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精神修行

“疼吗？”

冰凉的指尖轻触在肩膀的淤青伤口上，李非凡微微皱眉，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让视线被吸引到面前高挑美丽女医师白大褂下掩藏不住的内搭衬衣凸出的弧度。

尤其是锁骨下鼓胀起来的那两颗摄人心魄的衬衣纽扣。

“疼就说疼。”

女医师圆润的声音再度响起。

“疼。”

女医师又换地方按了几下，问了几声，李非凡一一答复。

等完事了，看见对方好看的眉毛微皱，李非凡定了定神。

“医生，我的伤很严重吗？”

“疼就不严重，抓你的小子功夫没练到家，使得是死劲。”

这话听着可不像个医生能说出来的话，李非凡不由皱眉。

女医师显然注意到了李非凡的反应，却只浑不在意不疾不徐的补充：

“肩膀软组织挫伤，伴随肩胛轻微骨折，属轻微级，伤口处有轻微出血，右手虎口肌肉拉伤、手指骨关节轻微损伤......不是什么大事，伤口面积不大不小，可以判个轻微伤。是要我开证明吗？”

这话却不是对李非凡说的，而是对送李非凡来的年级组组长老师说的。

“开吧，麻烦您了，徐老师。”

徐。

李非凡听到这个姓和称呼，终于反应过来这位穿白大褂的女医师不是校医院的医生，而是武道研究院驻校的药剂师徐若菲。

李非凡之前为了处理记忆残留，专门查过江海市一高的学校各职位司职和对应的权责。

当时他就发现这世界华夏公办学校有个不属于教育局而直属于武院的事业编，就是这个所谓的驻校药剂师。

当习武到达一定程度，学生在校获得奖励或自行购买体能药剂使用，都要经这位药剂师的资格考评和量剂鉴定。

据传在校期间武道学生的药剂使用记录都会被写进档案中。

眼看着年级组老师和徐若菲药师去医务室电脑前开证明去了，李非凡左右无事，便想着从观察躺椅上下来。

哪知刚开始有动作，徐药师的肃声呵斥就传了过来。

“在那别动。”

她声音有种莫名威严，李非凡于是不敢妄动，只轻手轻脚恢复原状。

等那边结束，眼看徐药师竟从医务室药品柜上取下应急处理包和药品，凑近过来开始一板一眼干练的给李非凡处理伤口。

徐药师的手很稳，动作认真而细致，剪刀剪开破烂的校服，先给李非凡清洗伤口，然后在伤口上贴上膏药。

她语气中透着十分的专业。

“清淤复原膏药每天一换，跌打药水等下自己涂，早晚各一次。好了，涂完药过来把药钱刷一下。”

话音落下时，李非凡伤口处被贴上的两片膏药已经开始微微发热，药效显著。

虎口涂完药水，刷完校园卡。离开时，李非凡不禁多看了一眼徐药师。

却不是因为刚才被悉心处理伤口接触带来了什么莫名心思，而是因这短暂接触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让李非凡想到了在国外撤侨遇到过的军医。

再看药单，两份处方药，费用合计：3.58元。

徐药师开的果然都是好药。

李非凡在得知这世界存在超凡武力时就特意查过医保相关资料。公办学校在校生的医保优惠力度极大，一些寻常非处方药和处方药的医保报销额度高达99%，即李非凡手里的药水和膏药的价格实际是358元。

这个世界对成绩优异和有天分的人从来都是敞开大门的，据李非凡了解，甚至一些武者使用的特殊昂贵药剂，通过正常手段从学校获取，学生也享有各种优惠政策。

感受着伤口的酥酥麻麻，再回想被林金龙抓伤时从对方那里感受到的可怕速度和力道，李非凡内心不禁对这个世界的武道愈发热切起来。

这边李非凡受伤的事刚处理好，刚出校医务室范围，年级组长就忙不迭确认李非凡的情况。

“小李同学，感觉怎么样，还害怕吗？”

李非凡被组长老师的负责态度搞得有点莫名，但还是继续着受到惊吓后的表现。

“有点。”

“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心理辅导室，你在叶老师那里可以放心待到王主任他们回来，你放心，你的事老师们会给你做主。”

“诶...”听到要去心理辅导室，还是叶老师负责心理辅导，李非凡的心不由突地一跳，但还是满口答应下来，“谢谢老师。”

刚才在医务室，李非凡在徐若菲药师面前就有种自己心思根本没藏住的感觉。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除了徐若菲，他还在王主任、武道课老师面前感受过。

李非凡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本身并不高明，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正处在一个明眼人都看破不说破的状态中。

而心理辅导的诊断过程或许就是戳破李非凡这些上不得台面小伎俩的过程。

而且李非凡担忧真正有强大精神力量的心理分析师，会窥破他李代桃僵穿越精神问题的症结。

要知道，年级组老师说的这个叶老师，叶欣然，是一个真正的心理分析师，精神修行者——精神修行者是武道中的特殊分支，也被称为念力师。

李非凡从记忆里了解到上叶老师的精神修行引导课时，能轻易感受到她授课时从言谈举止中显露出的神秘莫测的精神力量。

她有一种让所有人平静下来听话的神奇魔力。

但赶鸭子上架。李非凡在网上出于好奇仔细查过，心理分析师在受分析者、受治疗者抗拒时，强行刺破心理屏障探究他人内心是一种行业禁止、甚至涉及犯罪的行为。

何况李非凡只是个成绩平平的差生，所以这一趟估计就是走个过场表达关怀安慰。

叶欣然的心理辅导室在校图书馆的二楼，李非凡很快被带去校图书馆。

午休时分的图书馆格外安静，甫一进入其中，李非凡就被墨香浓郁的静谧气氛所感染，脚步不由放轻，心也跟着静了许多。

二层的精神自修室和心理辅导室更是在踏入其中后，在给人观感上透出一种肃穆安宁的和谐氛围。

紧跟年级组长老师的脚步，从二楼廊道默然行过。

廊道里侧玻璃窗隔断的是学校的精神自修室。

李非凡被带去心理辅导室从自修室外走过时，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年轻有为，只消看一眼就给人一种出尘之感的叶欣然正在精神自修室的答疑台上，给中午来这冥想自修的学生排队答疑。

这一发现让怀着些许忐忑的李非凡一下放松许多，他确定叶欣然这样的大忙人绝不会在自己身上费太多精力。

在年级组老师和叶欣然遥遥颔首致意后，李非凡便被带进精神自修室旁的心理辅导室。

心理辅导室的房间色调很暖。

这里有阳光般的暖色墙壁，干净整洁的柔软地毯，温暖恬适的沙发坐垫，还有几株相映成趣的绿植点缀，挂画装饰素雅而精致，一张小圆桌摆着色彩缤纷的糖果和一套茶具，风趣盎然。

这是个让人一进入其中就能感到心情舒畅的房间。

年级组老师招呼李非凡坐下等待。

“你在这里坐着等一等，我去跟叶老师说一下。”

李非凡点头应是，自顾找了个座位坐下。

年级组老师一走，房间便安静下来。

过了得有好一会仍不见人，估摸是叶欣然忙不过来抽不开身。

李非凡在这里待着待着，随着时间流逝，原本进来时暗自筹备对抗心理引导的心思逐渐平息。

不知为何，在这个舒适环境下李非凡慢慢生出了一种安全感。

他能感察到自己心态逐渐放松，能察觉自己的心境竟渐渐融入了这片温暖祥和的环境，精神逐渐触及一种平和。

随着这种平和心境逐渐占据身心，李非凡隐约觉察自己的精神思绪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明悟。

精神修行、也称心灵修行，是此世武道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环。

所谓精神修行，任何一个有点武学常识的都知道，基础理论的本质是收放心猿。

心猿就是脑中(心灵)纷飞的杂乱念头。

对未入门的初学者来说，收放心猿的境界过于遥远。

初学者的精神修行，需能够做到让念头可以自控迅速地沉静下来，头脑清净，进入冥思入定状态，便算入门。

这一阶段被称为清心。

好比要让念头像摇动杯子里浑浊的水，不动杯子，杯子里的浑浊会沉淀到杯底，水则会清净无暇。

精神修行玄之又玄，不存在某一特定标准程序达成某一境界，而在于个人修行得到的“智慧”与“感悟”。

从精神懵懂到清心入门的关窍被称为清心关，“清心”二字取自古代道家的清心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原身就是一个在精神修行清心关卡了多年的武道种子。

说来原身并非没有天赋的废材，在一些偶发的明悟状态下，原身也曾有侥幸得到进入“清心入定”状态的契机。

只可惜武道修行不是升级加点，在凡人身上没有“一证永证”这回事。

清心关从入门到大成，偶发的称为“无常定”、入门掌握关窍则为“小定”、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则为“大定”。

此时此刻，李非凡在不经意的心境下所捕捉到的这丝明悟，就是一次精神刚好处于某种契合状态下偶发的“无常定”。

入定、冥想这种进入状态的修行，可以让心灵、精神力量壮大起来，由内而外的增加人的生命体能，让习武之人更好的控制肉体的各种机能。

现在，李非凡终于可以确信，这具身体自穿越以来一直影响他精神修行的残念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契机难得，而今如此真切接触到玄妙精神修行的超凡之力，李非凡哪里还管这那许多，果断暂时将一切顾虑抛诸脑后。

循着记忆里的结跏趺坐法就地趺坐冥想，脑海循着那一丝明悟，跟着已成身体本能的节奏控制呼吸，想象自己是一杯浑浊的水，随着呼吸节奏沉淀其中的杂质，使其趋于清净无暇的状态。

精神修行中有一个容易误解的经典问题，即修行所要达到的清净、心无杂念的状态并不是不思考、脑袋空空、无思无想，而是精神意志高度集中、心无旁骛、心如明镜。

在入门阶段，精神修行的要求便是：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这世界当然有心无一物、明镜非台，天生就能进入入定状态的天才之辈，但很可惜，李非凡不是这样的天才。

却说随着李非凡精神捕捉到这丝偶得的明悟，精神很快就进入了一种高度集中的奇妙状态中。

在这种状态下，意识在呼吸法配合下变得澄澈，经常锻炼的紧致皮肤和肌肉则在这种状态下仿佛受刺激般鼓动着，传导着一丝丝酥麻暖流，恍惚间仿佛能听到呼吸时肺部的抽动和心脏血泵的茁壮跳动。

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麻痒，那一片的肌肉正热得发烫，这表示伤口在这种状态下与药力配合加速愈合。

随着身体传来的感觉越来越纷杂，冥冥中耳畔听到似真似幻的声音越来越杂乱，李非凡的思绪在某一刻骤然出现一种脱离感。

意识如水泻般开始无法挽留的涣散，高度集中的精神也开始松弛。

这种脱离感让李非凡内心生发出一阵焦躁、不舍，但他越焦躁越不舍，脱离感来得就越快越猛烈。

以至于到后来，呼吸渐渐变得短促紧张，心跳开始加速，心气变得浮躁难安。

耳畔忽听水声响起！

李非凡从冥想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面前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心理辅导室对面沙发，杏眼桃腮，姿态优雅的叶欣然老师。

李非凡睁眼时，她正若无其事在往面前的茶杯倒茶。

眼见茶水从壶口倒入茶杯，清澈水柱粼粼如波，耳听茶水入杯如泉水叮咚，流水汩汩，李非凡浮躁的心思为之一寂。

意识到老师在默默帮自己平复纷扰心境，李非凡就地闭目冥思，控制呼吸，不多时，便平复了从无常定脱离带来的烦闷与焦躁。

再度睁开眼，李非凡连忙站起对身前老师躬身拜谢。

“谢谢叶老师。”

李非凡看叶老师神态平和，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下意识就补了句：

“不好意思，在您这里等您的时候——”

这算是李非凡下意识的场面客套话，一般是在面对不熟悉人时用来换取思考如何说话的时间。

可哪曾想见，对面的老师一听这话，柳叶弯眉竟微微蹙起，显然不愉，李非凡摸不准对面的心思，但很快打住无营养的社会客套话，赶紧说道：“总之，谢谢您。”

叶老师声音清澈。

“无妨，无常定心猿意马，心念纷飞是很正常的现象，你平息杂念的速度不慢，心态倒算平稳。”

“你现在情况可以回去翻翻《练神法解析》课本的究心篇，‘外不寻尘，内不住定’，有问题也可以在课余来自修室问，少年人不要自误。”

叶老师说话语气有种公事公办的意味，但这话里很有干货，既有修行提点，又有对不熟悉学子的善意劝导。

李非凡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某种不经意间的心理暗示，这话让他听得莫名心虚。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不是正道，绝逃不过聪明人的眼睛。

不过叶老师劝得太含蓄了，倒是看李非凡表情，似乎能听懂她的劝导，让她微蹙的眉毛舒展开了。

即便是老师学生间，也没有交浅言深的道理，叶老师话里的劝告虽然仔细想是车轱辘话，但其中的干货提点让李非凡隐有所得。

很多时候，这种提点的话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道理空谈，但当这些写在理论课本里的知识点和道理映照在自身所经历时，恰如其分的提示就是印证自我的金玉良言。

李非凡不禁感慨，叶老师人如其名，真如空谷幽兰。

不过李非凡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叶老师那边已经下了送客的辞令：

“你既然没什么事，喝完这杯茶，自个找王主任去吧。带你来的年级组老师已经先走了。”

说着，叶老师把此前倒出的茶水轻轻一推，紧接着便站起身飘然离去，动作轻盈洒脱，自有一种高人风度，让人感觉一切自然而然，而不会觉得受到慢待。

目送这位给自己奇妙观感的老师远去，李非凡回头看向茶几上的茶杯，一时陷入沉思。

却说虽然这次无常定以定力不足脱离做结，但这只约莫几分钟的短时入定让李非凡的精神在平复后到了一种十分饱满的蓬勃状态。

身体有种睡饱后的抖擞感觉，整个人精神奕奕，好似这一刻的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就是精神修行。

登堂入室后的武者可以经此磨炼精神意志，激发身体潜能。

即便只是摸到门槛的无常定，进入状态后也能促发旺盛的精神，激发身体的活力。

试问这样玄奇的武者之道就摆在这里，有哪个地球来的穿越者会不想踏上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