小玲阿姨身上，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吧！”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抬起，仿佛在向张主任祈求着什么。

他在心里不断地劝说自己，这是让女儿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也是让他们的亲情得以延续。

医生看着大家，说道：“那得有两个前提条件，初初的心脏的各方面指标要与她小玲阿姨的移植条件配对成功，这是一；第二个条件就是，在 24小时的超急性排斥反应期和一周的急性排斥反应期里，绝对不能告诉小玲，是你们的女儿不在人世后把心脏捐给了她，情绪剧烈波动会导致在排斥期出现意外，等进入稳定期后，也尽量不要告诉她，你们家属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这样能够让初初的心脏在她小玲阿姨的身体里更健康、更长久。”

兰一把攥紧了芳的手，给她力量和支持。芳流着泪点头同意。

高峰迟疑着拿起笔，用残疾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脸庞，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的手微微颤抖，每一笔都像是在书写着对女儿的不舍和祝福。他又一次听到自己胸口上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仿佛在为这份特殊的“生命延续”奏响序曲。

紧接着，他仿佛幻听到初初的声音：老爸，你一定要带我上喜马拉雅，我登不上珠穆朗玛，你也要背着我登上去，背不动了，就把我的舞鞋和红丝巾带上去，我绣了我的心在上面。

眼泪啪嗒一下滴落在“高峰”的签名上。签名在高峰眼里瞬间化为两座白皑皑的雪山，仿佛象征着初初那纯洁而美好的梦想，以及家人对她深深的思念。

他想起曾经答应过初初，要带她去看雪山，去感受大自然的壮美，如今这个承诺却再也无法实现，心中满是愧疚与遗憾。

此时，在BJ安贞医院的病房里，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下几缕金色的光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她快步走到玲的床边，兴奋地贴着玲的耳朵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很快就可以心脏移植了！”

道格拉斯惊喜地说道：“天哪，我听到了，一定是上帝也感动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和感激的光芒，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想起这些日子陪着玲四处求医，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如今终于有了希望，心中满是感恩。

护士瞪了道格拉斯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什么上帝啊，是我们的信息，全中国都联网的，一旦有合适的，就可以马上手术，而且一定会成功的！”她想起自己参与过的那些成功的移植手术，对这次也充满了信心。

玲很久没有转过神来，她一直愣愣地瞪着护士，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敢相信。

她的心中充满了惊喜和不安，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手术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自己真的能迎来新生吗？

道格拉斯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移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得到答案。他渴望着玲能早日康复，他们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护士说道：“会很快，正在安排方案，有可能在BJ的医院做移植，也可能到捐赠者的医院去做，会选择一个最佳方案的。”

玲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捐赠者的医院？在哪里？”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同时也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她想知道给自己带来希望的人来自哪里，是怎样的一个人。

护士回答道：“在杭洲市人民医院。”

玲一把抓住护士的手，激动地说道：“啊，杭洲，那你赶紧和医生说，就让我回杭洲做吧，我都 15年没有回家了！哪怕不成功，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手术的期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家乡的青山绿水，想起儿时的玩伴，那些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护士微笑着说道：“好的，我去告诉我们主任，你是杭洲人啊，回家乡医院做肯定更好，我们医院也会派出医疗小组一起参与手术的，肯定万无一失！”

道格拉斯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的手势，说道：“我的天哪，中国，中国，保佑我的玲！”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虔诚和祈祷，仿佛在向上天诉说着自己的心愿。他在心里默默发誓，只要玲能平安度过手术，他愿意付出一切。

在北京首都机场，阳光洒在停机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玲坐在飞机商务舱里，旁边坐着道格拉斯和主治医生等几名医务人员。

主治医生关切地看着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中充满了信心：“你放心，我们医院和杭洲市人民医院已经合作过 5台移植手术了，都很成功。你这次手术也一定会顺利的。”

他的话沉稳而有力，希望能让玲安心。他想起那些成功手术的案例，每一个康复的患者都是他的骄傲，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飞机缓缓起飞，腾空而起。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玲的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她知道，这是一次重生的机会，也是她与家乡的再次重逢。

她的思绪飘回到了当年登上飞机离开家乡远渡重洋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当初发誓闯荡华尔街的雄心壮志，却没想到会在异乡遭遇这么多的身心磨难，如今即将回家，心情格外复杂。

在杭洲市人民医院的手术室里，所有参加手术的医生和护士，神情庄重地排成一队，向手术台上的初初鞠躬。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仿佛在向这位伟大的捐赠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主刀医生的手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手术，更是一场生命的交接。

主刀医生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敬意：“初初，感谢您的大爱，我们一定保证用您的捐赠，给患者带去生命、健康和幸福。”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初初的感激和敬意，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深的情感。他想起自己从医多年，见证过无数的生死，每一次成功的手术都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延续。

随后，医生拿起手术刀。年轻鲜活的心脏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放进一个容器里。

手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嘀嘀声。每一个医生和护士都屏气敛息，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在旁边的另一个手术室里，被全身麻醉的玲，双眼瞪着无影灯，静静地等待着新的心脏植入自己的胸腔。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

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手术能够成功，希望这颗心脏能够在玲的身体里重新跳动，延续生命的奇迹。

希望立刻听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宣告生命的顽强与延续。

手术室外，高峰、芳和兰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期待，心中默默念着初初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给手术中的玲带来力量。

第九章 18岁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