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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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笔墨暗流

沈知意见状,抬手为对方续了盏茶。

腾起的热气里,谢二小姐垂眸抿了一口:“天香阁立阁不过两载,幕后最大的东家是西域织羽国王子。前年青洲贸易节时,他带着数十箱西域香料与丹砂膏脂入了关,竟在短短月余间,于青洲城开起了这京中贵女趋之若鹜的脂粉阁。”

她说到“西域王子”四字时,眼尾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指尖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续道:“西域王子怕阁中疏于管束,便广招殷商入股共掌生意...说是招贤纳士,实则是寻些肯掷银钱的冤大头罢了。如今这阁中最大的商户便是陈景元,至于我三弟…”

她冷笑一声:“他素日里最爱凑这种热闹,自然也投了些银钱进去。你瞧这刻字的脂粉匣子,便是我谢府入资后特有的‘谢家专供’。”

沈知意将刘三娘枉死案中牵扯的蛛丝马迹娓娓道来,又将袁芊月与陆有年那桩藏在案牍里的腌臢事和盘托出。

谢二小姐越听面色越白,“砰”的一声拍向桌面,茶盏被震得跳起。

“这畜生!”她胸口剧烈起伏:“我竟不知那陈景元表面斯斯文文,背地里竟做着这种腌臢勾当!”

谢二小姐放低声音,指尖叩了叩茶盏:“你当这天香阁仅凭陈景元与镇国府便能支棱起来?”

“吏部尚书苏明远苏大人,还有青龙营的王怀瑾,”谢二小姐瞥向虚掩的竹帘,声音压得极低:“都是入了暗股的。”

茶盏从沈知意指尖滑落半寸,撞在案上发出清响。

忽觉后颈泛起凉意...苏婉柔那朵看似不染尘埃的白莲花,竟生在这般泥沼里。

更遑论青龙营向来低调,怎会掺和商贾之事?

“沈官媒这是…”谢二小姐眯起眼:“似是有何难言之隐?”

沈知意唇角噙着抹笑:“听闻青龙营的王怀瑾极得陛下器重,不知二小姐可曾与他打过交道?”

谢二小姐忽而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悠远:“青龙营…你可知青洲有一支明卫一支暗卫?明卫锦衣卫明面上替皇室清障,这暗卫青龙营啊…”

她轻笑道:“专做那些连锦衣卫都不便出手的勾当。”

“竟有什么是锦衣卫做不得的?”沈知意挑眉。

“怎么,”谢二小姐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你当这世间之事,非黑即白?就像你们官媒能登堂入室说亲,那些民间红娘便只能蹲在巷口替人说通房丫头...都是保媒拉纤,偏有台面上下之分。”

沈知意闻言一怔。

前世她在花溪镇替乡亲父老保媒拉纤时,哪敢想有朝一日能入镇国府查案?

这所谓“台面”与“台下”,怕不是一道天堑,更是一层遮羞布。

“如此说来…”她抬眼望着谢二小姐:“青龙营是皇室握在暗处的刀?”

“说白了,青龙营不过是替皇亲国戚处置隐秘差事的爪牙。早年他们只听前摄政王李帆的令,”

谢二小姐指尖划过博古架上的青瓷瓶:“那李帆与当今圣上乃胞兄弟,当年以摄政王身份总摄朝政。”

“李帆?”沈知意猛地抬头,莫非是李承渊的生父...?

谢二小姐冷笑一声:“他一咽气,青龙营便如断了线的纸鸢,至今不知飘在哪儿。”

“那如今谁能号令他们?”沈知意攥紧茶盏。

“无人敢号令。”谢二小姐忽而凑近:“这群人手里攥着皇室最隐秘的辛秘,李帆在时还能辖制,如今…”

她拖长尾音,指尖在空气中虚画了个圈:“便是当今圣上见了他们,也要避其锋芒。你说陈景元那等商人,能差使动这群煞神?”

沈知意指尖紧扣桌沿,面色冷凝:“若圣上铁腕施为,荡平青龙营不过旬月之事。”

谢二小姐轻笑道:“自然不难,可陛下为何要自揭伤疤?”

沈知意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截断话头...

“那王怀瑾啊,”谢二小姐瞥了眼虚掩的竹门,声音陡然低哑:“不但是青龙营的首领,更是织羽国贵室之血脉。”

织羽国与青洲皇室素有旧怨,当年摄政王李帆率军压境时,正是王怀瑾之父率使团入青洲求和。

日影在砖面上投出锋利的棱线,将谢二小姐的笑靥切割得明暗交错:“这下明白了吧?圣上动的不是青龙营,是自己座下的龙椅。”

恰在此时,丫鬟托着食盘款步上前,盘中码着几色点心:胡麻饼上缀着琥珀桃仁,玫瑰酥皮里隐约可见金箔碎...

谢二小姐则捻起一块撒着椰蓉的奶皮子糕,唇角扬起抹笑:“织羽国贡来的奶酥,尝尝?”

沈知意捏起枚胡麻饼,抬眸时眼尾微弯:“二小姐对西域风物这般熟稔,倒像是去过织羽国似的。”

谢二小姐的手顿在半空,奶皮子糕上的椰蓉簌簌落在裙裾上:“不过是宫里头赏的点心,有什么稀罕?”

“可方才说起西域王子时,”沈知意咬下一口饼,胡麻的香气在舌尖漫开:“二小姐眼尾飞红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咳咳咳!”谢二小姐被糕团呛住,猛地灌了口茶:“沈知意!你竟敢消遣本小姐?”

沈知意放下点心:“知意不敢。只是斗胆请问...陈景元、王怀瑾、苏大人,还有谢府…”她将声线压低:“究竟是如何牵扯到一处的?”

谢二小姐盯着盘中碎成两半的奶皮子糕,冷笑道:“问我那好弟弟去。他若肯说…我何至于在这儿邀你喝茶?”

沈知意垂眸:“不过…”

谢二小姐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了!那陈景元倒是与苏明远往来极密,上月我还见他亲自往苏府送了两箱香料。”

沈知意闻言抬眸:“方才说起陆家米铺经营权易主之事,以二小姐之见,陈景元那等贪心之徒,怎会容得旁人分羹?”

谢二小姐指尖敲了敲空茶盏:“必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可这地契文书…”她咬住唇瓣:“除非…”

“除非什么?”沈知意前倾身子。

“除非有人能仿得一手好字。”

谢二小姐指腹碾过桌沿纹路:“青洲城最擅临摹的…可是那位替翰林院抄录《永乐大典》的陈鹤年陈大书法家?”

沈知意眼中亮起锋芒:“这便说得通了!多谢二小姐点破迷津!”

谢二小姐被她陡然发亮的眼神惊吓到:“你倒是说清楚,什么通了?”

“陈景元的把戏!”

沈知意抓起案上宣纸,以茶盏残茶代墨,笔走龙蛇画出三道横线:“陆家米铺这块肥肉,他岂容旁人染指?借袁陆两家世交之情,以利相诱来买通袁老爷子...”

指尖重重压在中间那道线上:“真正关键的,是那份伪造的转让契约!”

谢二小姐盯着纸上晕开的茶渍,喉间逸出惊呼:“你是说…他找陈鹤年摹了陆家笔迹?”

“正是!”沈知意撕下半张纸,折成酒盏模样掷在“袁陆”之间:“那日三人宴饮,看似同醉,实则只有陆老爷才是真醉。待他昏睡如泥,陈景元便取了他的手印,按在早已备好的假契上!”

她忽而冷笑:“那枚‘醉后戏作’的朱砂印,怕不是清醒时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