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秤

林夜数到第九滴血珠渗入秤杆时，青铜星轨终于开始转动。

演武场中央的千机血秤高达三丈，七十二枚青铜砝码悬在云雾中。这是林家传承三百年的测脉仪，每颗砝码都封印着一位先祖的剑意。此刻秤盘上躺着七具青玉棺，棺中少年们的面容与他有八分相似。

“测脉者上前！“大长老的声音裹着剑气刺入耳膜。

林夜踏上青铜秤台的瞬间，听见脊椎传来锁链断裂声。十七年来种在骨髓里的禁制开始松动，这让他想起每月朔夜被拖入洗髓窟的滋味——那些嵌着倒刺的玄铁钩穿透肩胛，把掺着龙血树的药汁灌进经脉。

“旁支子弟林夜，开脉！“

秤杆上的星轨突然加速旋转，第三颗砝码亮起微光。场边响起嘘声，那是代表淬体境的三钧刻度。但紧接着第四颗砝码开始震颤，秤盘投影在地面的星图突然缺失了角宿方位。

“咦？“执事长老的惊疑被罡风绞碎。第五颗砝码毫无征兆地炸成铜屑，秤台缝隙渗出银白色液体，那是融化的星辰砂。

林夜感觉有蜈蚣在血管里产卵。他藏在袖中的玉佩正在发烫，那枚刻着衔尾蛇纹的玉珏是父亲消失前塞进他襁褓的。此刻玉中蛇眼泛着猩红，秤台下的星砂突然凝聚成旋涡。

“快看地脉！“

人群骚动中，七十二枚砝码同时发出悲鸣。地面浮现出血管状的金色纹路，这些灵脉本该连接着林家禁地，此刻却全部指向林夜脚下的秤台。大长老的佩剑“锵“地出鞘三寸，剑鞘上的睚眦兽首喷出青烟。

“开阳位偏移！“观礼台上传来瓷器碎裂声。家主林玄弈手中的茶盏化作齑粉，盏底沉着的冰魄珠滚落在地，珠内封印的雪蛟精魄正朝着林夜方向叩首。

秤杆轰然折断的刹那，林夜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九道。每道影子的耳后都有鳞片状光斑，最左侧那道甚至提着滴血的剑。他本能地后退，后跟却撞上了从秤台裂隙钻出的青铜锁链。

“魔脉现世！“不知是谁的尖叫划破死寂。

十名执剑长老结成剑阵，地面星砂凝成囚笼。林夜被罡风掀翻在地，玉佩隔着衣料烙进心口。他忽然闻到腐坏的桂花香——这是母亲临终前簪发的味道。

剑阵降下的瞬间，时间出现诡异的褶皱。林夜清晰看见剑气的运行轨迹，就像看着露水缓慢滑过蛛网。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扣住阵眼处的气旋，这个本该被剑气绞碎的动作，却让整座剑阵的灵力倒灌入体内。

“啊！！！“执剑长老们的惨叫声重叠在一起。他们的本命飞剑正在熔解，剑柄镶嵌的兽丹渗出黑色油脂。林夜右耳后的皮肤突然裂开，一片逆鳞刺破血肉，将漫天星砂吸成灰白色。

冰棺中的七具尸体同时睁开眼睛。

囚龙索穿透琵琶骨时，林夜在剧痛中笑了。

地牢石壁渗出千年寒髓，却浇不灭他体内燃烧的虚火。那些被剑气撕裂的伤口正在自主愈合，新生的肉芽间闪烁着青铜微粒。最诡异的是被剜去的逆鳞处，此刻悬浮着一枚瞳孔状的光斑。

“说！你母亲当年带走了什么？“大长老的搜魂钉悬在百会穴上方，钉身上的噬魂虫饥渴地颤动。

林夜啐出血沫，齿间缠绕着星砂的咸腥。他们用九幽链把他吊在洗剑池上方，池底沉着的三万六千柄残剑发出共鸣。这是林家惩戒叛徒的酷刑，剑气会缓慢剥离犯人的神魂。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守住秘密？“大长老掐诀催动搜魂钉，“二十年前林惊鸿盗走祖龙逆鳞，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东西就藏在......“

惨叫声打断了他的话。搜魂钉突然调转方向，将三名刑堂弟子钉在墙上。他们的精血顺着墙缝流淌，在地面绘出诡异的图腾——正是千机血秤上缺失的角宿星图。

洗剑池沸腾了。池底残剑拼接成一条青铜巨蟒，蟒首镶嵌的正是白昼炸碎的千机砝码。林夜听见玉佩中传出远古的吟唱，那是用龙语诵念的祭文。

当巨蟒咬碎大长老半截衣袖时，林夜看清了对方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鳞片。这些青灰色鳞片排列成封印阵，中央嵌着的赫然是冰棺少年的眼珠。

“原来你们才是怪物。“林夜咧开嘴笑，齿缝间游出细小的电弧。被囚龙索禁锢的双手突然能动了，他扯断锁骨间的铁链，碎铁在掌心熔炼成一柄带倒刺的短刃。

地牢在坍塌。林夜踏着青铜巨蟒冲出地面时，望见祠堂方向升起血月。七具冰棺悬浮在月光下，棺盖表面浮现出他曾在千机血秤见过的星图。更恐怖的是每具棺椁都延伸出血管状触须，这些触须正连接着族中子弟的天灵盖。

“夜儿......“飘渺的呼唤让他浑身剧震。母亲的身影在血月中时隐时现，她脖颈处缠绕的正是洗剑池底的青铜链。

玉佩在此刻彻底碎裂，衔尾蛇纹游入他的瞳孔。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三百年前祖龙陨落时，林家先祖剖开龙尸取走逆鳞；二十年前父亲林惊鸿将真正的祖龙精魄封入亲子血脉；而母亲用性命掩盖的秘密，是林家每代家主都在用嫡系血脉喂养祖龙怨气。

当第一具冰棺爆裂时，林夜终于明白那些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少年是什么——他们都是被剔除的“容器“，是林家为复活祖龙准备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