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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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耳目处处是大族

王谧从屋中翻找一番,拿出一叠厚厚的麻纸捆好,青柳备了素食水果,香烛水酒放入篮子,跟在王谧身后出了门。

两人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到一处山坳,在一大片坟地边上又走了很远,便有个孤零零的坟包。

王谧从青柳手中接过篮子,将几件祭器摆好,依次放入水果素食,两边点燃香烛,又拿出酒樽,将水酒倒入,然后绕着坟包将酒水泼洒一圈,这才跪在坟前拜了三拜。

他看着不大的坟头,心情复杂,穿越来的时候,李氏正好去世,两人竟没能说上一句话,但无论如何,这具承自前身的躯体,都是无法彻底割舍和埋在地下之人的关系的。

王谧将麻纸取出,这是当初他收拾李氏遗物时,发现李氏所看的书籍,多有道家甚至佛家祈福典籍,这些年来,王谧抄写了不少,当下在坟前一张张点燃。

火焰在坟前熊熊燃了起来,麻纸在火焰中变为片片灰尘,被烟柱裹挟着翻卷着飞上天空,如同黑色的蝴蝶,闪动带着火星的翅膀起舞,然后向着四处流散。

离着坟地七八里的地方,两辆马车并排停着,其中一辆是顾骏的,另外一辆,则是李氏的。

顾骏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望向坟地升起的烟柱的火光,眯缝起眼睛,出声道:“为什么没有将夫人葬在李氏坟地?”

此刻的他,完全不像是方才和王谧说话时和颜悦色的样子,而是带着冷峻和上位者的气势,他对面的,却是佝偻着身子跪坐的李氏家主李康。

如今李康完全没有平日村中士族头领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见顾骏发问,连忙小心翼翼解释道:“族中出嫁女子,按惯例无法迁回本家祖坟,在下也多次和主支族老商量过,奈何族规难违,只能权变就近下葬。”

“当初我特地派人向王小郎君解释,其也并没有提出异议。”

顾骏不置可否,李康见了,心中越发惴惴,他自然知道王氏的背景,自己家族拍马也无法和其相比,要是惹怒对方,谁知道李氏会如何?

其实按照李康的性情,早就想方设法和王谧拉近关系了,毕竟李氏一去世,李家和王氏的关系几乎就断了,只剩下一个王谧在其中连着。

但奈何李康一早就被警告不许过分接近王谧,加之吃不准王氏内部到底对王谧什么态度,所以也只能一直看着干着急。

如今王谧显然是重新得到了家族青睐,对于没有和其攀上关系,李康固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如今他担心的,是李氏不会因此得罪王氏,毕竟对方家主可是当朝尚书仆射,说句话都能将自己按到泥里。

而眼前的顾骏,也是李康不敢惹的人物,不仅因为其是王劭倚重的心腹,更因其来自吴郡顾氏。

顾氏乃吴郡四大家族之一,其之前家主顾众也曾为尚书仆射,去世之后,王劭才接替了位置,同为本地士族,李氏和顾氏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顾骏缓缓出声:“前几年李氏还算老实,但最近一二年,却是有些不知进退。”

“你的儿子,却是差点惹出大祸。”

李康大惊,赶紧躬身求情,头几乎要磕到地上,“犬子无知,罪难可恕,但我就这么一个孩儿,还望上官网开一面!”

顾骏一摆手,“罢了,保密事机,你做得很好,连儿子都没告诉,此事就算过去了。”

李康这才擦着汗,重新坐了回去,就听顾骏淡淡道:“和我详细说说,赵氏的事情。”

王谧家中有访客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丁角村,有心人很快便从车马标志上推测出了端倪,知道王谧八成近日就要动身了。

于是不断有人来门上拜访,却都被看门的老白告知郎君出门去了,士人们只得怀着遗憾离去。

赵氏族中,赵通正在书房里和女儿说着话,他手里拿着一张麻纸张,这是王谧手书,拜托在其离开的日子里面,拜托赵氏女郎做的事情。

纸上的字只有寥寥几行,而且对赵氏来说,皆是是颇为容易做到的,比如王谧佃农暂时归于赵氏庇护,两边换物往来,以同族相待,赵氏女郎给那些孤儿教字识文等等。

赵氏家主细细观摩的,却是王谧的字,他叹道:“人说王氏多善书法,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这字体转折圆融,承接自然,这种写法........似乎竟是千锤百炼一般,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氏女郎道:“也许王郎天赋异禀,能写出来不足为奇。”

赵通摇头道:“不,他写字的时候随意得很,有些相同笔划显然锻炼不足,能看出明显的区别。”

“我指的是他这种自体风格,自成一派,这不是重复练字所能形成,倒是经过了好几代人的积累形成的。”

“时人多喜飞白体,我曾见过王氏族中多人的字帖也是如此,但这些字饱满灵动,和飞白体截然不同,要说这是他自悟出的,那才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要是王谧在场,当会称赞赵通眼光之准,他自然不会和王羲之一脉去比,于是他思来想去,专注于后世的颜体去练。

颜真卿的书法,得到了张旭的意,上承王羲之的传统,又习初唐四家特点,兼收南北朝书法之长,融合数百年十几代人的积累努力,兼具端庄阳刚之美,意境高远磅礴,且其中多有晋朝书法的影子,也不显突兀,所以即使是赵通这种粗通书法的,也能看出其中不凡。

赵氏女郎沉默了一会,说道:“阿父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要是此时王氏提出让女儿做妾,阿父是否也会答应?”

赵通想了下,苦笑道:“只怕对面都未必会看得上咱们了。”

“而且给大族做妾,主母强势,可随意打杀,那王郎祖父的正妻便是如此,常命仆人拿刀剑砍杀小妾,被时人所讥,身为大族妾室,哪有那么好做。”

“当下我们只要和王氏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就好,牵扯太深,赵氏未必扛得起啊。”

赵氏女郎轻轻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一日很快过去,终于是到了动身的时候。

王谧正和老白将行李藤箱搬上马车,就见远处人头攒动,他手下的荫户携妻带子,皆是前来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