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渭南絮
暮色如药汁般在渭水上晕染，残阳将芦苇荡镀上一层暗金色的铜锈。阿萦蜷缩在渔家废弃的罾网下，十指深深掐入腐坏的竹篾——这具十岁女童的躯体正本能地战栗，而困在其中的五十载灵魂却清醒得可怕。三枚玉扣在掌心烙出北斗状红痕。
“阿萦，饮些藜羹。”
老渔妇的陶碗从苇帘缝隙间探入，豁口的碗沿散发着鱼腥味，在暮色中泛出青黑死气。（以后就只写阿萦这个名字，更好的有代入感）。阿萦条件反射地要行现代握手礼，伸到半途的稚嫩手掌突然痉挛——她惊觉此刻的躯壳是个小小的女童，掌心本该有的手术刀茧，如今化作北斗红痕刺痛神经。
“谢过媪...”，她刻意让童音裹上渭南方言的黏糯，捧碗时拇指按住碗底两寸处，落在老渔妇浑浊的独眼里，却成了某种诡谲的占星手势。
老妇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她腕间：“小娘子这北斗煞，可是骊山阴的星象？”指甲缝里的鱼腥气混着话里机锋，激得玉扣突然发烫。阿萦瞥见老妇虎口处褪色的黥印——那是河西军对逃卒的“目”字烙刑！
水面倒影在此刻泛起涟漪。春细雨斜刺里打湿女童额发，那张属于公元前200多年的稚嫩面容在波纹中碎裂。当老妇的骨节触到玉扣凹槽时，靛蓝菌丝突然暴长。
“好烈的阴瘴！”老妇猛地缩手，陶碗坠地裂成三瓣。混着鱼骨的藜羹泼溅处，芦苇根突然发黑蜷缩。阿萦趁机蜷身滚向苇丛深处，耳畔炸响老妇变调的嘶吼：“是太医令要的活髓引！快燃狼烟！”
二十丈外的泥滩传来青铜簧机咬合声。阿萦在罾网缝隙间窥见三个黑影——他们背负的犀角弩匣刻着阴阳鱼纹。女童躯体本能地屏息，而属于林静的灵魂却在疯狂计算：弩机击发间隔约1.7秒，足够她借暮色滚入渭水支流。
当第二缕狼烟腾空时，她突然扯断颈间玉扣红绳。阿萦的拇指扣住玉扣凹槽，用十岁女童不该具备的精准力道，阿萦蜷身滚入旁边的凹陷处，与此同时弩手的嘶吼被经络柱折射成诡异回声“坎三离七，放箭！”。由于阿萦的翻滚，恰好躲过了首轮弩箭的阴阳鱼箭簇！
狼烟突然在此时爆燃，混着硫磺的毒雾遮蔽了追兵视线。阿萦躲藏的凹陷旁边泥滩突然坍缩，竟然露出藏着半截生锈的青铜量地尺！
紧跟而来的三支阴阳鱼箭簇钉入尺面“壹步“刻度槽，这是不知而何时被遗留的秦军丈量瓮城地基的基准器，此刻竟成了天然盾牌。
狼烟裹着硫磺毒雾漫卷而来，“东北艮位！”，追兵的青铜弩机在毒雾中绞弦，阿萦却盯着量地尺裂缝渗出的汞珠。当又一波箭雨袭来时，她突然将玉扣按向汞液——菌丝遇汞暴长的青烟，在暮色中凝成毒雾。追兵误触毒雾的惨叫里，女童已贴着商鞅量地尺的阴影，蛇行钻进渭水支流的苇丛。
三个时辰后，浑身湿透的阿萦蜷站在蓝田驿西侧的“衡器坊”檐下。这是秦法规定的官营货栈，门前悬着的松烟墨幌上，用虫鸟篆标着“平准壹两”的市旗。她盯着柜台后独眼掌柜的玄色深衣——那人右衽处别着枚青铜矩尺徽记，正是商鞅门徒特有的标识。
“小娘子不像乞儿。”，掌柜的独眼扫过她襟前玉扣，枯指在陶制钱匣上敲出《法经》量刑的节奏。阿萦嗅到柜面飘来的苦艾味——这是太医院特供的驱瘴香，寻常货栈绝用不起此物。
“阿翁说这是祖传的占星佩...”，她刻意让童音发颤，捧出玉扣时拇指按住“天枢”星位。玉扣在掌柜独眼的注视下突然发烫，竟在榆木柜面蚀出三枚“半两”钱大小的凹痕！
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掀开钱匣底层的茜草垫，露出压箱的商鞅方升量器——青铜斗壁上用殳书刻着“平斗桶权衡丈尺”，其中“丈”字缺损的一竖，正与玉扣蚀痕完美契合！
“骊山脚...三十里...”，掌柜突然推来三枚蟋鼻钱，钱纹的鱼眼处泛着靛蓝，“有客商收药草。”
阿萦接过钱币时，指尖触到钱匣夹层的帛片——那粗麻纹理下分明藏着太医署的“丙辰”水纹笺！她恍然明白这货栈是朝堂势力的暗桩，而掌柜递钱时微曲的尾指，正是扁鹊谷弟子间示警的暗号。
当驿道传来追兵的革履声时，阿萦攥紧蟋鼻钱钻入货栈后巷。染血的帛片在此刻发烫，缺失的“悬钟穴”位置渗出菌丝，在帛片上面凝成骊山北麓的裂谷形状，正对应掌柜钱匣底层的丙辰水纹地图！
货栈后巷的夯土墙沁着晨露，阿萦背靠《平准律》告示碑，染血帛片在掌心突突跳动。菌丝从“悬钟穴”缺口钻出，沿着丙辰水纹的经纬线疯长。她摸出蟋鼻钱在帛片上一刮，鱼纹铜锈混着菌丝，在裂谷西侧蚀出个∞符号——正是墨家髓锁针的标记。墙外驿道突然响起铜钲声，追兵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小姑子倒是会挑时辰。”牛车把式的吆喝从巷口传来，阿萦循声望去，那老丈头戴的箬笠上，正别着枚青铜矩尺徽记。车辕处散落的药渣里，混着太医署特供的犀角粉。
蜷进牛车草料堆时，阿萦刻意将玉扣贴在拉车黄牛的“环跳穴”处。这畜生昨夜啃食过含青髓的苜蓿，此刻经络随菌丝起伏，俨然成了活体指南针——牛首正对骊山方向，每遇岔路便打响鼻示意。
蓝田驿的晨雾裹着人膏燃烧的恶臭。阿萦透过甘草茎缝隙，看见驿卒用青铜铗夹起具女尸的右腕——那溃烂的“神门穴“处，半截断针正泛着∞符号的磷光！她突然以前看过的记载：“伪尸惑敌，当以磁针引彘血...”
阿萦看见半截断针的瞬间，突然记起“磁石引疽”的记载。那半截青铜针并非普通暗器，而是用骊山磁铁矿淬炼的“枢引针”——针尾∞符号实为阴阳磁极的简化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