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叶沉笺

寒山寺的晨钟撞碎河雾时，陆云深正跪在法明大师的禅房里。青砖地上散落着《奁艳》残页，每张都浸透暗河水的腥气。老僧的九环锡杖忽地挑起页角：“施主且看这《妆台记》里的蔷薇露配方。“

陆云深凝目细辨，发现墨迹褪去后显出的竟是苏青璃笔迹：“妾作魍魉身，君为光明相。愿借龙象力，重结来世缘。“字痕渗着孔雀蓝，与寒潭毒簪同色。他猛然攥紧残页，碎瓷般划破掌心，血珠滚落处浮起微凸的“半塘“二字。

“痴儿！“法明叹息着展开幅血书《金刚经》，“苏姑娘以锁骨菩萨法焚身，留得这截指骨...“檀木匣中赫然是节莹白指骨，套着枚雕反体“明“字的黑玉戒。陆云深抢过时，戒面突然弹开，露出郑成功厦门水寨的狼烟密符。

禅房忽地剧烈摇晃。小沙弥撞门而入：“倭寇！倭寇攻山了！“法明将锡杖插入地缝，整面经橱轰然翻转，露出密道中的青铜马车：“速去半塘接应...“话音未落，倭刀已劈碎窗棂，刀柄缠着的经幡正是陆府祠堂旧物！

陆云深驾车冲出山门时，望见倭寇首领青铜面具上的弹孔——正是洪承畴旧部！马车在箭雨中疾驰，车辕突然断裂，他抱着指骨匣坠入枫桥下的漕船。货箱迸裂处飘出带血盐晶，竟与碧痕耳珰上的盐渍相同。

五更时分，陆云深踹开半塘钱庄的鎏金门。账房先生举起西洋千里镜：“公子来迟了，苏姑娘的嫁妆昨夜已发往如皋...“镜片反光映出密室中的柏木棺，棺盖大开，内铺《璇玑图》织锦，却无尸身，唯余焦尾琴弦编成的同心结。

“深儿！“

陆父的轿子突然停在门前。老父颤巍巍捧出和田玉匣：“盐商陈员外愿捐十万军饷，只求你娶他独女...“匣开刹那，陆云深如遭雷击——红绸上竟摆着苏青璃的守宫砂小像，魏忠贤的朱批被改成“崇祯十四年赐婚“！

暴雨倾盆而至。陆云深策马冲进桃叶渡时，正撞见画舫上红烛高烧。盐商女戴着苏青璃的翡翠耳珰，手持焦尾琴残弦：“相公可知，朝廷要将秦淮歌姬充作军妓？“她掀开盖头，眼下泪痣与碧痕如出一辙。

对岸忽有孔明灯升起，灯罩竟是《奁艳》残页。陆云深夺过竹篙点水跃起，却见灯下悬着枚冰魄针，针上系血书：“今夜子时，观星台换《禹贡剑》。“字迹未干，分明是苏青璃手书！

“云深！“盐商女突然撕破嫁衣，露出满背黥面“罪“字，“我才是真正的...“话音被破空弩箭截断。陆云深返身扑救时，望见对岸戴青铜面具的将领正收起手弩，臂甲上“洪“字泛着血光。

子夜观星台，陆云深持剑赴约。石晷旁立着个戴帷帽的女子，怀中抱着刻“嘉定“的佛骨坛。他剑指其喉：“青璃在哪？“女子轻笑掀帽，露出与苏青璃七分相似的面容：“奴家柳如是，特来送《奁艳》全帙...“

突然星坠如雨。柳如是甩出水袖卷走青铜剑，袖中滑落枚带体温的玉印：“此物原该随青璃葬身火海...“陆云深接印的刹那，望见印纽鹤眼转动，露出微型《郑和航海图》。东南方忽起狼烟，隐约传来“海霹雳“的爆炸声。

“明日此时，浏河港。“柳如是纵身跃下观星台，坠落处腾起群群白鹭。陆云深追至栏杆处，发现石缝里嵌着半枚翡翠耳珰——内侧刻着反体“明“字，与他怀中指骨戒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