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乃父
扑地一声，大厅入口两边的灯座上忽然亮起一团绿色火焰，紧接着，又一对灯座燃起，两条由绿火灯座构成的灯带贴着岩壁向大厅内迅速延伸，最终在尽头交汇。被照明术点亮的地下空间，又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荧荧绿光。
而大厅中央岩座上的人影，面目也变得更清晰了些。
“居然不是腐尸……”莱斯利瞪着眼睛，望着那边只是面容有些沧桑的枯瘦老头，其双眸之中的蓝色焰火已经消退，短暂得像是他的错觉。
“只是看起来不是而已。要是连维持面容的本事都没有，他也不会坐在那里了。”埃里克说道。还好，死灵法师的样貌跟他记忆中的一样，要不然他比莱斯利还惊讶。
“那我们现在……”莱斯利朝身后偏了偏脑袋，示意要不要先退回队伍那边。
埃里克叹了口气，握紧直剑，“我倒是想，不过他能答应吗。”
要是按他前世记忆里的机制，在这些绿色火焰燃起之时，他们就已经算是进入挑战状态了。
“恐怕……不行……闯入者。”
回答他的不是侍卫长，而是前面大厅里的死灵法师。它声音嘶哑，开口时断断续续，似乎已经忘却了这门语言，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
“过来，过来吧……我已经几十年都没见到过活着的同族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莱斯利满心警惕，自认为不会上这种简单的当，动也没动，而身旁的少爷居然真的往前走了几步。
“少爷！”
“没事。”埃里克抬手示意了一下，到底没有太过靠近，就在大厅入口处的那对火焰灯座前停了下来。
“只是几十年吗，已经两百多年过去了。”
老头眼睛睁大了些，干枯的脸上流露出意外与茫然，“两百多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盖亚历728年。”埃里克答道，也不靠近，就在入口处打量着他，以及被火焰映得绿莹莹的地下大厅。
地形环境跟他记忆里没什么差别，那机制大概也都一样。
死灵法师老头呆坐了一会儿，仿佛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时间跨度，“看来是我沉睡得太久了。”
没人搭话。
又过了小片刻，他像是重新注意到入口处的两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出口的封印难道已经解除了吗？”
“解除了。”
打量得差不多了，埃里克的目光也重新回到老头身上，“至于我，乃是基明诺家族的埃里克。”
“基明诺……”
看老头的表情，似乎听说过这个姓氏，“难道是德兰十二开国骑士的那个基明诺？”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没错。”
“那看来我们还是熟人。”
老头却在此时露出了笑容，只是配上那张干枯的脸，实在说不上好看。
“年轻时，我曾在基明诺公爵府上驻留过一段时间。公爵对我研究的驻颜术很感兴趣，我们相谈甚欢，他还赏赐了不少财物，我到现在还留着一部分呢。”
公爵……
他这称呼让埃里克一瞬间也有些感慨。
这老头确实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了，只可惜消息不太灵通，一开口就是破绽。
他看了眼莱斯利，侍卫长果然也皱起了眉。
埃里克往前踏了半步，“你真的在公爵府上待过？”
“唔……”
老头仰起脑袋，作回忆状，“我想你们德兰应该不存在另一个基明诺公爵家族。”
他垂下视线，看向埃里克，“一看到你，让我感觉两百年前的景象犹在眼前。你和你先祖长得真像，尤其是这头漂亮的金发，想必贵家族如今依旧风光无限。”
“很遗憾，基明诺家族已经家道中落了。”
埃里克叹气摇头，“至于你所说的那位先祖，如果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人，那他后来因为战争失利被皇帝削为伯爵了，甚至家族领地都被收回，发配到了丹特郡这片穷乡僻壤。”
“是、是吗……”
老头神情一滞，随即也幽幽地发出叹息。
“真可惜了，基明诺公爵是个好人啊……就算战争失利，想必也不是他的责任。”
“谁说不是呢。”
埃里克摇摇头，后退半步，抬起的剑身迅速覆盖上一层金光。
“只不过早在三百年前王朝复辟之时，卷入内乱的基明诺家就已经被削为侯爵了，不知道你两百年前去的，是哪个基明诺公爵府？”
“……”
老头沉默，动了动嘴唇，也懒得再装了，破口大骂：“老子就知道贵族没一个好东西！看到老子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虚弱老人，你不过来扶一把，跟老子叙叙旧也就算了，居然还给老子玩心眼！”
埃里克一笑，手指老头，扭头看向莱斯利，“急了。”
“金毛的杂种！”
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边骂，一边拍着岩座的扶手，一副想站起来、但又站不起来的样子。
“要不是老子被封印困在这里动不了，老子肯定过来捏碎你的小鸡，塞你嘴里，再把你脑袋割下来，扔到你那不知道给几个人上过的妈面前！呸！什么杂碎贵族！”
老头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埃里克还没什么反应，侍卫长先怒了，提着剑就准备冲进去把老头脑袋砍了。
“别冲动！”埃里克赶紧拉住莱斯利，“这老头又是拉关系又是骂的，还装成自己动不了的样子，就是想骗我们进去。”
他指向大厅里绕了一圈的绿色火焰，“你一冲到他面前，那些火焰就直接糊你脸上了。一团火是一层诅咒，十层即死，直接秒杀。”
莱斯利顿时一头冷汗，“真阴险啊。”
“触发的范围很有限，不进去就行了。”
而那边已经快把埃里克上三代骂了个遍的老头，闻言一下子住口，眉头紧皱。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我的陷阱这么清楚？”
“我是你爹。”
“……”
老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忍住了没跟他对骂。
就像他说的，哄骗辱骂都是为了骗他们进来——不玩阴的不搞偷袭，他大概真没什么机会，尤其是那小子身后的骑士，也不知道是几阶的战士，看着就危险。
比起受辱感，他心里更多的是逐渐弥漫起来的对未知的恐惧。
这几天，上面的动静他早就有所感知，那些人推进的速度更是让他震惊，而暗搓搓激发他们杀戮情绪的小手段最终也没起到作用，哪还敢主动找上去拼命？
在地底蛰伏这么久，不就是想依靠这些陷阱拼出一丝生机，而这金毛的小子居然完全看穿了，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别的吗？
死灵法师老头沉默良久，换了个语气，重新开口：“我为之前的失礼道歉。我想我们之间原本应该不存在什么仇恨，没必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埃里克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顿了顿，老头继续说道：“我是弗兰德，从卡斯特……”
“——你是卡斯特费尔星原学宫出身的死灵法师。”
埃里克打断他的话，替他完成自我介绍，“一生游历过大陆上的许多地方，因为在科加诺的白马城对英雄王乌图‘勒马回朝’的雕像出言不逊，被当地总督发令通缉，才逃到了丹特郡。”
“……”
老头弗兰德张着嘴，过了半晌才稍微闭上一些，“我是替奥特维勒总督……”
“——当年奥特维勒的丹特郡爆发瘟疫，是你向当时的总督提出将感染者驱赶到矿洞里的计划，这样既可以阻止瘟疫继续扩散，也能让你一下子得到无数实验材料，继续亡灵法术研究。只是没想到，总督也没打算放过你，把你和你的学生都封死在了地下矿洞里。”埃里克再次替他说出了想说和不想说的话。
“……”
震惊与茫然互相叠加，滋生出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恐惧，到某个极端，弗兰德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你……难道是玛尔兹的后代？”
“玛尔兹是谁？”埃里克反问。
“我的学生，唯一一个没跟我来到这里的学生。”
“哦，我不是，也不认识。”埃里克摇头，“我可没骗你，我就是基明诺的后裔。”
“不可能！”
老头心里刚堆砌起来的一点麻木瞬间崩溃了，“那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除了我的学生，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因为这都是BOSS战的演出台词啊，你亲口说的。
埃里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继续装神秘给压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上面那些叛徒告诉你的？……不对，我已经把他们的舌头都割掉了，他们说不了话……”
老头状若疯癫，又埋下头开始喃喃自语，似乎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毫无防备。
“可别放松警惕。”埃里克对莱斯利说道，“这老头还有一堆花招没使，就等着我们过去呢。”
“我明白，少爷。”这一路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陷阱，莱斯利现在是绝不敢随便往前迈出一步的。
而埃里克接着便让他后退，一直退到队伍那边，把其他人都带过来。
“那少爷呢？”莱斯利更担心他的安危。
“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上去跟他单挑。”埃里克始终没移开目光，“我就在这边牵制他，打不过我肯定会逃，他不敢深追的。”
“少爷……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莱斯利刚转身，便瞥见埃里克挥剑砍了过来，大惊失色，连忙往前闪出。
叮！
而他一站稳，便发现埃里克攻击的不是他，而是朝他飞来的一枚骨刺。
再看大厅内，原本枯瘦的老头此时浑身冒着黑气，须发皆张，眸中蓝焰再度燃起，身后悬浮起密密麻麻的更多骨刺。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这边。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