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涤罪潭（下）

药炉沸腾的咕噜声撕开梦境，墨霆在血锈味中呛醒。龟裂的琉璃瓦渗下暴雨，他蜷缩在珊瑚宫金丝楠木柱后，怀中襁褓浸透魔域独有的幽冥草气息——这是三百年来他始终藏在鳞甲下的秘密。

“魔族孽种也配冠以龙姓？”老龙王震怒的龙吟掀翻十二重纱幔，墨色锦缎砸在脸上时，他看清了襁褓边缘的图腾：九头相柳缠绕血色弯月，正是魔尊沧溟一族的徽记。

七岁的霁雪就是在这时提着龙首灯走来。少年太子雪色锦袍沾满泥泞，分明是连夜从归墟赶回。他解下雪貂氅裹住颤抖的奶团子，氅衣内袋的饴糖还带着体温：“从今往后，你叫墨霆。”［龙族以“墨”为姓者，皆要受剐鳞洗髓之刑］

梦境在此刻扭曲。霁雪为他系锁魂玉的指尖突然暴起青筋，本该莹白的玉珏泛起血光，映出兄长腕间蛛网状的冰裂纹。那些裂纹像活物般顺着相触的肌肤爬来，墨霆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脏正浮现同样纹路——这是同命咒反噬的征兆。

“醒过来！”

现实中的窒息感来自玄铁锁链。墨霆在归墟罡风中睁眼，沧溟妖异的紫瞳近在咫尺。魔族祭司的银发与霁雪如出一辙，此刻正用缚龙索将他吊在裂缝边缘，脚下翻涌的混沌之气凝成无数鬼手。

“每次换血，霁雪都要剜一次心。”沧溟指尖燃着幽蓝火焰，竟与霁雪镇压魔气的龙焰同源，“想知道你昨夜溜进寝宫时，他心口的伤怎么来的吗？”

归墟罡风掀起记忆残片。三百年前的雪夜，霁雪抱着高烧的他撞开药庐木门。老医官掀开他逆鳞时骇然后退：“魔胎蚀骨毒...除非换血...”话音未落，霁雪已用冰棱刺穿自己心口，金血顺着指尖喂入他口中。

“哥哥...不要...”他哭着去捂那狰狞伤口，却被霁雪捏着下巴渡入更多鲜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管时，他看见那人龙珠表面绽开第一道裂纹。

沧溟的骨刀突然刺入他丹田：“这位置，就是霁雪当年给你移植龙珠的伤口吧？”黑血坠入深渊竟化作红莲，每朵莲花都映着过往画面——霁雪在星轨台剜骨取血，金血顺着命盘纹路渗入他伤口；霁雪在归墟恶灵潭忍受噬心之痛，只为替他净化魔气……

锁魂玉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悲鸣。墨霆看着玉珏表面浮现的镜像：霁雪正在璇玑殿剜取护心鳞，那龙族至宝此刻竟与他的心跳同频震动。原来每次受伤时诡异的愈合速度，都是霁雪在用本命鳞替他承受伤害。

“他养你不过是为炼化混沌龙骨！”沧溟割断缚龙索的刹那，墨霆嗅到了真相的恶臭。下坠时他看清深渊底部悬浮的巨骨——那具缠绕魔纹的龙骨心口位置，赫然缺失了三根肋骨。

怀中的螭纹佩突然发烫，霁雪破碎的喘息自玉佩传来：“霆儿……别信……”这是他及冠那年，霁雪用逆鳞和着心头血锻造的法器。

墨霆在混沌之气中强行化龙，玄色龙鳞被腐蚀得支离破碎。当他的龙爪扣住沧溟咽喉时，终于看清对方后颈的月牙疤——与霁雪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们才是血亲……”沧溟化作雾气消散前的低语，让整个归墟为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