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感业寺里风流会

公元650年的正月，宫廷内的气氛与往年不同。李治继位不到一年，便依照唐太宗的遗命，册立了王妃为皇后。王氏来自西魏大将王思政的后裔，门第显赫，且与李唐皇室有着深厚的旧亲，这一册封，实际上不仅是对太宗遗意的遵循，更是关陇集团在朝中的势力进一步扩张的标志。

对于刚刚登基的李治而言，这份荣耀却带来了难以言说的压抑。皇宫的气派、众多妃嫔的簇拥，反而让他倍感空虚和孤独。他对舅舅长孙无忌既依赖，又心存畏惧；对于王皇后，也始终抱有几分戒心。尽管身边不乏美丽的妃嫔，他的心却始终找不到安宁的归属。

在这些嫔妃中，萧淑妃是他唯一的慰藉。萧氏自当太子时便是李治的良娣，如今虽升为淑妃，却依然深得李治宠爱。她柔情似水，总能在李治心烦意乱时，带给他一丝安慰。可是，李治心里时常想着另一个女人，那个人便是武媚娘。尽管她如今已经被送进感业寺，成为了一名尼姑，但她那深邃的眼神和柔美的身姿，总是挥之不去。

到了第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李治如往年一样，前往感业寺去行香，祭奠已故的父亲唐太宗。香火缭绕之间，李治环顾四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低着头、面色哀伤的尼姑身上。她虽然穿着简朴的尼姑衣，却依旧难掩那份令人心动的妩媚。她是武媚娘，那个曾在宫中与他有过一段温暖时光的女子。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一切都不言而喻。武媚娘眼中闪烁的泪光，正是李治内心最深处的回应。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能够立即将她带回宫中。可是，立刻带她回宫意味着什么？她曾是父亲的幼妾，现在又是尼姑，若是这样一举，长孙无忌会如何看待？王皇后又如何容忍她？这些深深埋藏在心中的疑虑，让李治的双手颤抖，话语变得迟疑不清。

在沉默中，武媚娘轻轻地开口，眼中满是哀伤与期盼。她默默地念起自己在孤灯寒夜里写下的一首诗：

看朱成碧思纷纷，

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

她的声音低而哀切，仿佛是夜风中飘荡的幽灵，带着一份无法言说的悲切。诗中的情感深沉，她借着这几句简单的诗行，把自己日日夜夜的思念、无尽的孤独，都倾诉了出来。她想用这诗，打动李治的心，告诉他，自己为了他，已是泪水满巾，心力憔悴。

可是，李治依旧没有回应。虽然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动摇，却始终没有勇气做出决定。就在他踟蹰不前时，武媚娘已经察觉到他的犹豫和无能，她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知道，这一刻的失望，或许已经预示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再回到过去。

临别时，李治勉强答应武媚娘，他一定会设法接她回宫。可是，他那迟疑的神情、眼中的无奈，却让武媚娘的心彻底冷却。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任凭泪水悄然滑落。

在那一瞬间，李治感到一种深深的痛苦与无助，他既想救她，又无法突破眼前的重重桎梏。武媚娘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寺庙的拐角处，留给他的是无尽的悔恼和空虚。

李治心中清楚，无论自己如何挣扎，武媚娘已经不再是那个宫中温婉的女子，她所承受的苦楚，早已把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而他，也只能在自己权力的巅峰中，继续背负着这份无法释怀的痛。

武媚娘，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的女人，如今成为了他的梦魇，成为了他无法逃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