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胶着

铜符在杨迥掌心泛出青灰色光晕时，瞭望塔的青铜鉴突然转向正西。这是北疆军镇特制的“金风鉴“，六十四枚铜铃在磁石作用下齐齐朝西，意味着金帐王庭的主力正在狼山西麓集结。

裴度倚着粮垛咳出冰碴，赤炎甲缝隙里蒸腾着白气：“他们真正的杀招不在粮仓。“他扯开焦黑的护腕，露出小臂上溃烂的图腾，“七日前我中的不是箭毒，是萨满的尸蛊。“

谢膺的弯刀立即横在两人之间。刀身映出裴度瞳孔里游走的血丝，那是北疆传说的“尸虫蛊“，中蛊者会逐渐化作活尸。杨迥的重剑却在此刻挑起块冰凌，精准地削去裴度臂上腐肉。

“玄冰劲封不住蛊毒。“裴度任由冰霜覆盖伤口，“但能延缓尸变十二时辰——够你们拿下狼山鹰嘴崖了。“

许毅的刀疤在火光中跳动：“鹰嘴崖是金帐囤粮地，守军不过三千...“

“但崖顶藏着十七架雷火弩。“裴度用带血的指尖在地上勾画，“射程可达乌石寨西墙。“

杨迥的剑尖突然刺入地缝，霜气顺着线条冻结了整幅草图。谢膺发现雷火弩的标记正对着乌石寨的军械库——那里存放着开春用的三十车火硝。

“你的赤炎骑还剩多少人？“杨迥的霜气攀上裴度脖颈。

“能动的二百七十三人，都服了延缓尸变的狼毒草。“裴度扯开衣襟，胸口浮出蛛网状的青纹，“但狼毒会让赤炎息暴涨三倍——够烧穿鹰嘴崖的冰墙了。“

子夜时分，谢膺带着三百轻骑绕到狼山北坡。马匹全部裹着白麻布，鞍具用冻泥涂抹消除反光。裴度的赤炎骑在五里外佯攻，火光映得积雪都泛着血红色。

“金帐的巡逻队比平时少了一半。“斥候队长吐出嘴里的雪水，“崖顶确有巨型弩机轮廓。“

谢膺的弯刀突然插进雪地。刀身传来的震动显示东南方有马蹄声，但雪原上毫无踪迹——是金帐特有的“踏雪无痕“蹄铁。他立即打出鹧鸪哨，三百轻骑迅速钻进早已挖好的雪坑。

当最后一缕马尾消失在雪面下时，金帐的幽灵骑队掠过山坡。谢膺在坑底听着冰层碎裂声，突然意识到这些骑兵的马蹄铁装了冰刺——这是专为攀爬悬崖设计的装备。

“他们要去加固雷火弩！“谢膺用刀背敲出三长两短的信号。埋在雪坑里的绊马索同时弹起，涂了松胶的绳索在低温下硬如铁链，瞬间掀翻十二匹战马。

混战中有骑兵吹响骨笛，崖顶立刻亮起火光。谢膺的弯刀劈碎第三具青铜面甲时，看见崖壁垂下数十条绳索——金帐工兵正在给雷火弩装填巨型箭矢。

“放烟星！“

三支绑着火硝的响箭冲天而起，这是给裴度的强攻信号。东北方突然炸开赤红色火云，二百多道火流星撞向鹰嘴崖东侧冰墙。谢膺趁机带人抢夺垂索，却发现绳索表面涂着滑腻的鲸脂。

“用铁蒺藜手套！“许毅扔来装满倒刺的皮套。这是辎重营赶制的攀岩工具，倒刺能扎进冰层借力。三百人如壁虎般爬向崖顶时，下方传来冰墙崩塌的轰鸣——裴度的赤炎骑果然烧穿了防线。

金帐守军发现两面受敌时，谢膺的弯刀已经斩断第一架雷火弩的弓弦。但更恐怖的是那些中箭未死的赤炎骑——他们在狼毒草作用下力大无穷，浑身浴火地抱住守军滚下悬崖。

寅时三刻，最后一架雷火弩在爆炸中解体。谢膺清点伤亡时，发现裴度的赤炎骑只剩四十九人还能站立。这些活死人沉默地聚集在崖边，身上火苗渐渐被冰雪覆灭。

“该走了。“裴度用焦黑的指骨摩挲铜符，“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会变成见人就咬的尸鬼。“

杨迥的重剑却拦住去路：“狼山东麓有条冰缝，玄冰劲能封住你们十二时辰。“

“够用了。“裴度突然扯断半枚铜符扔向深渊，“等尸变的弟兄都跳下去，记得把冰缝炸塌。“

谢膺的弯刀突然压住裴度肩膀：“你早算好要带赤炎骑赴死。“

“从接过铜符那刻起，谁不是走在黄泉路上？“裴度大笑转身，残余的赤炎骑跟着他纵身跃入冰缝。最后一丝火光消失时，杨迥的霜气将裂缝冻成浑然天成的冰碑。

朝霞染红鹰嘴崖时，金帐王庭的退兵号响彻荒原。谢膺望着冰碑上折射的七彩光晕，突然发现那些光芒组成了模糊的北疆地形图——正是棺椁底板的机括纹路。

“铜符真正的用处...“杨迥的重剑劈碎冰碑一角，露出内部中空的青铜管道，“是传递地脉震动的共鸣器。“

乌石寨的地窖在此刻传来轰鸣，一十七道冰柱破土而出，在空中凝成老寨主临终时念叨的“苍狼七杀阵“。金帐大军撤退的尘烟里，隐约浮现出玄字营残部的赤色战旗——那些战旗的材质，正是粮仓里消失的防火毡。

谢膺的弯刀突然发出共鸣般的震颤，刀身映出北方天际的血色残月。杨迥的重剑指向重新转向正北的金风鉴，霜花在剑脊上凝成缕缕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