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序
余年八十有馀,精神气力俱衰,能为之事无多矣。为颐养性情,安顿馀生,乃读史书。一如前贤所云:“人间日日翻新历,老去孜孜读古书。”
惟所读书之内容,不旬日辄忘却十之八九。遂不计进度,边阅读、边选编、边录入电脑,以弥补记忆功能之衰退。所记者,皆可敬可惜、可亲可恨、可喜可悲、可恶可笑之人和事,言和行,可供师法,可资参考,可为教训。
夫古人皆已远去,却与当今之人并非毫不相干,而仍有相通之处。当今之人虽绝非古人之翻版,但古人之或一些基因、或一些肢节,会或隐或显体现于今人之身。此所以今人当需当能以古人为鉴。所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也。
昔司马光之撰《通鉴》,所图者“资治”,即治国平天下。今余编《人镜》,所求者辨善恶是非,以修己身、察世人。因目标志趣有异,故选择之史实有宽窄之分,叙述之详略与关注之角度亦有不同。此二者区别之大端也。
夫人之心,并非单纯之善或恶,乃善与恶矛盾之统一体,可以为善,亦可以为恶。善与恶,及其相关者是与非、福与祸,并非绝对不变、截然相反,而系相反相成、相克相生。一时一事为善并不难,一生一世不为恶则甚难。大凡追逐据有财富权势却又毫无制约监督,人之恶便易于泛滥;而身处艰难困厄却能刻苦自励,人之善常可发扬光大。善恶是非之判,兹事体大,不可不慎者也。而扬心中之善,抑心中之恶,乃成为学养之大要。
何者为善,何者为恶,修身察人欲达之境界为何,因社会发展、历史文化、阶级集团、民族宗教诸因素之影响制约,并无普世一致之认知与见解,而有种种解答。《人镜》所载史实,仅为正确之抉择提供若干思考之素材。阅读此笔记,而能鉴别取舍、消化融通,或有助于涵养品德、启发智慧,有益于练达人情、洞明世事。知人者明,知己者哲,未能尽至,心向往之。
《人镜》始自西周兴于岐,止于清鸦片战争,上下凡三千年,录条目约三千则。所载诸篇什,辑录自二十六史、《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明通鉴》、《清通鉴》、《春秋左传》、《战国策》、《世说新语》等名著。除绵延不断被称之为正史者外,其他文献,如稗史、笔记、纪实、小说等,许多亦是我国优秀文化传统之载体。限于时间,未能博涉,以致众多有意义有趣味之言行,未能录入,是所至憾。
所用文言力求简洁、易懂、生动。为此,辑录时于文字有些许删节改动,然均遵循毋以辞害意之原则。所述虽皆有所本,未尚杜撰,惟仅为其人之某些片断,不得以全豹视之。且于史实未作考异,于义理未作辩证,非不欲为,力不能及也。至于其中含义启示,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毋需预先设定、以谋求一致者也。诗无达诂,事亦差近,作如是观,庶几可矣。
余辑录此《人镜》,历时三年,始于二〇一六年七月一日,完成于二〇一九年六月未,时年已八十有六矣。年老昏昏,顾此失彼,错误粗疏,定必皆有。有识之士,更而正之,是所至盼,预表感谢。
是为序。
王忍之
于不二斋
二〇一九年七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