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审视

叶桉桉用指腹摩挲着骨瓷杯的边缘，蓝雪花茶在杯底形成了破碎的星云状。

水晶吊灯在俞夫人的鬓角投下细密的光斑，那些鸽子蛋大小的南洋珍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折射出像监视器一样的冷光。

“用蓝雪花煮茶倒是新鲜。”俞夫人用鎏金护甲拨开在茶汤中沉浮的花瓣，孔雀蓝掐丝珐琅耳坠在颈侧轻轻晃动，“叶小姐对植物学很有研究吗？”

“这是母亲生前……”叶桉桉的话音突然哽住，虚拟记忆像被触动的警报器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她垂眸看着悬浮在俞夫人头顶的淡蓝色数值，25这个数字在轻微闪烁，像随时会坠落的冰棱。

紫檀木博古架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微声响，那尊翡翠观音像的眼珠诡异地转动了十五度。

叶桉桉手背上泛起细密的疙瘩，想起昨夜机械锦鲤吞食佛珠时，鳞片缝隙渗出的淡红色润滑剂。

“犬子最近倒是常提起叶小姐。”俞夫人把茶盏放在嵌着罗盘的黄杨木茶几上，二十四根孔雀翎折扇展开时掀起带着沉香味的气流，“听说你在帮他修复青花瓷碎片？”

叶桉桉刚要开口，窗外传来直升机桨叶切割空气的轰鸣声。

她看见玻璃幕墙外掠过银灰色的机翼，尾翼上的青鸾图腾在阴云下泛着像磷火一样的幽光——与昨夜浮现在威士忌杯中的图案严丝合缝。

“夫人！”管家捧着鎏金托盘突兀地闯了进来，天鹅绒衬布上躺着一枚断裂的翡翠扳指。

俞夫人突然起身时，叶桉桉清晰地看见她后颈浮现出转瞬即逝的条形码痕迹。

当马场特有的草料气息裹着雨前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时，叶桉桉腕间的古董百达翡丽手表突然开始逆时针跳动。

俞景舟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发白，黑色马术服收束出的腰线像一把出鞘的唐刀。

“抓紧。”他的声音夹杂在皮革手套摩擦缰绳的细微声响里，突然夹紧马腹。

纯血阿拉伯马扬蹄的瞬间，叶桉桉看见他后颈也有一道淡青色的条形码痕迹，在领口若隐若现。

风裹着电子牧马人的电流声掠过耳边，叶桉桉的侧脸撞在俞景明后背的家族纹章上。

金线刺绣的青鸾鸟突然在她的视网膜上投下全息投影，与昨夜书房缺失的图腾完美重叠。

她听见好感度数值突破70时特有的风铃声，混着俞景舟胸腔里异常规律的心跳——每分钟正好60下。

暮色将云层染成威士忌琥珀色时，他们与归巢的机械信鸽群狭路相逢。

那些植入芯片的禽鸟突然集体调转方向，金属喙部反射着监视器的红光，在叶桉桉头顶盘旋成漩涡状。

“这就是俞家新养的电子宠物？”尖利的女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鹅卵石小径的尽头，三位戴着同款珍珠项圈的贵妇像复刻的人形立牌，手中香槟杯里漂浮着微型投影仪投射的股票走势图。

叶桉桉嗅到熟悉的硝石味——与她今晨故意沾染在俞景舟喉结上的香水前调完全相同。

为首的红裙女人转动无名指上的智能戒指，虚拟屏突然弹出叶桉桉穿越前的证件照，像素化的人像在暴雨将至的暮色中泛着惨白的光。

“听说叶小姐修复瓷器的技术……”女人用杯口轻碰悬浮屏，证件照瞬间碎成青花瓷纹路，“就像用502胶水粘合曜变天目盏呢。”

叶桉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尝到舌尖的铁锈味才惊觉咬破了溃疡。

她凝视着说话者头顶剧烈波动的红色数值，那不断在-10到+30间跳跃的数字像心电图上濒死者的最后挣扎。

余光瞥见俞景舟解开袖扣的动作，白金纽扣坠入草丛时惊起一只机械蚱蜢，复眼闪烁着异常的红光。

积雨云终于裂开的瞬间，叶桉桉听见俞景舟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冷笑。

这笑声让她想起昨夜U盘震动时，机械锦鲤跃出水面撕开的电子裂缝。

暴雨砸在智能恒温西装面料上激起细小的白雾，他在雨幕中转身时的眼神，像淬火后的刀刃没入冰水。

暴雨将香槟杯里的股票走势图浇成模糊的色块，机械蚱蜢在积水中炸开的电流声里爆出青紫色火花。

俞景舟踩着满地狼藉的像素碎片向前半步，马靴碾碎智能戒指投射的虚拟屏时，叶桉桉听见他皮革手套下传来金属关节错位的轻响。

“二婶的仿生睫毛又掉色了。”他抬手拂去红裙女人肩头的机械鸽绒毛，镶嵌家族纹章的袖扣在雨幕中渗出幽蓝荧光，“需要我提醒父亲，上个月智能珠宝生产线被植入的追踪程序吗？”

贵妇们珍珠项圈上的微型投影仪突然集体熄火，暴雨冲刷着她们妆容精致的脸，像褪色的3D建模露出底层代码的裂痕。

叶桉桉注意到俞景舟后颈的条形码正在渗出淡青色光晕，与云层后若隐若现的直升机尾翼产生某种共振。

“景舟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红裙女人转动着褪色的智能戒指，虚拟屏碎成电子尘埃落进她香槟杯里，“就是不知道……”她突然贴近叶桉桉耳畔，人造茉莉香精裹着机械运转的嗡鸣，“非玩家角色的保质期有多久呢？”

俞景舟突然扯下领口的青鸾纹章，白金镶边的投影装置在泥水里溅起数据流的涟漪。

机械信鸽群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盘旋着组成禁止通行的红色光幕。

叶桉桉腕表的好感度数值在暴雨中暴涨至85，表盘内侧突然浮现出与俞夫人后颈相同的条形码图案。

“叶小姐。”他沾着雨水的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静脉，那里正浮现出与条形码呼应的荧光纹路，“有些程序错误……”尾音被直升机轰鸣吞没时，叶桉桉看见他瞳孔深处掠过青鸾图腾的残影，与昨夜书房密室里的全息地图严丝合缝。

回到客房时已近午夜，智能管家端着鎏金托盘在门口静立成雕塑。

叶桉桉推开雕花窗棂，看见机械园丁正在修剪蓝雪花丛，锯齿状叶片在月光下泛着手术刀般的冷光。

她蘸着茶水在镜面写下“25”这个数字，水痕却自动扭曲成俞景明后颈的条形码序列。

古董座钟敲响第十二下时，梳妆台突然弹出隐藏抽屉。

沾着润滑剂的佛珠与断裂的翡翠扳指并排躺在天鹅绒衬布上，叶桉桉触碰的瞬间，虚拟记忆如病毒般入侵——那是俞夫人年轻时的面容，正在往婴儿后颈植入淡青色的芯片。

暴雨骤歇的刹那，叶桉桉听见庭院传来电子牧马人的电流声。

她推开窗，看见俞景周站在蓝雪花丛中，手中的机械蚱蜢复眼正对着她窗口闪烁红光。

月光将他身影拉长投在智能恒温玻璃上，与昨日书房密室的安防系统警报区完美重叠。

叶桉桉蜷缩在波斯地毯上，腕表逆跳的齿轮声与记忆里婴儿啼哭产生诡异的重合。

她数着俞景舟留下的八枚白金袖扣在掌心排成北斗七星，最末那颗却刻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二维码。

窗外蓝雪花突然集体转向东方，像无数个监控探头对准了颤抖的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