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紧急传讯
闷热的夏季使一切变得漫长,包括日照、时间以及浮躁的心情。昨天,方正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好久没见的同学。他到江州市出差,进了宾馆稍稍安顿之后就给方正刚打了个电话,问方正刚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个面。
方正刚的这个同学,虽然在上中学时学习成绩一般,但涉猎的杂书不少,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当时也算是班上的智多星吧,方正刚当时很崇拜他。高中毕业后,他没考上大学,去驾校学了汽车驾驶,现在已经是一个民营运输公司的合伙人了。方正刚和他的友谊,从中学一直保持到现在。
第二天晚上,方正刚来到他住的宾馆。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后,在大堂的休闲茶座又聊了很久。可能是因为近几年我国司法系统出了不少执法犯法、贪污受贿的案例,也许是方正刚的职业让他不放心,想给老朋友从侧面敲个警钟。在聊到最近刚发生的一起地级官员贪污受贿的窝案后,他很真诚地对方正刚说:“有信仰的人,在内心深处一定是有所敬畏的。”
方正刚听出来,他是希望自己能上对得起头上顶着的国徽,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敬畏?敬畏什么?敬畏神灵吗?”方正刚想逗逗他,故意语带讥诮。“不,是——”友人一脸郑重,用手指指头顶的天空。
“天理?”
“老天爷!神灵!”
方正刚和他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方正刚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方正刚说:“天理在人心,法理在人间。我是一个法律工作者,一个共产党员,一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任何神灵,但我内心也有所敬畏。每当我面对飘扬的国旗、肃穆的法庭、庄严的国徽时,我会不由自主端肃我的身心。如果说人的内心里必须要安放一个神灵的话,那么,飘扬的国旗、肃穆的法庭、庄严的国徽,就是安放在我心中的神灵。就算我心里没有神灵,就算我不是一名检察官,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豁达‘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做人底线,也还是我的座右铭的。”
听方正刚这么说,他放心了。
他说:“我相信你。”
对了,方正刚的职业是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职务是反贪局侦查一处的处长。
方正刚常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那些在法庭上受审的罪犯们,他们的内心是否也有所敬畏?方正刚相信他们一定也有——因为只要是人,他的内心就一定会有所敬畏。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一个罪犯,面对确凿证据,在法庭上接受法律的宣判时,能挺直脊梁、目光坦荡地仰视国徽,并毫不心虚气短地说出“我无罪”这三个字的缘由所在。
方正刚相信,此时此刻,羁押在省城的那个叫韩忠的男人也是一样。韩忠的这个案子是方正刚办的。他做了多年假药,直到他卖出的假药导致数十人产生严重不良反应,并导致三人不治身亡后,警方追根溯源最终查到了他的头上。但在检察院对案件进行调查时,他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掩盖事实真相,企图推脱罪责,逃避法律的惩处。案件最后转到了省高级人民法院。
在省高级人民法院对韩忠销售假药案进行二审时,从审判开始到结束,他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面对旁听席上坐着的那些受害人家属。可当法官在宣布判决结果时,他抬起了头,眼睛紧紧盯着审判长,支棱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当他听到法官严厉地宣布“判处韩忠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他突然失控了。他突然觉得腹中一股暖流四散奔腾开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抽去了自己全身所有筋脉,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一下子瘫软到地上。
虽然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难逃一死,但还心存侥幸。这时韩忠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瘫软在地的韩忠绝望地哭喊着:“我不想死!我有罪!求求党和政府再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我要举报!我要立功赎罪!”
审判长立刻警告他,有什么要交代的余罪下去再交代,不得喧闹法庭。韩忠安静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叨叨着:“我要立功!我要立功!我不能死!”
两名法警重新给他戴上手铐脚镣,将他押出了法庭。
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被韩忠这最后一句话震惊了,法官和审判员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庭审结束后,作为公诉人的省检察院两名检察官立即提审了韩忠。韩忠说自己要举报的是江州市北建集团副总李海涛索贿、受贿,并把李海涛向他索贿的经过仔细讲述了一遍。
省检察院的两名检察官觉得韩忠最后所供述的案情重大,在提讯结束后,省检察院的同志立刻给方正刚打电话通报了这一新情况。
这时,方正刚正陪在女儿的病床前。专家今天将要给她做膝关节检查。
女儿老说膝关节疼,检查了多次,也没有查出病因。有医生说可能是器质性病变,也有医生说可能是心因性疾病。方正刚为此专门联系了省医科大学的专家。
方正刚已经跟妻子离婚了,女儿判给了他。可是自从离婚后,他发现女儿越来越叛逆,加上工作太忙,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些管不了她了。
方正刚刚从一场漫长的等待中挣扎出来,思维甚至还有些迟滞。他要求电话里的人重复了两次那个应该使自己兴奋的消息。他有过不少类似的感受:即便是好消息,倘若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也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他很讨厌这种一切都不由自己操控的感觉。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方正刚始终费尽心机地掩饰着自己的担忧。他实在不想让女儿感到丝毫不安。他不停地将目光在女儿的脸和挂钟之间游来荡去,欲言又止。女儿方唯真从父亲接完电话后的表情,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小声嘟囔着:“爸,你说好了今天要陪我的……”
“专家还没到,检查最快也要下午三点呢……”方正刚故作轻松地说,“而且我也没说不陪你啊。”
“你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方唯真说完,委屈、柔弱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方正刚走到病床边,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真真,你都十五岁了,应该学会坚强。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情,你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方唯真赌气地把脸扭开,但又忍不住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仿佛想从那只大手中获得巨大的力量。
方正刚还是离开了医院。刚一出病房,他就赶紧给肖楠打了一个电话,通报了省院那边传过来的信息。他让肖楠在办公室里等省院发来的传真。
一到八楼,方正刚就在走廊上看见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肖楠,她手上拿着几张传真纸。
“省院的传真到了吗?”方正刚问。
肖楠兴奋地扬扬手里的传真纸说:“到了,我正想给检察长送过去。”方正刚接过肖楠手上的传真,一边看一边大步流星地向办公室走去。
身材娇小的肖楠一溜小跑地紧跟在他的身后,尽量选择最简洁的语言说:“韩忠终于开口了,愿意举报北建集团的副总李海涛的索贿、受贿行为情况。以前咱们接到的举报都是匿名的,缺乏具体细节,价值不大。现在好了……”
方正刚掏出钥匙,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锁一边问肖楠:“刘宝亮和刘秀娟都来了没有?”
肖楠说:“咱们处的人什么时候上班迟到过?”
方正刚说:“好!我先把这份传真看一下,你现在就到小会议室去,通知他们准备干活了。”
肖楠说:“你忘了?今天上午咱们新来的反贪局长要来。这会儿,他们正在小会议室里忙着整理汇报材料呢。要不等见过新局长后再说?”
方正刚说:“见新局长就这么重要吗?”
肖楠知道说错了话,一伸舌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正刚没吭声,坐在办公桌后看起了省检察院传过来的材料。
会议室里,刘秀娟看着为了分清材料页码,鼻子尖都快贴到纸上的刘宝亮,忍不住打趣地说:“人啊,不服老是不行的!还是配副花镜吧,老刘!”
刘宝亮从来不敢招惹这个话里能带着小刀子的女同事,转眼看到杜戈辉拎着两暖壶开水进来,马上调转枪口,故作严肃地说:“谁让你这么早就去打开水了?回头开会水凉了,领导们怎么喝?”
杜戈辉本来就有些气不顺,听了这番责备,赌气地说:“那领导签字给咱买个饮水机啊!为什么检察院反贪局安个饮水机都怕别人说腐败?真正的腐败能让人看见吗?”
刘秀娟刚要开口,一步跨进屋里的方正刚扬了扬手中的传真,不容置疑地说:“案子来了,大家把手头的工作都先放一放。”
大家都停住了手头的事情。
方正刚拿出一份他已经签过字的搜查证给刘宝亮,继续说:“韩忠交代出了北建集团的李海涛。刘宝亮、刘秀娟你们立即去对李海涛家进行搜查,小杜跟我去北建集团传人,肖楠马上去省里拿口供和证据。听清楚了就马上行动!”
刘秀娟指指桌上的材料说:“一会儿咱们反贪局的新局长就要来和大家见面了,检察长和院党组的人也都来。咱们不是还要汇报工作吗?”
刘宝亮也说:“方处,是啊,待会儿领导们来了咱们都不在,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来不及了,案子有了突破,就得马上行动,否则会走漏风声的。”方正刚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
杜戈辉匆匆忙忙地把桌上的东西往包里一塞,追上说:“方处,北建集团是市里的大企业,我觉得还是慎重点好。要不要等检察长和新局长他们来了,咱们先汇报请示一下?”
方正刚没搭理杜戈辉,只顾向外走去。
“小杜可真不会说话……”刘秀娟看着他们的后背,对刘宝亮和肖楠嘀咕着。
“唉,局长换了三拨,老方还是个处长,别是心理不平衡吧!”刘宝亮阴阳怪气地感叹。
刘秀娟笑道:“我看是你不平衡吧?老方上不去,你也没法儿进一格儿,是不是?!”
刘宝亮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只呵呵一乐。
刘秀娟还是不依不饶地说:“老刘啊,我觉得您这种资历和身份,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
肖楠停住拉车门的手,低声对方正刚说:“方处,我想还是我去传人,换别人去省城吧,今天不是要请专家给真真会诊吗?你还是去陪她吧。”方正刚想都没想便说:“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省里你熟,换别人去我不放心。再说对方是大型国企的副总,还是我出面能比较方便顺利些。真真那儿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呢。”
肖楠不死心地说:“孩子现在一定最需要你了……”方正刚挥手制止了她。
杜戈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迅速发动了汽车。
北建集团的工地上,搅拌机在轰鸣着,不时有拉着水泥、钢材的自卸车将建材卸到工地上,到处是一幅抢工期的忙碌情景。
头上戴着安全帽的李海涛,对着他手下的管理人员不断下达着命令,一会儿让在这边悬挂一个条幅,一会儿又让把那边的建筑废料用布盖住,而且每一次命令都要亲眼看到实现了自己的要求。
“这里一定要保持最大程度的整洁。”李海涛不满地说,“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科学发展观你们懂不懂?不能只追求工程质量和进度,更要注重环境保护。工地的整洁与否,直接与生产力有着极大的关系,对不对?因为环境整洁了,工人们工作时才能有愉悦的心情!这才叫以人为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反正聂总和市领导来了,要是看着不满意,你们就都给我小心点儿!”
随行的集团管理人员们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方正刚和杜戈辉是突然站在李海涛身边的。
“您是李海涛吧?我们是市检察院的,有些情况需要请您帮助核实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方正刚把工作证递给眼前这个黑胖子。
李海涛接过方正刚的证件看了一眼,又递还给他,不冷不热地说:“走一趟?什么意思啊?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方正刚发现工地上已经有人开始注意这里了,就说:“有些情况需要请您帮助核实一下。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李海涛看看附近往这边看的工人说:“配合你们工作?配合你们工作,就是让你们开着警车跑到我的工地上,当着这么多工人把我抓走?”
方正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李总,您理解有误,抓人是在立案办理了刑事拘留或逮捕手续之后。现在只是请您去协助澄清一些问题。任何公民都有责任和义务,配合司法机关对涉及自己的案情到案进行说明。法律还规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检察机关有权对任何案件相关人进行讯问。”
“你听听,还二十四个小时?!”李海涛故作轻松、虚张声势地拖长了声音说。说完看看方正刚和杜戈辉,又说:“我哪有那么多工夫啊?下午市领导要来我们工地视察,明天我还要主持一个重要的外商谈判活动!那可是今年省里的重点项目!而且这可是关系到江州市招商引资的大局!几十个亿的大项目啊!耽误了,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方正刚不愠不火地对他说:“我负得起这个责任。而且您应该明白检察院反贪局来找您,就是为了要对国家和人民负责。”
方正刚这样针锋相对却又不愠不火的回答,使李海涛一时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正好杜戈辉适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只好不由自主地迈开了双腿。
李海涛走了几步,突然站着不动了。
方正刚问:“李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吗?”
李海涛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跟我们北建集团的领导打招呼了吗?他们同意我放下如此重要的工作跟你们走吗?”
杜戈辉说:“我们来的路上曾给你们集团的聂总打过电话,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李海涛撇撇嘴不屑地说:“就凭你们也想找到我们聂总?聂总从来不接听陌生电话。”
杜戈辉说:“是吗?看来你们聂总派头还不小呀!他就不怕耽误了大事儿?”
李海涛扭头看看身旁的下属:“要是聂总找我,就说我被市检察院的人带走了啊。另外,工地上的事情你就多操点心吧。”说完又问方正刚:“我能带我自己的车吗?”
方正刚说:“还是坐我们的车吧。”
李海涛又看了方正刚一眼,钻进了检察院的车里。
此时,北建集团的老总聂广兴,正在王市长秘书的办公室里。他还在等着王市长的接见。
王市长的秘书看上去十分年轻,尽管聂广兴和他很熟,可每次见他都十分恭敬。
“张秘书,你爱人对她的工作还满意吧?”聂广兴看着他为自己倒满一杯茶,故意压低声音说:“我考虑把她安置在我那儿不太好,就放在朋友的公司里了。不过你放心,待遇方面保证没问题!”
张秘书对他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那我就多谢你了啊。”
聂广兴也笑了,觉得这个年轻的秘书城府不浅,是个有前途的家伙。
聂广兴强烈地预感到,下午的视察和明天的谈判,不仅对他本人,对整个北建都将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窗外蓝蓝的城市天空,心胸一下子开朗了起来。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聂广兴一看是李海涛的来电:“什么事啊,小李?”
不论在任何场合里,聂广兴从来都称呼自己的下属为“小某”。这是他的一种语言习惯,更是一种对待下属的习惯。
方正刚伸手拿过李海涛的手机,退后两步,声音洪亮地说:“聂总吗?您好,我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方正刚。根据举报线索,现在我们需要请李海涛同志到检察院接受传讯、配合调查。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哦……是这样……嗯……”检察院、反贪局、举报、传讯等等听起来刺耳而又遥远的字眼,使聂广兴的脸色骤变,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聂广兴看着张秘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平静地对着电话说:“没问题的方处长,接受传讯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不过我想和李总说几句话。”
方正刚把手机举到李海涛面前,同时按下了扩音键。
李海涛迫不及待冲着手机说:“聂总,我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手头上那么多事,要准备下午的视察,还有明天的谈判,还有……”
“不管有什么事,你都给我放下,一定要好好配合检察院的工作!”聂广兴截住李海涛的话,“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明白吗?小李,你要相信组织,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李海涛听到这些话才真的急了,气急败坏地说:“可是,我……哎呀,聂总,明天谈判的材料我还没准备好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安排好一切的。”聂广兴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方正刚和杜戈辉把李海涛带到了检察院。
方正刚和杜戈辉带着李海涛回到局里的时候,高检察长正在跟其他处的同事介绍方正刚的新上司——刚刚到任的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赵杰。
方正刚让杜戈辉先把李海涛带下去并叮嘱他:“你先跟他讲讲政策,兜兜圈子,我去汇报一下。”
“方处。”杜戈辉看着走在前面的李海涛低声说,“我觉得刚才那个聂广兴在电话里话里有话啊。”
“小杜啊,干咱们这一行的,我觉得,我感到,我认为,我猜想,这类的词都是要不得的。咱们办案,唯一需要的就是证据……”
方正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抬头看见高检察长正站在楼梯口上。高检察长看到方正刚,不满意地说:“你们侦查一处的人呢?”
新局长赵杰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方正刚的双手笑着说:“方处,久闻大名,幸会,幸会。我是赵杰。”
方正刚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相斯文的男人,客气地说:“赵局,您好。”
高检察长正要开口对方正刚说什么,他衣兜里的手机唱起歌来,他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号码,赶忙按下接听键:“丁书记啊……”他说着离开众人几步。“什么?”
方正刚一直注意地看着高检脸上的表情。
高检挂了电话就劈头盖脸地对方正刚嚷嚷:“老方啊,我一直提醒你要注意工作方法!北建是市里的支柱产业,牵一发而动全身,最近他们搞的引资项目,连省里都特别关注。你传讯他们副总李海涛,怎么不事先请示一下上级呢?市政法委丁书记来电话说王市长都过问这件事了,还叫我赶紧去汇报情况呢。”
方正刚心里暗自嘀咕:这聂广兴的动作够快呀。
“高检,当初根据举报查李海涛,您也是知道的。”方正刚赶紧解释说,“今天早上我接到省检察院发来的有关韩忠举报李海涛的传真后,怕耽误时间走漏了风声,所以就……”
“所以就先斩后奏了?李海涛人呢?”高检打断了方正刚的话。
“我已经安排小杜带去讯问了。”方正刚赶紧回答。
高检察长抬起手腕看看表说:“丁书记说,王市长的原话是尽量不要影响北建明天的谈判。因为原定明天的谈判是李海涛主持,我方参会人员的名单早已经发给了对方,明天李海涛不在,我们怎么跟外商解释?”
方正刚一听急切地说:“如果我们就这样把李海涛放了,万一他出去串供怎么办?销毁证据怎么办?说实话,我现在都怀疑聂广兴有问题了!市长下这样的指示,弄不好就是他在后面搞的小动作!”
高检没等方正刚把话说完就一脸不悦地摆摆手:“老方,办案需要争分夺秒这没错,但是,一个死刑犯在判决后咬出的一个人,你想想他的可信程度有多高?既然李海涛有问题,他为什么不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主动交代?当然了,我不是怀疑韩忠检举李海涛是捕风捉影,但不是所有的这种最后关头抖出来的材料都能抓到大鱼。我是担心二十四小时的传讯时间之内你要是拿不下李海涛怎么办?你得改改你的急脾气了啊。”
“高检,这件事情我也同意按照老方的意见办。”这时站在旁边一直安静倾听的赵杰突然开口,“韩忠一案的最后审核是我经办的。案情比较复杂,牵扯面也广,当时我看完全部卷宗后感觉到案子还没有挖干净,现在让他回去确实有走漏风声的可能。所以,老方主张的紧急传讯是必要的。我的意见是,既然把人传来了,就要想方设法尽快突破。高检,这样吧,我现在可以和您一起去市政法委说明情况,一来我熟悉背景,二来正好跟书记报个到。高检察长,您的意思呢?”
高检察长想了想,点点头说:“那好吧,反正这里该见的人你也都见了,就老方一处的人不全,你明天再见吧。”
赵杰说:“来日方长,不急,再说办案要紧嘛。”
方正刚看了一眼赵杰说:“赵局,你这么体谅下属,我就放心了。”
赵杰再次握住方正刚的手诚恳地说:“方处,这边就全靠你了。咱们随时保持电话联系吧!”
几乎就在李海涛拨响聂广兴电话的同时,刘宝亮和刘秀娟按响了李海涛别墅的门铃。
刘秀娟和刘宝亮站在李海涛家的别墅前,刘秀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有钱就是好啊,这栋别墅少说也得上千万吧。咱们普通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一辈子,连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都买不起,这些贪官污吏,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公款变成自家的银子。真是不公平呀!也难怪现在社会上仇富反社会心理的人越来越多。”
“享受一时,不可能享受一世。只要伸手就会被抓。你以为这些人能永远得势吗?”刘宝亮说着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过后,有热闹的狗叫声由远及近传来,刘秀娟说:“这听着比宠物店还热闹,他们家养了几只狗呀?”
很快,几只狗汪汪着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纷纷扑到门上欢叫着,这时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乖宝宝们,都别给我叫了。妈妈看看是谁来了。”
别墅大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啪”一声弹开了,露出一张圆胖饱满的女人脸庞。
刘秀娟拿出自己的检察官证件,让她看看后和颜悦色地说:“你好,你是李海涛的妻子吧?我们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请你协助我们调查点事情。”
“反……反贪局的?”李海涛的妻子明显有些愕然,慢吞吞地打开大门。
小狗看见刘秀娟和刘宝亮都扑上来,围住他俩转着圈地撒欢儿。“没事,不用害怕,我这些狗都不咬人。”李海涛的老婆赶忙说。
刘秀娟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宽体胖的女人说:“我也喜欢狗,您这些狗的品种都挺不错的嘛,这只巡回金毛犬真漂亮,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
李海涛的老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笑笑说:“是,我是喜欢狗,我还喜欢猫,我还养了两只猫呢。”
刘宝亮环视这花草怡人的庭院说:“麻烦你给带路吧。”
李海涛的老婆把二刘带进别墅说:“二位请随便看吧。”说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神不宁地揽过一只猫咪抱在怀里抚摸着。
当刘宝亮和刘秀娟开始在李海涛家里四处查看的时候,李海涛的妻子脸上的惊诧还没有消失,两人一边检查着一边跟李海涛妻子闲扯着。
“苏格兰折耳猫?”刘秀娟看着李海涛老婆怀里的猫咪惊讶地说,“听说这种猫很名贵,我还是头一次见呢,模样真是很可爱呀。”
李海涛老婆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刘宝亮环视这间装修豪华的大客厅,随手打开陈列柜的玻璃门,拿起一个花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感叹说:“唉,住大房子就是好啊,到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还挤在一居室里呢。”说罢,他泄气地将花瓶放进柜子里,花瓶和柜子轻碰发出“当”的一声。
李海涛的妻子听见响动,立刻紧张地站起身说:“哎哟,你们不能手脚轻点儿吗?”
刘宝亮立即反问:“这花瓶很值钱吗?要不要我们拿回去帮着估估价啊?”
李海涛的妻子连忙改口说:“值不值钱也是朋友送的,礼轻情意重嘛。”
刘秀娟隔窗看到后院停了一辆小轿车,问:“那辆车是你们家的吗?怎么上的是宁城的牌照啊?”
李海涛的妻子立刻回答说:“那是我老公给我买的。上外地牌照不是不扣分嘛。”
刘宝亮说:“哎?你们这倒是个好办法。”
李海涛妻子看看他说:“现在好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刘秀娟快速地把车牌号抄下来,然后掏出手机嗒嗒嗒地给方正刚发了一条短信息。
这时,刘秀娟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她侧过身看到方正刚发来的短信,只是短短几个字:“进展如何?”
李海涛的妻子对那个花瓶表示出特别在意的时候,肖楠乘坐的汽车仍在赶赴省城的高速公路上奔驰着。她一边仔细注视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路标,一边给省院的朋友打电话:“我在路上,估计中午以前能赶到……你帮我安排间提讯室,必须能录像……还要帮我准备好之前的档案和所有相关资料……嗯,一会儿见。”
开车的同事不无羡慕地说:“还是熟人好办事啊,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肖楠看着窗外回答:“出门都是要靠朋友的。省法院的小宋是我爸的研究生,这次全靠他了。”
同事忍不住又问:“听说新调来的那位赵局长也是你们老爷子的学生,肖姐能不能透露点儿资料?他人怎么样啊?”
肖楠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他啊,怎么说呢?反正他跟咱们方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肖楠其实说的大半都不错,新上任的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赵杰,虽说从外表上看和方正刚同样透露出一股书卷十足的文气,但方正刚脸上更多地流露出一种儒雅的干练,而赵杰恰恰相反,赵杰的笑容中往往带有一种无法掩饰的童真。
在提讯室里,李海涛表现得很不耐烦。看着杜戈辉慢条斯理地逐样抱出讯问室的所有物品,李海涛催促道:“小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啊?要问什么就抓紧问,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玩儿!”
杜戈辉呵呵一乐说:“你可别误会,我这是为了录像方便!”说着指了指自己座位上正对着李海涛的摄像头,“我们下面的谈话将被全程摄像录音,请你注意。现在对你的讯问正式开始。”
这时,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地响了十声。李海涛抬头看看挂钟,指针显示现在是十点整。
李海涛又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说:“你们这个挂钟时间还挺准的嘛。”说完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往椅子里一靠,满不在乎地对杜戈辉说:“你确定真的需要二十四小时?明天上午我还要跟外商谈判呢,你想累死我啊?”
“死——不——了——”杜戈辉故意拖长声音。
杜戈辉看看李海涛继续说:“知道为什么讯问室要安排在地下室吗?那是为了防止嫌疑人跳楼。知道为什么墙要包起来吗?那是怕嫌疑人想不开时撞墙寻死。”
在一边做记录的女书记员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海涛不耐烦地抖着腿说:“怎么?我是嫌疑人吗?”
杜戈辉说:“对,你以为你现在是座上宾?现在你就是嫌疑人。”
李海涛说:“小同志!我想提醒你注意你的工作方法和态度,我现在还是北建集团的副总,不是你的犯人!否则恐怕你将来不好交代!”
杜戈辉仍然不急不躁地说:“李总,你当然不是我的犯人,但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我也想提请你注意你的态度。”
讯问室对面的一间办公室里,方正刚一边在监视器前徘徊,一边吩咐身边的侦查员用字幕的方式提醒提讯室里的杜戈辉:沉住气,他一直在抖腿,他现在很紧张。
杜戈辉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在肖楠没从省城核实清楚具体细节之前,切勿提及已掌握的线索。只需吸引对方多说话即可。要善于利用语多必失的道理。
方正刚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里李海涛的一举一动,突然身上的手机响起,他几乎要跳了起来,张口就急切地问:“肖楠?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端却是方唯真委屈而又紧张的声音:“爸,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做检查了!”
方正刚心中腾地无名火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说:“真真,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是天天喊着腿疼吗?不做检查怎么行呢?再说爸爸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请来了专家,你怎么能又变卦了呢?”
方唯真哽咽着说:“我能忍!爸我以后保证再也不喊腿疼了……”
方正刚实在忍耐不住了,对着电话大喊:“不要再说了!你因为腿疼动不动就请假,功课全耽误了!这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许再变卦了!”
方唯真大哭起来:“你还老变卦呢!说好了今天陪我,可现在呢?现在你在哪儿?”
方正刚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柔声细气地说:“真真乖,爸爸三点钟一定赶过去陪你好吗?”
“我恨你!”电话那端,方唯真气恼地把电话摔到了一旁。
方正刚给肖楠发去一条短信:“我们已将李海涛带回,你那边一定要尽快搞定。”
肖楠立刻给方正刚回了电话,声音充满了兴奋:“韩忠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得那叫一个痛快。我会马上把他的供述整理好,用检察院加密电子信箱给您传回去。”
韩忠现在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只希望能通过检举李海涛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
当肖楠和省检察院、省高院的一行人出现在韩忠面前时,他顾不上手铐脚镣的牵绊猛地站起身来,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嚷嚷着:“只要我能减刑,哪怕是死缓也行!李海涛那小子不地道,他太黑了!拿了我的钱还有一块江诗丹顿表,可什么事情也没给我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法警拉起来又重重地按回到椅子里。
肖楠端坐好,铺开纸笔,缓慢而清晰地说:“能不能减刑,主要是要看你的举报是否属实,以及有多大的价值。”
韩忠定了定神,缓慢地说:“绝对有价值!绝对有价值!我以前做假药生意赚了点昧心黑钱,知道自己干的是犯法的事,这种生意是不可能长期做下去的,积累了一定资金后就想转行做些正当合法的生意。我发现做房地产不错,就注册了一家小房地产公司。因为公司刚成立,资金有限不说,我也没有能力拿到政府招拍挂的土地,就托朋友打听,看哪家公司有自己消化不了的地块。后来朋友告诉我,江州市城西原化工厂有一块几十亩的地块,土地的使用权是北建集团,但北建集团当时正忙于另外几个楼盘,这块地已经荒了三年了,再不开发,政府就要把这块地重新挂牌出售。于是我就托人介绍,认识了北建的副总李海涛。我把李海涛请到江州大酒店,酒足饭饱后,我表达了我想跟北建集团联合开发这块地的意思。李海涛也不客气,开口就问我要三十万现金。”
说到这里,韩忠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肖楠,见肖楠一言不发就继续说:“李海涛说那三十万就算是联合开发土地的保证金,让我回去继续筹集后续的资金。没想到后期的钱还没凑齐,假药的案子就发了。”
“等等!”肖楠打断韩忠,“既然是保证金,你凭什么认定李海涛是自己私吞了那三十万?你又凭什么证明李海涛收了你的钱?”
韩忠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不送给他十几万的表,他根本不会跟我谈。那三十万一开始不说,后来又说是保证金,还说得运作,就是逼着我再给他送钱啊!就算后来我没出事,打死我,我也不信那王八蛋会把钱交给聂广兴!”
肖楠问他:“既然你说是李海涛私吞了你的三十万,你有证据吗?”
“有!我有证据!”韩忠毫不犹豫地说。
方正刚走进对面讯问室的时候,杜戈辉和李海涛正在冷眼相对。看到这副情景,方正刚不由得乐了,打趣说:“怎么了?接着聊啊。”
李海涛看见方正刚进来,不满地嚷嚷:“干脆咱们也都甭绕弯子了,你们就说说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吧!”
方正刚没搭理李海涛,自顾自地说:“刚才你们聊天的工夫,我可没闲着。现在我心里终于有数了。”
“你们还别诈我,我李海涛什么阵势没见过啊!”李海涛嘴上虽然不屑地这么说,但看到方正刚一副神闲气定、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方正刚觉得是到了打压李海涛气焰的时候了,于是不慌不忙地说:“李总,我们要是不掌握一些确凿的证据,能把你请到这儿来吗?李总你再想想,没点儿真格的东西,市里和我们院里的领导们能同意传讯你吗?”
李海涛虚张声势地说:“我不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你们为什么非要想办法把我置于死地,我更不知道你们掌握了什么能把我置于死地的证据!要不麻烦你们给提个醒吧!”
“李海涛,我必须提醒你!”方正刚正色道,“没有人想要把你置于死地。既然我们能把你请到这里来,就不会没有充分的理由。但你必须自己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被迫的挤牙膏式的供述和主动坦白是有本质区别的,导致的结果也就完全不同!我想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你们还别吓唬我,我李海涛什么阵势没见过啊!”李海涛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到方正刚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情绪,李海涛反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来。他故作平静地说:“我知道有人举报我。他们那样做完全是嫉贤妒能!他们嫉妒我工作能力强,嫉妒我很得市里领导的赏识,嫉妒我升得快。可我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靠的完完全全是真本事,是苦干加巧干,是流了多少汗,没日没夜干出来的!”
杜戈辉想打断他,被方正刚制止了。
李海涛竟然还来了情绪:“说实话,我最烦、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不帮忙也就算了,偏偏还在背后给你使绊子耍阴招……”
“那你认为,到底是谁在跟你过不去?”方正刚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李海涛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用手揉揉太阳穴说:“我还真想不起来有谁会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不过,我在集团里是分管质量的,可能我平时在工作中对下属要求比较严格,得罪了一些人吧。可是你们想想,不严格能行吗?我们是盖房子的,盖房子不是千秋大业可也总得要按照百年大计来做吧?质量是企业的生命……”
方正刚打断了他的表白说:“你扯远了。举报你的人不是你们北建集团的。”
李海涛继续发挥他善于表演的天赋,假装绞尽脑汁地又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不是我们集团的,那会是谁呢?”
方正刚说:“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李海涛说:“当然,那太好了。”
方正刚问他:“你认识一个叫韩忠的人吗?”
“韩忠?韩忠是谁?我的朋友圈子里好像没有一个叫韩忠的人呀。这个韩忠是干什么的?”李海涛似乎在记忆的仓库里艰难地搜索了好大一圈,才又不安地回答:“实在是没印象。我不认识这么个人……”
但方正刚发现他说话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
方正刚有些生气,这个李海涛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正刚说:“你不是跟他一起准备合作开发城西化工厂的那块地吗?怎么这么快就把合作伙伴给忘了?人家韩忠可是没忘记你,不但没忘记你,还跟我们说和你的交情不一般呢。”
李海涛一听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又故作轻松地说:“啊,原来你说的是他呀!我跟他不熟悉,前年他看上了我们公司在城西化工厂的一块地,当时我们还没有顾得上开发,姓韩的通过关系找到我,说希望能跟我们江州集团一起开发这块地。我看了他的营业执照,当时觉得他的公司太小,但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喜欢给人帮忙。再说我们那块地已经荒了三年了,再不启动建设的话,土地局就要把它收回重新挂牌出售,土地局已经给我们发出警告了。我想联合就联合吧,反正我把质量关把好就行了。再说,这个姓韩的当时给我的印象还不错,为人热情豪爽。但最后我发现他有些虚张声势,而且他完全不懂房地产项目的运作,他承诺的启动资金也一直不能到位,所以最后跟他的合作也没有继续下去,为了这个,他对我意见大了。闹了半天,是他举报我的?当时我告诉他北建集团不想跟他合作的时候,他曾经恼羞成怒地威胁过我,没想到……”
方正刚看着李海涛的表演。
杜戈辉示意方正刚看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
方正刚一看:省城证据已到。
方正刚立刻精神一振,匆匆浏览了一遍肖楠发来的证据材料。然后看着李海涛手腕上的表说:“哟,李总,手表不错呀。如果我没看错,是江诗丹顿的吧!黑色鳄鱼皮表带,18K白金表盘,镶嵌天然钻石,确实够档次啊!”
李海涛抬抬手腕,看了看腕表,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不错什么?假货!不值钱,朋友送的,戴着玩玩而已,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什么朋友,会给您这位身份尊贵的北建集团副总送块假表?说出来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吧!”方正刚笑笑问他。
李海涛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送你手表的朋友,可能是你早已经想不起来的韩忠吧?我真为韩忠感到不值,给你送了这么值钱的一块名表,你竟然把他都忘了!”方正刚滑动鼠标,示意杜戈辉放录像给李海涛看。
“十三万八千六百元?有这么贵的假表吗?”杜戈辉边说边把电脑屏幕扭向李海涛,屏幕上是肖楠传讯韩忠的画面。
肖楠问:“李海涛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向你索要那三十万元的?”韩忠答:“去年十一月五号,在江州市江州大酒店二楼的A8号包间。
我给李海涛送了一块价值十三万八千六百元的江诗丹顿牌腕表。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李海涛当时对我说有好几家做房地产的公司都想跟他们合作,但他觉得我最有诚意,他原则上同意跟我合作开发那块地,但我必须要先交三十万元保证金,要不在公司那里他不好说话。我问他要转账还是支票,他说现金吧,公司需要现金支付农民工的工资。”
肖楠问:“你是什么时间给了他这笔钱的?李海涛当时说了什么?”
韩忠答:“我第二天就把钱给他了,三十万元现金我是装在一个灰色的密码箱里的。当时李海涛拿到钱后什么也没说,只给我打了个收条。过了一个星期,我催问他什么时候办手续,他说办手续还得再等一等。他又说让我必须再准备二百万元项目启动资金,他说他正帮我在他们聂总面前活动,如果聂总松口了,再上会一讨论这事就成了。我怕夜长梦多问他不上会不行吗,他说他们公司有非常严格的程序规定,所有项目的启动、合作伙伴的选择,都要上会讨论,但跟我的合作有他全力来运作,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当时相信了他,但后来我还没有筹够启动资金就进来了。所以我敢肯定我那三十万被他私吞了。”
肖楠问:“你根据什么认定这笔钱是李海涛私吞了?”
韩忠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给他钱,他们财务应该给我开具正规发票,可他仅以个人名义给我打了个收条。按北建的规矩,收保证金要签合同,他也从来没跟我提签订合同的事情。”
方正刚注意观察着李海涛,只见李海涛的额头上一层一层地冒出了汗珠。
方正刚说:“擦擦汗吧。”
李海涛说:“我不热。”
方正刚说:“不热,那就是冷汗了?”
李海涛还在试图狡辩,他说:“韩忠完全是在血口喷人!韩忠是个做假药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干得出来!他就是觉得和我们北建没合作成,三十万保证金又没退还给他,心里不平衡。于是他就开始疯狗一样乱咬人!你们也听到了,我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三十万是保证金!凡是做生意的都知道,生意做不成,保证金也是不退的。”
方正刚冷冷地问:“李海涛,按你们北建的规矩,收保证金总该签份协议吧?”
“我,嗨!当时太忙了,根本没顾得上呀。当时几个楼盘同时在紧张地施工,采购人员进了一批伪劣电线和插座,有些电线已经被预埋到了墙体里,我发现问题后就赶紧组织工人把墙凿开,把预埋进去的电线又全部取出来重新铺设。另外,我又亲自安排对采购这批伪劣产品的几人进行了调查。那一段时间真是太忙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李海涛装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方正刚说:“我看你也是太忙。既然你那么忙,为什么不让韩忠直接到财务交支票,却由你收现金?这也是北建的规矩吗?你是忙糊涂了吗?”
李海涛转动着眼珠不说话。
方正刚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不签协议?为什么不收支票?为什么要收现金?那三十万到底去哪了?!”
李海涛脖子一梗说:“我记得那三十万元现金是给工人发工资用了,我把钱交给我们北建财务主管田凤一了!而且这件事情我向聂总汇报过,他当时说急需现金补发农民工的欠薪,正好韩忠千方百计想跟我们合作,所以我才让韩忠准备的现金。这样不是不用再到银行提现款了嘛。”
就在方正刚、杜戈辉与李海涛唇枪舌剑、斗智斗勇的同时,市检察院的面包车仍然被堵在闹市街道寸步难行。开车的侦查员不断鸣着喇叭,但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招来路上行人的低声咒骂。
刘宝亮不停地看表,不停地嘟囔:“唉,看来今天又得熬夜了。要是能在李海涛家搜出点什么来,先定他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收起来再说,就不怕拿不下来了……”
刘秀娟对开车的侦查员说:“别在这堵着了,拐个弯去人民医院吧!”“去医院干什么?”刘宝亮诧异地问。
“我太了解你了,老刘。”刘秀娟笑着说:“你那么急着回去,不就是为了好回去吃食堂省俩钱吗?午饭大不了我请客,还不成吗?今天方处的女儿做检查,他这会儿肯定分不开身。我抽空去看一眼。”
刘宝亮侧脸看看刘秀娟笑着说:“对,你瞧我这脑子,平时都是领导关心咱们,现在是该咱们关心关心领导了。”
刘秀娟说:“你别话里有话好不好?你不是就想说我很会拍马屁吗?不过我告诉你,我是工会委员,解决同志们的后顾之忧也是我的工作!”
刘宝亮说:“你误会了,开句玩笑何必当真?”
高检察长和新上任的反贪局长赵杰,一走进市政法委丁书记的办公室,高检察长就大吃一惊。丁书记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北建集团的老总聂广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先他们一步来了。赵杰不认识聂广兴,高检察长为了给赵杰提醒就赶紧说:“哟!聂总也在这儿呢?是为李海涛的事情来的吧?”
赵杰也感觉到丁书记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异样,原来是因为办公室里还有个身份比较敏感的人。他立即上前向聂广兴伸出手说:“原来是江州市大名鼎鼎的聂总呀!久仰久仰!我叫赵杰,市检察院反贪局的。”
聂广兴和赵杰表面热情地握了握手说:“幸会,幸会!”
高检察长对聂广兴说:“啊,赵杰是我们检察院反贪局的局长。”
聂广兴赶紧掏出名片对赵杰说:“赵局,往后还需要你多多指教啊!这是我的名片。”
赵杰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说:“聂总客气了。”说着就把名片装进口袋里。
他们落座后,丁书记开门见山地说:“王市长很关心北建集团明天的谈判能不能如期进行。所以咱们就长话短说吧,李海涛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聂广兴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李海涛具体负责这个项目,如果他不在会很麻烦。当然,我们是应该积极配合你们检察院开展调查工作,但事情总要有个轻重缓急吧?”
赵杰看看聂广兴,心想,看来动了李海涛还是动对了,连聂广兴都火急火燎地跑到丁书记这里来了,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高检看一眼赵杰,然后对聂广兴说:“聂总,您放心,一定不会耽误你们北建集团的大事情的。”
赵杰立刻领会了高检察长的用意,马上开口朗声说道:“没问题,李海涛同志很快就能回去!其实传讯李海涛,也是事发突然,因为有人举报揭发了他,既然有了举报线索我们就不能不引起重视,对吧?”
“简单些。”丁书记打断赵杰的话。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出,他的火气消了,声调也缓和了不少。
“省里那桩假药案的首犯韩忠,上周被省高院判决了死刑,但在审判长宣布对他的死刑判决时,他突然说要检举揭发北建集团的副总李海涛,他说曾给过李海涛巨额贿赂。由于假药案民愤极大,甚至惊动了中央。所以我们必须要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再说,既然他身上还有没挖出来的案情,那么我们觉得不管怎样也应该先挖完了再说。所以按照司法程序,死刑只好推迟。”赵杰语速飞快地说。
丁书记欲言又止,聂广兴却情绪激动地说:“一个死刑犯垂死挣扎拖延时间乱咬人的话,你们检察院也相信吗?这跟用一张八角钱的邮票恶心你半年的那种匿名信有什么区别?况且这个项目是我们全省都关注的焦点,李海涛可是咱们市里的顶级谈判专家。再说,我了解他的为人。”
等他说完了,高检察长说:“聂总,就是考虑到韩忠急于苟活,对他的举报我们也不得不重视啊!”
丁书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快速按下一个号码:“您好,王市长,关于北建集团副总李海涛的事情,我想跟你汇报一下。事情是这样的,假药案的主犯韩忠,在省高法核准对他的死刑判决后,他为了活命,检举揭发了李海涛,反贪局对李海涛进行了初步调查,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才将他传讯到反贪局来的……”
丁书记放下电话后说:“王市长的意思是……”
聂广兴有些急躁地站起来,几步走到办公室的中央,马上说:“丁书记,刚才是我估计不足,现在看来不重视不行啊!上面三令五申要打击腐败贪污,我们更应该带个好头才对嘛!既然这样,那我完全同意对李海涛采取措施,我们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丁书记赞许地点点头。
高检察长上前握住聂广兴的手:“哎呀,聂总,太谢谢你了。我们检察院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难得你这么识大体、顾大局!”
聂广兴仿佛一下子放松了,满脸堆笑地表示:“如果李海涛真的有问题,你们把他揪出来,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我们北建嘛!到时候我还要登门向你们检察院道谢呢!”
赵杰也起身主动和聂广兴握手:“聂总,您放心,我们一定抓紧时间,并且随时向您通报情况。”
聂广兴看着眼前年轻斯文的赵杰说道:“好啊。”
聂广兴匆匆打完招呼就要走,赵杰俯在高检耳边小声说:“我去看看。”说完跟丁书记告别,追出办公室。
聂广兴正掏出手机要拨号,赵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猛地一拍他肩膀,聂广兴吃了一惊,一回头,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
赵杰说:“聂总,今天认识您很荣幸。您看这都中午了,我想请您一起吃个便饭,您不会不赏脸吧?”
“这……这……”聂广兴有点犹豫。
赵杰马上说:“聂总,实不相瞒,我刚从省城调来,市里的很多情况还不了解。不过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天有幸认识了,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您啊!刚才当着书记的面儿,讲的都是些大原则的话,很多具体的问题,我还想跟您沟通沟通。”
聂广兴闻言眼珠一转,一把挽住赵杰的胳膊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反正我也得吃饭,这人啊,从早到晚都是为别人瞎忙活,只有吃饭是为了自己。你说呢,赵局?”
“没错,您说得太对了!”赵杰的赞许让聂广兴感到心里很是舒服。
“不过今天由我来安排,就市政府招待所吧!听说他们的红烧海参做得特地道。”聂广兴说。他也想趁这个机会摸摸这个反贪局局长的底。
聂广兴说完就让自己的司机小刘去订包厢。司机赶紧先走了。
聂广兴显然是市政府招待所的常客,里面的服务员不断和他打着招呼,聂广兴随声应和着,还不忘开上一两句玩笑:“我今天的客人可是反贪局局长,今天可是来检查你们工作的哦!”
聂广兴的司机凑上前来说:“聂总,包间安排好了,老地方。”
聂广兴气宇轩昂地点点头,指着赵杰随行的侦查员,对自己的司机吩咐道:“那你招呼这位小同志,千万不能怠慢了。我陪赵局喝两杯。”
“聂总,您考虑得太周到了!”赵杰一脸的兴奋。
“嗨,我这个人呀,就是喜欢交朋友!”聂广兴和赵杰相视一笑,互相谦让着走进包间。
寒暄过后,面前已经摆上了几样精致的凉菜。赵杰抢着给两个人倒满了酒,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说:“聂总,我是后生晚辈,先干为敬!”说完后把酒杯跟聂广兴的酒杯一碰,举起来一饮而尽。
赵杰把酒杯翻过来对聂广兴说:“聂总,我可是喝干了啊。”
“我可不年轻了,得慢慢来。”聂广兴矜持地抿了一小口酒后吩咐服务员说,“你先出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再叫你。”
赵杰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目送服务员走出门后,犹犹豫豫地又似乎鼓足了勇气说:“聂总,今天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我觉得和您特别有缘,我、我想……嗨,我还真不好意思……”
“想什么就说什么!朋友之间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以后你就叫我老聂吧!”聂广兴说。
“好!老聂!就为您这痛快劲儿,我再干一杯!”赵杰说着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聂广兴看着赵杰有点心不在焉地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方便一下!”
“正好我也去腾腾地方!咱们一起去吧。”赵杰说着也站起身。
从卫生间回来,聂广兴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嘴脸,开始对赵杰频频劝酒。他很自信地以为,凭借自己的海量把赵杰撂倒,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但是聂广兴没想到,从凉菜上齐就开始频频举杯的赵杰这时反而不喝酒了,只顾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聂总……老聂!你得帮我个忙,你们北建开发过那么多的楼盘,你必须得找个环境好一点儿、四周安静一点儿、离公路车站什么的远一点儿的地方……我睡觉特轻不说,还老爱失眠!而且一失眠就头疼个没完没了!那个滋味儿啊,别提多难受了!”
“赵局是不是想弄套房子啊?”聂广兴突然恍然大悟,“小事一桩,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呢!赵局终日为党和人民工作,为确保一方平安而辛劳,这点要求,我们北建集团难道不该满足吗?房子我保证给你弄一套!”
聂广兴举起酒杯和赵杰碰了一下说:“来来来,不管那么多,房子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尽快给你解决一套。喝了!”
赵杰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赵杰拿着手机看看,对聂广兴说:“这电话肯定是说李海涛的事情。”说完后按下接听键:“不好意思啊,方处,我有点儿喝多了。李海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好的,那事情就简单了!你们就看着办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看着聂广兴。
“李海涛怎么样了?”聂广兴急切地问。
赵杰不慌不忙地给两个人重新倒满酒说:“哦,我的同事说李海涛已经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
“李海涛都交代了什么了?”话已出口,聂广兴猛地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实在是有失身份!于是他掩饰地给赵杰夹了一筷子菜。
赵杰假装没有注意到聂广兴的失态,自顾自地说:“韩忠举报的所谓李海涛受贿的三十万元,其实是交给你们北建的项目保证金,顶多是过程中缺了份合同,没说清楚保证金是不退还的,大不了也就是个违纪嘛……”
聂广兴闻听此言,立刻脸上变了颜色。
赵杰笑吟吟地说:“对了,李海涛还说这事向你汇报过。当时你考虑的是需要现金补发农民工的欠薪,所以才同意收下的……”
聂广兴一听,脸色变得苍白。他在大脑里迅速分析着这到底是李海涛的原话,还是赵杰在故布疑阵给自己下套儿。同时,他也在飞快地衡量,这样的事情将会给自己和李海涛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后果。
赵杰看聂广兴不说话,就说:“老聂,这件事你不会忘了吧?你别着急,谁也不能保证记住自己干的所有事情嘛。”
“这个……”聂广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聂广兴轻轻抿了一口酒。
赵杰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不过聂总,我可没有多少钱啊。”
“什么钱不钱的?到时候我把房子给你找好了,把钥匙一给你不就行了?就算我们北建和市检察院的‘共建’项目不就得了!要不我先把我在幸福花园的一套三居室给你,反正现在我也用不着。”聂广兴说。
聂广兴有点坐不住了,他想方设法要摆脱赵杰的“纠缠”,快点儿结束这顿饭,但赵杰就是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赵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大口喷着酒气略有醉态地说:“聂总,老聂!你送我一套房子,这不是害我吗?我要是被你害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啊,是不是?你不能送我房子!你一送,我一收,我就完了,你也就完了!所以啊,钱,你放心,钱我是一定要给的……”赵杰抓起筷子用力在桌子上敲着,一把打翻面前的杯子。
聂广兴心里暗暗骂道: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既然你这么个反贪局长都敢索贿受贿,我难道还怕行贿吗?说到底,给你反贪局长弄套房子,以后什么事儿你还不是都得听我的?这个买卖怎么说也是划得来的。
赵杰拍着聂广兴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送国家干部房子,特别是送给反贪局长房子,可是典型的行贿啊!广兴同志,你这样是要犯大错误的!”
聂广兴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没说白送你呀,你要觉得可以,过几天我忙完这一段,咱们就去办个过户。我按我买房时的原价给你。钱嘛,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我就行了。”他有点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赵杰一副醉态,用手紧紧攥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神秘地说:“那好,咱们这就说定了。聂总,不,老聂,你老实告诉我,你买房肯定比市场价低得多吧?”
聂广兴说:“小兄弟,哎,我叫你小兄弟没错吧?”
赵杰使劲摇着头说:“没错,没错!我进了办公室是反贪局局长,出了办公室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聂广兴说:“那好,我实话跟你说,肯定比市场价低。楼盘是我开发建的,我买就是成本价,现在我还以成本价把它转给你。虽然咱们刚刚认识,但你这个小兄弟我认了,为什么呢?因为我看出来了,你不像有些人做作,你是有一说一,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所以房子你放心,我一定马上给你解决。”
赵杰醉醺醺地还在说着车轱辘话:“但是,钱我是一定要给的,我不能让你太为难。你要真心想帮我的话,那给我个大点儿的折扣就行了。”
“折扣肯定是没问题的。”聂广兴说。
除了焦虑和沮丧,此时的聂广兴只剩下一种深深的、被挫败的感觉。
赵杰故作惊喜地说:“您答应我了?那太好了,我再敬您一杯!”说罢,举起自己手中的空杯子“一饮而尽”,却坚持给聂广兴倒满,然后抓住他的胳膊,把酒杯塞到对方的嘴边。
聂广兴推开赵杰的手,无奈地说:“赵局啊,我看你是有点喝高了我也真的不能再喝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喝到这儿吧,下回再找时间喝。”聂广兴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赵杰的表情。
赵杰说:“不行!下回是下回!这回是这回!不管哪回都不能耍赖!这杯酒我已经喝了,你也一定得喝!”
赵杰端着酒杯不由分说,上去就要给聂广兴硬灌。
对于喝酒,聂广兴绝对要算是个久经沙场的大人物了,从省、市的大领导,到黑社会的兄弟,再到简室陋巷里的暗娼,可谓什么样的阵势都见过,什么酒也都喝过。但是今天这种拿着空酒杯和人干杯而且还不依不饶的,聂广兴绝对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聂广兴极力挣扎着摇头摆手,无奈地央告着:“赵局啊,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下午还得准备明天的谈判呢。李海涛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本来安排给他的工作都要我来做,简直是急死人了……”
赵杰说:“但这杯酒你总该喝了吧?”
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聂广兴只好把酒杯里的酒倒进自己嘴里。
赵杰看着聂广兴把酒喝了后说:“既然聂总不想喝了,那我也不能再喝了,那就喝点儿水吧。”
聂广兴赶紧叫服务员。
叫了几遍后,一个女孩儿才拎着茶壶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外面的领班告诉她水好像没开,她也根本不在乎,心想,里面那两个家伙都已经明显地神志不清了,还能喝得出水开不开吗?
这是个刚来不久的服务员。即便是刚来不久,但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看透了这些可能是政府高官或者商界巨子的人经过酒精洗礼之后的真正嘴脸。她已经从最初的愤世厌俗,迅速转变成了麻木不仁,心中只是记得那个年老色衰的领班,对自己漂亮指甲的百般挑剔。
她用脚灵活而又毫不在乎地关上门,冷笑地回味着包间里那个年轻人对自己的上下打量。事实上,她的一个同事昨天刚刚辞职,说是被一个当官的看中,被带走做了“三奶”或者“四奶”。
这时聂广兴的手机开始唱起歌来。
赵杰虽然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但手却一点儿不含糊,他麻利地抢在聂广兴之前,一把把手机抓到自己手里。
他满是狐疑地问:“田凤一?老聂你说我认识这个叫什么田凤一的吗?”
聂广兴尴尬地说:“赵局,你醉了。那是我的手机……”
“噢?哈哈哈!我说的呢!”赵杰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把手机递了过去,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聂总!赶快接吧,别耽误了你的什么大事儿啊!”
尽管这么说着,赵杰的手却并没有完全松开。手机在两只大手之间前后拖动了两三个来回,啪地掉在了桌子上。
“没有什么大事儿!我把手机关了去放放水,回来咱们再继续喝酒!”聂广兴躲闪着赵杰咄咄的目光,伸手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往包厢外走。
聂广兴直奔洗手间,边走边快速地拨通了田凤一的电话。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瞥见开车送赵杰来的侦查员在水池边哗啦哗啦地洗着脸。
聂广兴厕所也没上,又举着电话冲到服务台前。
聂广兴几乎是小跑着到服务台的,他把钱包丢给服务员,让服务员自己找零钱,转身掏出手机立刻按下田凤一的号码。
“老聂!”聂广兴一回头,看见赵杰已经笑呵呵地站在了那里。赵杰笑着说:“老聂啊,我就知道你是偷偷来结账的!还是我来吧!”说着就要掏钱包。
聂广兴赶忙拦住他说:“下回!下回!这次咱们是说好的我请。”
赵杰说:“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广兴说:“我打个电话。”
赵杰说:“你打,你打。”
聂广兴按下手机通话键说:“小凤,你给我听好!你父亲的病一定要好好治疗!花钱不要紧,钱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就去医院吧。我是相信你的!”
刘宝亮和刘秀娟拎着水果走进病房,却发现方唯真的病床上空空如也。
跟着进来的护士惊讶地说:“她应该在病房啊!”
几个人正要分头去找,刘宝亮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了电话,然后匆匆把水果塞到护士手里,说了句:“拜托好好照顾那个女孩儿!快走!”说完就往外跑。
“到底怎么了啊?真真还没找到呢!”刘秀娟一边跟着他跑一边不满地问。
刘宝亮一面催促开车的侦查员“快开”,一面说:“咱们马上去北建找个叫田凤一的财务总监,看看李海涛是不是把那三十万交给公司了……”
北建集团的财务总监田凤一,今年五十多岁了,是个身材高大的白胖子,脸上连胡子也没有。也许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指手画脚惯了,眼中难免时刻流露出一种对一切都无所谓和看不上一切的神态来。除了聂广兴,平时就是对李海涛,田凤一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浑身充满了自信,仿佛整个北建集团完全是在他和聂广兴两个人的操控下一样。
在这样炎热、漫长的夏季的午后,无数人感到无聊、倦怠和厌烦,田凤一更是如此。近些年来,包括年轻的异性,似乎只有权力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其他更多的时候,田凤一都是一副常年缺觉、随时都会倒下呼呼大睡的感觉。整整一个上午的无所事事和午饭中的一点儿白酒,更使他感觉浑身慵懒,丝毫提不起精神。
有气无力地叫了几次助理都没有回应,田凤一只好心里骂骂咧咧地自己走出办公室去倒开水。外面大间办公室里,一些没有看到他的下属还在偷偷议论着:“……真的?李总真的被警察给逮走了?”“你可真够外行的!告诉你不是警察,是反贪局的!当时我就在工地上……而且那也不叫逮捕,是传讯!不过要是没事儿,十二小时内就会被放出来的……”
田凤一一惊,滚烫的开水溢出来把手烫了一下。他龇牙咧嘴地赶紧甩甩手,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田凤一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刚提着开水回到办公室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马上给聂广兴打了电话,然后接到了聂广兴那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放下电话后,他飞快地打开保险柜,把一些账本胡乱塞进提包,然后对办公室的一位员工说:“刚才接到电话,说我父亲的病又加重了,我得先走一步!不论谁来找我,都说我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
话音未落,田凤一已经奔到了电梯门前。
田凤一如惊弓之鸟,用力地拍打了两下电梯的按键。电梯终于从一楼慢慢地上来了。电梯门开了,刘宝亮和刘秀娟站在里面。
田凤一低头侧身一让,从边上挤了进去。
刘秀娟边往外走边顺口问:“请问财务部在哪边?”
田凤一抬手胡乱一指,电梯门险些把他的手夹住。
刘宝亮不顾员工的盘问,一把推开财务主管办公室的门,问:“请问你们财务处处长田凤一在不在?”
一人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看刘宝亮问:“你们是……”
“我们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找田凤一有些事情。”
“他,他今天就没来……请假了……”员工含含糊糊地回答。
刘宝亮问:“哪张办公桌是他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看田凤一的办公桌。
“不对吧,他刚才还在!”刘秀娟指着办公桌上还冒着大股热气的茶杯,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说。
刘宝亮走到田凤一的办公桌前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照片,掏出手机拨通楼下侦查员的电话说:“赶紧看看有没有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岁左右的一个白胖子出去,要看见就给我先截住。”
电话里侦查员说:“有几个人刚才出去,没注意有没有四十五岁左右的白胖子,我再看看。”
侦查员跑到大楼门口没有看见田凤一,只见一辆桑塔纳已经走远了。
刘宝亮说着就往门外走,刘秀娟也跟着走了出去。
赵杰没等汽车停稳就跳了出来,抓住护栏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司机转过车头塞给他一瓶矿泉水,诧异地问:“赵局,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今天这是——”
赵杰喝下几口水,刚要开口,又弯腰没完没了地吐了起来,最后干脆支撑不住地蹲了下去。
吐完了之后,赵杰说:“今天我是大有收获呀!”
医院里,当专家们准备给方唯真做会诊时,护士发现方唯真并不在病床上,四处寻找也没见到方唯真的人影。
医生立刻给方正刚打电话,告诉他专家准备会诊时他女儿不见了。
方正刚说自己现在没有时间,那就以后再说吧。
挂了电话后,方正刚突然感到一阵无助。工作上的压力倒在其次,关键是越来越难管束的女儿让他十分头疼。他用力揉揉太阳穴,走到窗口极目远眺。
在方正刚目力无法达到的地方,有个环境幽雅的街心花园。此时此刻,方唯真正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这样的天气里,方唯真用一件风衣套住身上的病号服,脸上满是委屈和茫然,还有泪水的深深痕迹。
田凤一坐在车里给聂广兴打电话:“聂总,不是我当机立断跑得快,现在就在反贪局了!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您和北建啊!您得赶紧想办法救救我……”
聂广兴厌恶地捂住听筒,厉声地说:“你先离开市里,换个电话卡再跟我联系!”
聂广兴挂断电话的前两秒钟,还听到田凤一在喊“……账本可都在我这儿呢……”
田凤一刚咬牙切齿地威胁着说完“账本可都在我这儿”,就瞥见了街角红蓝相间的警灯在闪烁。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又看见示意他停车的交警出现在路旁。
旁边走出一个高个子交警,礼貌地对他行礼,温和而又不容置疑地说:“你违章了,这是单行线。请下车,出示行驶证和驾照。”
田凤一傻了似的点点头,看看马路说:“单行线?唉哟!对不起,我没看见有标志牌呀!?”说着拿出驾照和行车证交给交警。
交警看看他的驾照说:“没看见?你是没看吧!”
田凤一惭愧地笑笑说:“我认罚。不过您看能不能少罚点儿?”
交警撕下罚款单给他说:“不多,二百。”
检察长在办公室里正在听取方正刚的案情汇报。
方正刚说:“刚才接到刘宝亮的电话,说田凤一跑了。”
检察长问:“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司机扶着摇摆不定的赵杰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赵杰本来皮肤就白,现在更显得脸色一片惨白,额角还不停地冒着虚汗。
高检察长急忙抢上前一把扶住他,关切地问:“小赵,你这是怎么了?”
“赵局从来没喝过酒,可是为了拖住聂广兴……”赵杰挥手打断司机的话,一边艰难地坐到椅子里,一边急切地说:“聂广兴肯定有问题!他暗示要向我行贿,还偷偷给田凤一打电话!”
赵杰问方正刚:“田凤一带回来了吗?”
方正刚有些尴尬地说:“赵局,怪我没安排好,晚了一步让田凤一跑了……”他知道,田凤一的出逃将给整个侦查工作带来极大的麻烦,因为李海涛涉嫌贪污的证据很可能就在田凤一手里。
赵杰听后平静地说:“方处,这没什么可丧气的,田凤一之所以逃跑,这不仅说明李海涛有问题,很可能聂广兴也有问题,而他就是打开北建集团这个黑匣子的钥匙。很可能说明北建集团存在着重大的经济问题。这样吧,你联系警方,必要的时候要求他们协助。”
方正刚立刻回答说:“警方那边我已经联系了!而且我已经叫老刘他们在清查北建的账目了。还有肖楠传回来的信息,李海涛家有辆宁城牌照的车,我已经通知了还在省城的肖楠,让她辛苦一趟,立刻赶去宁城把这辆车调查清楚。”
高检察长忧心忡忡地说:“虽然市局的同志答应马上通知各部门尽可能协助咱们拦截田凤一,但他要想藏起来,这么大的江州市想尽快找到他,我估计难度较大……”
赵杰说:“聂广兴肯定有问题!他暗示要向我行贿,一套三居室呀!还给田凤一打了电话!田凤一应该是接到聂广兴的电话后跑的吧?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向市纪委和政法委领导报告,请示对他采取手段!”
高检察长给赵杰倒了一杯水,沉吟片刻说:“你先喝点儿水吧,看你喝了多少?情况可以报告,但是一来聂广兴是省市的知名人物,这两天又谈着大项目;二来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看我们要立即安排侦查员对他进行跟踪监视。另外,从现在开始,对他的电话也要实施二十四小时的监听!”方正刚建议道。
高检察长对方正刚略有不满地说:“可以,要是能及时堵住田凤一,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有突破!”
赵杰看方正刚一脸尴尬之色,连忙为方正刚解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把破案的希望全寄托在田凤一个人身上。如果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李海涛其他的罪证,咱们不是一样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吗?”
“现在哪里有别的证据?刘宝亮和刘秀娟在李海涛家也没发现什么。刚把田凤一抛出来的时候,李海涛显得有点害怕,可短时间内如果不能发现根本问题的话,他肯定会死扛下去的!”高检察长说。
赵杰问方正刚:“李海涛那边怎么样?”
方正刚连忙回答:“杜戈辉还在问,本想能拿到田凤一的口供揭穿他。”
高检察长按捺不住说:“所以啊,抓不住田凤一,我们就没法儿定性李海涛那三十万是不是贪污受贿!要是二十四小时之内还没法儿定性的话,那到时候就得放人!李海涛要是一出去,他们三个人再一串供,再想发现问题可就难了!”
赵杰说:“方处,咱们重新分工,你去追田凤一,我来审李海涛!”
聂广兴昏昏沉沉地坐在车后座上,心里却烦躁不安,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田凤一跑了没有。
“再开快点。”聂广兴吩咐司机。
正焦躁不安之际,他的手机欢快地唱起歌来,是田凤一。他一下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气呼呼地说:“这个老田怎么不动脑子,跟他说了换张手机卡,换张手机卡!”
司机很识趣,马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聂广兴。聂广兴拨通田凤一的电话后说:“你现在马上去重新换张手机卡再给我打电话,我十分钟后到公司,我在办公室等你电话。没事不要打我手机,如果我不在办公室,你就打司机小刘的电话。还有!如果你不想让警察找到你的话,就别开那辆车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肖楠到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很快查出买车的人是李海涛妻子的远房亲戚,一个叫石川的餐馆小老板,她立刻传讯了石川。
石川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愿多说。
肖楠说:“石川,我劝你放明白点儿,李海涛作为国家公职人员涉嫌贪污受贿,而你算什么?你一个开饭馆的,犯不着跟他绑在一起进监狱吧?据我们了解,你充其量也就是被他利用了而已,你要是还对李海涛抱有幻想,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们既然已经开始调查他了,那我们就会一挖到底的!你说不说那是你的自由,你自己琢磨琢磨。”
肖楠刚拿起谈话记录,这时手机响了,她起身走出房间。
电话是赵杰打来的:“宁城福隆房地产与北建合作‘新月湾’项目,签约时间是今年的二月七日。之前李海涛应福隆老板郝林的邀请,曾到宁城洽谈过一次,时间是一月十号到十五号,这有出差报销单据为证。福隆房产的业绩和资质都不够,更奇怪的是福隆并没有按常理先行垫资,北建却在签约后不久以设备费名义支付给他们九十七万元。这以上种种迹象表明,福隆的老总郝林和李海涛之间很可能存在行贿受贿的关系,但问题是暂时还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肖楠立刻回答:“李海涛家那辆车是一月十四号买的!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我估计咱们对李海涛家进行搜查后,李的妻子很可能和石川进行过串供!这些年李海涛夫妇没少在经济上支援石川,石川出于私情也不会轻易说实话……不过,他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我还会想办法再磨一磨的。我倒是有个冒险的主意……”
宁城检察院的接待室里,石川烦躁不安地用双手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
肖楠再次推门进来时,一脸的轻松与欢喜之色。
石川连忙端坐好,虽然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也没有“说错”过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肖楠轻松地向宁城方面陪同的侦查员连连道辛苦,一边迅速地收拾着桌上自己的东西。
石川连忙稳住心神说:“检察官同志,我就是一个开小饭馆的,你们想了解李海涛的事情我也都说了。现在……”
石川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她用手势制止了。
肖楠仿佛一句话也懒得和他多说了,指着石川对侦查员耳语了几句什么。
侦查员听了肖楠的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信手将谈话记录递给石川,轻描淡写地说:“你先看看,没什么问题就赶紧签个字吧,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石川把谈话记录接了过来,有点迷惑不解地问:“我可以回去了?”
肖楠看看他问:“怎么了?不想走?”
石川长舒一口气站起来说:“太想走了!”
肖楠出门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把石川弄得不知所措。出门前,肖楠还对自己软磨硬泡,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是短短几分钟,她出门回来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变得简直对自己不屑一顾了,莫非是……
石川迟疑地把谈话记录接了过来,假借翻看的机会犹豫着签字。
石川正这么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匆匆浏览着刚才问话的记录,他怕自己有什么话说得不当留下把柄,那边肖楠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唉,对了,你认识郝林吗?你们宁城的一个房地产老板,今年的一月十四号你们买车那会儿,李海涛和他在一起来着。他马上就来了。你想不想跟他见见?”
石川只听到“郝林”这个名字,对肖楠的话还没反应过来,侦查员便不耐烦地说:“算啦,那边既然已经突破,还跟他费什么唾沫啊!让他签了字回家等着去不就得了!”说着又转过头来一迭声地催促道:“快签,快签,快签!早签完了早回家收拾东西去!”
“收拾……收拾什么东西啊?”石川惊慌失措地把笔掉到了地上。
“郝经理,快走吧!都到了这儿了,磨磨蹭蹭的还有什么用!”没等石川把笔捡到手里,走廊里便传来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和一个侦查员厉声的呵斥。
石川闻听此言马上变了脸色!
这时一个侦查员进来报告:“人已经带到,现在在旁边的询问室里!”“真够神速的。我马上就过去!”肖楠愉快地高声说道。
石川再也承受不住地大喊:“等等!我说,我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身边的侦查员冷笑着说:“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没工夫听了!”
石川一下子崩溃了,忍不住大叫起来:“都是我表姐叫我撒谎的,我早就知道他们要出事儿了!”
兵不厌诈,石川把所有知道的情况全交代了。攻下石川后,肖楠打电话请示赵杰:“赵局,兵不厌诈嘛,我刚才对石川就用了这一招,石川已经交代了。下一步我准备紧急传讯郝林。”
“好!你在宁城就趁热打铁干吧!”赵杰在电话里叮嘱肖楠,“李海涛的老婆肯定已经和石川、郝林定下攻守同盟。郝林的行贿本身就已经构成犯罪,他绝不会轻易吐口,所以你要讲究策略。”
在宁城,肖楠和宁城检察院的同志们敲开了郝林的家门。对这些突然造访的人,郝林显然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肖楠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一步,气势逼人但又语气柔和地说:“你是郝林先生吧?我们是江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有点儿事请你协助调查……”
“再说一遍你们是哪儿的?”宁城福隆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郝林,像是没有听懂来人的话,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位不速之客。
肖楠又说了一遍。
“检察院的?我就是个私营企业老板,贪污受贿也轮不到我,不知道你们检察院找我有什么大事?”
肖楠说:“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吧。”
肖楠身后两个宁城检察院的侦查员走上前,一边一个握住郝林的胳膊。
年近五旬、精明干练的郝林被带到了宁城检察院的询问室。
坐定后,郝林还装出一副无辜状说:“我可是守法公民合法经营的。”肖楠说:“刚才你不是说贪污受贿轮不到你吗?可行贿呢?”
郝林仍然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内心说:“什么行贿?我给哪个政府官员行贿了?你们有证据吗?”
肖楠质问道:“我知道李海涛妻子今天下午已经跟你联系过了,我还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你以为二十四小时一到,那边不得不把李海涛放了,你也就没事儿了,是不是?这主意还是李海涛老婆给你出的吧?”
郝林闻听此言,自知再不能小视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检察官了。可他仍不甘心就这样被打消了气焰,仍然继续装疯卖傻:“你说什么呀,小姑娘!我可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给你详细说说!”肖楠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说,“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你向李海涛行贿,你能有资格和北建联合开发那块地吗?你能一分钱不垫资,反倒先从北建那里拿了九十七万吗?这种事情你们想骗谁呢?”
“我谁也不想骗!”郝林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北建扶植我,是和我们福隆长期战略合作的结果!”
肖楠紧盯着郝林的双眼:“你们合作得不错嘛,合作到以石川的名义买辆车,然后送给李海涛的老婆开,对吗?”
“你说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叫石川的。”郝林说。
肖楠笑了笑说:“石川可说认识你,说一切都是李海涛和你的主意。石川就在隔壁讯问室,要不要我把他找来跟你当面对质呀?”
郝林听后马上换上一副虚与委蛇的嘴脸说:“嗨,当时都怪我多嘴,我说宁城的车市在搞促销,但是只优惠本地人。石川是宁城人,又是李海涛家亲戚,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吗?”
肖楠继续追问:“按照你的说法,李海涛是临时想在宁城买车了?也就是他一月份来和你洽谈生意的时候临时决定的?”
“对呀,还是后来我陪他去车市挑的车呢……”郝林说。
“谁付的钱?现金还是支票?”肖楠步步紧逼,毫不给郝林思考的时间。
郝林继续胡言乱语:“当然李海涛付钱了!给的是现金!”
肖楠说:“你撒谎!郝林,你太不老实了!一月十四号上午在车市,李海涛说用石川的名义买车比较稳妥,你就拿出了福隆的支票。李海涛告诉你这种事情还是现金交易比较好,你就去准备钱了。当天下午李海涛没有出现,是你把现金交给了石川,让他买下了车。要不要看看你一月十四号在银行的提款记录?”
“我……当时是我借给李海涛的钱,可没多久他就还上了……”郝林额头冒出了汗珠。
“你刚刚不还说是李海涛付的现金吗?借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何苦要在这上面撒谎呢?那你说说,李海涛是什么时间、在哪儿还你钱的。”肖楠说。
郝林连忙回答:“二月初,我去跟北建签约那次,在我住的宾馆里。”
肖楠叹了口气说:“郝林,我真不知道像你这么个糊涂的人,是怎么当房地产公司老板的。我请你端正态度,分清利害!李海涛已经被我们盯死了,你要想争取主动,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郝林呵呵一笑:“姑娘,你还真甭吓唬我!李海涛有没有别的事儿犯在你们手里我管不着,也不想知道!反正我自己没问题就成了。他把钱还我,我把借条一撕,这事儿就算完了。”
肖楠示意侦查员做好记录,对郝林说:“完了?真就这么简单?那我也就不劝你什么了。郝林,现在请你认真回答我下面的问题。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回答我们将随时跟李海涛对质。”
肖楠这样一说,郝林有些心虚了。
“当时李海涛是怎么把钱还给你的?支票还是现金?有没有第三人在场?”肖楠一连串地发问。
郝林思考了一下回答:“是现金,当时就我们两个人。”
“现金?好!”肖楠寸步不让,“是用什么装的现金?纸袋?塑料袋?提包还是密码箱?”
“这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郝林说。
“后来你是怎么处理这笔钱的?存起来了?”肖楠问道。
郝林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脱口而出:“存银行了!”
“他说存银行了,你给记上!”肖楠吩咐完侦查员又问郝林:“存在哪家银行了?存款凭证呢?”
“哦!你先别记!我记错了……”郝林远远地瞥了几眼侦查员手中的记录纸思忖片刻,缓慢而又谨慎地回答,“我没存……”
“没存?那就是花了?”肖楠微微一笑,马上追问,“花在哪儿了?买东西了?买了什么东西?有购物凭证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把钱带回家放起来了,这个我们可以马上去你家查的。”
眼见着郝林沮丧地低下头去,肖楠再次郑重劝道:“郝林,我必须再次提醒你,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郝林继续顽抗:“这么说你们什么都知道了?那就判我好了!”
肖楠说:“郝林,我劝你不要这么死硬,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郝林干脆闭上了眼睛。
在江州市检察院的讯问室,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李海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地跳起来嚷嚷着:“胡说八道!那辆车是我买的!石川这么说是存心想害我!这个一天到晚调戏女服务员的臭流氓的话,你们也相信?”
“够了解的啊?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嘛!”肖楠那边有了进展,杜戈辉的底气也足了起来。看到李海涛暴跳如雷,他冷静地说:“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戚啊,你不是还老帮助他吗?他何苦要跟你这么个大老板过不去?”
赵杰走进提讯室的时候,杜戈辉和李海涛正相持不下。
赵杰伸出手热情地走上前去:“李总啊,你好,你好。”李海涛有点儿懵了,下意识地欠身和赵杰握手。
杜戈辉也怔了片刻,随即介绍说:“这位是我们检察院反贪局的赵杰局长。”
赵杰握住李海涛的手用力地握了几下:“今天中午跟你们聂总一起吃饭还谈到你。聂总很关心你呀,还让我转告你千万不要有情绪,来,坐……”赵杰礼貌地让李海涛坐下,抓起杜戈辉的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李海涛被这突来的礼遇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杰说:“情况是这样的,你们财务老田今天请假了,可能是家里出了点事儿,我们到处找也没有找到他。”
李海涛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激动起来:“这样我就可以走了吧!等找到他再说,我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赵杰看了看李海涛说:“李总,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我们的意思,也是聂总的意思。再说有不少问题你还没有说清楚,你想你能走吗?”
李海涛看看赵杰没说话。
赵杰翻看着电脑上的笔录,随意地问:“韩忠看中的是哪块地啊,李总?”
“城西的,原来是化工厂,后来污染严重拆迁了。”李海涛随口答道。
“我这不懂房地产的人都知道那绝对是块好地,要是盖楼肯定能值大钱了!”赵杰把烟掐灭,“后来你们跟谁合作了?”
一听这话,李海涛不言语了。赵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李海涛纠缠,而是直截了当问他:“李总,你家那辆宁城牌照的车是怎么回事呀?”
“那是我给我老婆买的车,上外地牌照不是不扣分嘛。”李海涛很快就意识到了赵杰的言外之意,像是不假思索地说。
“可一个叫石川的男人说这辆车是你叫福隆房产的老板郝林给他的钱,让他用自己的身份证购买的。”
李海涛沉默了。
赵杰一步步紧逼不放地说:“石川跟你可是亲戚啊,听说你们夫妻二人可没少帮衬这个穷亲戚。他石川何苦要跟你这么个大恩人过不去?”
“因为……因为他想到福隆上班,托我跟郝林求情,我觉得他就是个开小餐馆的,以他的能力、人品都有问题,所以就没有答应……”李海涛结结巴巴地说。
杜戈辉边看肖楠传来的提审录像边说:“李海涛,我劝你还是别抵赖了。让我帮助你回忆一下事情的经过?一月十二日晚上,你和郝林在石川的餐馆喝酒,郝林听说你老婆刚拿了车本儿,于是主动提出来要送你辆车对不对?”
“说的还真有鼻子有眼儿的!你看见了?我和郝林只不过就是普通朋友。”李海涛不安地抖动着一条腿,仍然摆出不屑的神情。
赵杰说:“李总,据我们所知,你们不只是‘普通朋友’,也不仅仅是正常的业务往来吧?把录像给李总看看。”
杜戈辉把宁城检察院内肖楠提审郝林的录像放给李海涛,屏幕上郝林正低着头喃喃地供述着:“……车是我送给李海涛的,我把钱给石川,让石川拿他的身份证去买的……后来拿到北建支付的九十七万以后,我还给了李海涛二十五万现金……我有一个笔记本,我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刚刚还嚣张放肆的李海涛,此刻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屏幕,呆若木鸡。
赵杰不慌不忙说:“还有两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第一个,田凤一畏罪潜逃了,公安部门正在配合我们进行大范围搜捕。再一个,聂广兴也进入了反贪局监视视野,相信最终我们查出来的罪行绝不仅仅是一辆车和几十万元这么简单吧?我想你这会儿心里也已经多少有点儿数了吧?”
李海涛低着头不说话。
赵杰继续温和地说:“你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不过我要提醒你,顽抗到底除了加重罪行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好处。你听清楚了吧?”不等李海涛回答,赵杰吩咐杜戈辉:“小杜,立刻申请对李海涛实行逮捕!”
李海涛两眼无神一脸绝望地瘫软在椅子上。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溃。
真真还坐在街心公园里的长椅子上。
田凤一走过来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
田凤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包,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新手机卡,把钱包放在身边后又拿出手机换卡。
聂广兴一到办公室立刻把门反锁上,坐在办公桌前等田凤一的电话。“丁零零,丁零零”,清脆的电话铃声把聂广兴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他马上拿起电话,他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田凤一惊慌失措地嚷嚷:“聂总,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到哪里去呀?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您和北建啊,您可不能不管我呀。”
聂广兴不耐烦地说:“慌什么,你就这点本事?天塌下来还有我呢!你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熬到明天上午十点李海涛就没事儿了……”
田凤一听急了发狠道:“什么?李海涛没事儿了?你们都没事了,你们都安全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该有事了吧?”田凤一的声音震得聂广兴的耳朵嗡嗡直响。
聂广兴把电话听筒从耳朵旁边移开点,耐着性子说:“老田,你听我说,如果你把这笔账给认了,我马上帮你还上,判不了几年,到时候我再把你捞出来。你放心,你家里人我会替你照顾的。再说了,老田,你想想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啊?其实你现在要能站出来自首,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什么?判不了几年?您老人家说的多轻松啊!你想让我去当你们的替罪羊?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儿子今年高考,我老爸还病着,我绝不能进去!姓聂的我告诉你,账本全在我手上!我要真出事儿了,我就把它交出来争取主动。你要是想和李海涛都平安无事,就立刻让你的司机拿五十万来找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账本。你觉得这个交易划算吗?”田凤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聂广兴捏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听筒一脸的苦相,放下电话后他去了财务室。
聂广兴走进财务室,一眼看见穿着制服的刘宝亮和刘秀娟两人正在搬弄一摞摞的账本。片刻的愣怔过后,聂广兴换上一脸笑容,走过去热情地说:“二位是检察院的同志吧?辛苦你们了。我是北建集团总经理聂广兴。”说着把手伸了出来。
刘宝亮和刘秀娟淡淡地跟他握了握手。刘宝亮说:“啊,聂总,你去忙你的吧。”刘秀娟打量着聂广兴没说话。
“你们怎么也不倒水啊?有这么招呼客人的吗?赶紧去给泡两杯茶来。”聂广兴吩咐下属道。
刘秀娟拍拍桌上的账本对聂广兴说:“你们的账目不全,你们财务主管田凤一也不接电话,后来索性关机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聂广兴笑笑说:“田凤一的父亲身体不好,一直在住院,他莫不是又请假去医院照顾他父亲了吧?二位不要着急,他明天肯定来上班。有什么不清楚的,明天就问他吧。”
刘秀娟打开一个本子说:“聂总,我有个问题要请教,宁城福隆房地产的业绩和资质都不够,你们北建怎么会全权委托他们来运作这个‘新月湾’项目,这可涉嫌违规呀。更奇怪的是福隆并没有按常理先行垫资,你们北建却在签约后不久,以设备费名义支付给他们九十七万元。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
聂广兴结结巴巴地说:“哎呀!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具体的项目负责人是李海涛,这个还是要问他。”
真真发现刚才坐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钱包。
真真走过去拿起钱包四下张望着。
侦查员在新华商场的停车场发现了田凤一的车。
赵杰和方正刚立刻到检察长办公室向他汇报案情最新进展情况。
方正刚说:“这是从他车里发现的。”他把一个塑料袋放在高检察长的办公桌上。
高检察长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几张洗浴中心的票夹杂在里面。
桌上的电话响了。
赵杰和方正刚两人都盯着接电话的检察长,揣测着电话里的内容。
高检察长放下电话问:“这些东西你们都检查过了吗?”
方正刚说:“检查过了。”
“好吧,丁书记已经同意了,田凤一很可能要跟聂广兴联系或是见面。你们把聂广兴给我盯死。”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方正刚激动地转身就走,“这回他们谁也甭想跑……”
“回来!我还没说完呢。”高检察长厉声叫住了他,“如果明天早上还不能突破怎么办?”
赵杰信心十足地说:“聂广兴他们已成惊弓之鸟,我们有把握拿下这个案子!”
方正刚更干脆:“拿不下来,您就撤我的职!”
高检察长点点头,一脸严峻地说:“你们给我听清了,这是丁书记的原话:如果让贪腐分子溜了,就是国家受损,老百姓受害,就是我们这些当检察官的耻辱!你、老方亲自带人给我盯住他!”
走廊里,赵杰看着手表问:“你觉得田凤一可能在哪儿呢?”
“我估计他哪儿也去不了……”方正刚突然想起了田凤一车里找到的洗浴中心的赠券,欣喜若狂地喊着,“洗浴中心!”
赵杰说:“全市那么多家桑拿、洗浴中心什么的,全查一遍也不现实啊……”
方正刚问旁边的杜戈辉:“小杜,之前初查的时候,李海涛常去什么地方洗桑拿?”
“解放路的大富豪,他是那里的VIP。”杜戈辉回答,“也就是那里的贵宾级客人……”
方正刚说:“刚才我们在河西差点儿就抓到他了……我估计他身上没钱走不了太远,我建议还是先集中在河西区的洗浴中心找找……”
方正刚估计得一点也不错。
此刻,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田凤一,扭动着肥大的身躯推开一家洗浴中心的大门。
大堂里闲坐着的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连忙迎了上来,纷纷争着献媚,还要帮他拎皮包。
田凤一大手一挥,把一个熟悉的女孩拉到边上说:“手机我用用。”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
警车在河西区最繁华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这里距离田凤一第二次跑掉的地方不超过一站地。
方正刚指着“暖春”洗浴中心的招牌要求停车。
“这家我们刚查过了。”刘宝亮边踩刹车边说,“我们拿着疑犯的照片,找他们经理和男宾部领班辨认过……”
方正刚自言自语地比画了一下:“田凤一从胡同里跑出来,应该一眼就能看见这块招牌……得想个法子再进去彻底搜搜!”
“这……大张旗鼓的不太好吧?再说人手也不够啊……”刘宝亮显得很为难。
方正刚说:“谁说要大张旗鼓地去搜查了?你有搜查证吗?你也去洗个桑拿如何?”
刘宝亮一听,兴奋地说:“那太好了,我还没洗过桑拿呢。不过你是领导,你请客。”
方正刚说:“那没问题。回头报销,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咱们采取打草惊蛇的办法,我和小杜在外面,你自己进去。咱们这样……”方正刚如此这般地向刘宝亮交代一番。于是刘宝亮走进了洗浴中心。
身穿宽大浴袍的刘宝亮走到“暖春”洗浴中心的更衣柜前,打开一个柜子大叫:“哎呀!我的手机和钱包呢?!”
更衣室里的人马上被吸引了过来,服务生赶忙说:“老板您别着急,再找找、再找找啊!”
“还找什么找?!肯定被偷了!你们谁也不许走!我要报警!”刘宝亮一面大声嚷嚷着一面奔向了服务台。
洗浴中心外面,杜戈辉兴奋地对方正刚说:“方处,110已接到报警了!”
“好!咱们守住门口,注意看着田凤一!”
刘宝亮真事儿似的在里面大喊:“冲了个澡的工夫,手机和钱包就都没了!小偷肯定还在这里!你们得一个一个查!”
110警车到了。方正刚拿出自己的检察官证说自己是市检察院的,正在搜寻一个犯罪嫌疑人,说着又拿出田凤一的照片告诉他们:“注意查找这个人。另外,报警的就是我们的一个同志。”
三名警察看过照片后进了洗浴中心,方正刚和杜戈辉也跟了进去。警察让服务生先把所有客人都叫过来。客人里面没有田凤一。打开全部更衣柜,也没有发现装着账本的黑色皮包。
方正刚举着照片对领班低沉地说:“你给我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真的,我今天真没见过这个人……”领班肯定地说。
“我刚见过他!”旁边一个服务生凑上前看了看照片后叫道。
方正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肯定没看错?他现在在哪儿?”
“他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了吧!”
从“暖春”洗浴中心出来,方正刚和几个警察紧张地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田凤一的屡屡逃脱,使刘宝亮深感气馁和懊丧。方正刚安慰了他几句,信心十足地说:“他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咱们盯死了聂广兴,他就跑不了!”
真真把钱包交到了派出所。
根据钱包里的身份证和电话通讯簿,派出所的警察很快就查到了钱包的主人叫田凤一。警察想让他来领回自己的失物,但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
聂广兴脸色沉重地问司机:“今天还有安排吗?”
司机说:“您不是说要去见王市长吗?王市长今天在凯莱酒店宴请几位省里来的老领导,这会儿也该完事儿了……”
聂广兴拿起手机拨通了市长秘书的电话。秘书说让他在酒店大厅的休闲茶座等着。
须臾之间,聂广兴已经坐在凯莱酒店大厅的休闲茶座里品茶了。
他的头很疼,茶也品不出味儿。
虽说今天远远算不上最忙的一天,可对于聂广兴来说,这一天实在是太长了。
聂广兴缓慢地旋转着茶杯,小口地品着。他的外表异常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不远处,司机的手机响了。他说:“是老田。”
聂广兴说:“你接吧。”
司机刚接通手机,便听到田凤一气急败坏地低声喊着:“聂总,我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快找个人来接我啊……”司机把手机递给聂广兴。
聂广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过手机压低声音说:“你慌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就是因为相信你姓聂的,才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了呢!”田凤一恼羞成怒地说,“你还一口咬定说没事儿,可现在呢?检察院的人在到处抓我啊……”
聂广兴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十分肯定地说:“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先躲起来,熬过明天早上小李就没事儿了……”
田凤一急了:“对啊,明天早上他就没事儿了!可我呢?那三十万就成我的了?”
“你听我说老田,就算你被抓了,又能怎么样啊?”聂广兴趁田凤一发呆的时候继续说,“你把这笔账给认了,我马上帮你还上,判不了几年,到时候我再捞你……”
“判不了几年?”田凤一几乎要跳起来了,“您老人家说得多轻松啊!”
聂广兴继续循循善诱着:“你家里人我会替你照顾的。再说了老田,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啊?其实你现在要能站出来自首,对我们大家更有好处!”
“你少说好听的吧!”田凤一下定决心地说,“我儿子今年高考,我老爸还病着,我绝不能进去!”
聂广兴也急了,声音嘶哑地说:“老田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只要我在,你肯定没事儿!”
田凤一咬牙切齿地回答:“姓聂的你别忘了,账本还在我手上!真要是抓住了我,我就把它交出来争取主动……我看咱们也别争了,你马上找人送我出去,我保证你也没事儿!”
聂广兴刚挂了电话,市长秘书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很快,王市长和秘书就过来了。
聂广兴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给市长说:“这是明天谈判时的要点,您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再连夜修改。”
王市长大概浏览了一下兴奋地说:“老聂啊,这个设想很不错嘛!如果能跟外商顺利签约,下一步确实可以考虑把步子迈得再大一点啊!”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聂广兴满脸苦涩,“这样不管将来怎么样,北建集团都可以在您的支持下继续发展了啊……”
王市长一听这话愣了愣,旋即问道:“老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身体不行啦,以前没日没夜地干,落了一身病,我是想——”聂广兴欲言又止。
“想什么就说什么吧。”王市长痛快地说,“我知道你这么晚了着急找我绝不仅仅是为了谈工作的。”
聂广兴慢慢抬起头,一脸诚恳地说:“王市长,确实是工作上的事儿。我想请组织上考虑让我退下来,让更年富力强的同志上。医生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必须休息了。我也怕自己再干下去,万一体力和精力跟不上,辜负了您的信任啊!”
王市长紧紧盯着聂广兴的脸,严肃地问:“你这话跟今天李海涛的事情有关吗?”
聂广兴沉重地点点头说:“有。先是李海涛,后来财务部门又……虽然事情还没查清楚,但毕竟……唉!我有责任,是我的失职啊……”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自己有没有问题?”王市长上下打量着聂广兴,诱导着说,“老聂,你得跟我说实话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
听到如此体己的话,聂广兴顿时红了眼眶。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低下头,但是语气肯定地说:“我……没有!绝对没有!我聂广兴自信在原则问题上还是能经得住组织的考察的。”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王市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那你还怕什么?还打什么退堂鼓?我记得你说过,在你们北建人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聂广兴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般地苦笑了起来。
聂广兴一告辞,王市长立刻就拨通了市政法委丁书记的电话:“好!我知道了。只要聂广兴触了高压线,那谁也保不了他。”
聂广兴从酒店出来,靠在后车座疲惫地紧闭双眼。司机安慰他说:“聂总,老田不是已经安全了吗?只要熬到天亮,就会没事儿了……”
聂广兴犹豫了一下,本来他想说“那得看我能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了”,但想了想后又把这句话生生给咽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别看了,肯定有人跟着。”司机十分肯定地说。
这时聂广兴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两声来信提示音。聂广兴一看是田凤一给他发来的短信:聂总,我的要求你什么时候满足我?要不明天上午我就去自首。就算是我死了也总得拉两个垫背的吧?
聂广兴愤怒地骂道:“真他妈的是个白眼狼!”
司机没有回头问:“是田凤一吧?”
聂广兴给田凤一回短信说:“你太沉不住气了,你要的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等我的司机小刘跟你联系。”
方正刚给刘宝亮打电话问:“聂广兴那边什么情况?”
“刚才他在凯莱酒店和王市长见了面……”说到这里,刘宝亮压低了声音,“你看这之前王市长就出面替李海涛说过话,现在聂广兴又去找他,会不会……”
方正刚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你就盯死聂广兴就行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和老刘马上过去。”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麦当劳显得格外热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聂广兴正和一个6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聂广兴时不时地为小女孩儿擦擦嘴角,满脸都是慈爱之情。
在麦当劳对面胡同口,刘宝亮和一名侦查员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聂广兴的一举一动。
侦查员说:“这聂广兴倒是能沉得住气,还有心思带孙女来吃麦当劳。听说他儿子常年在国外,就他们老两口带着小孙女。你看,他的司机进来了。”
可能是太专注于监视聂广兴了,突如其来的轻敲车窗声使刘宝亮浑身一震。
方正刚和杜戈辉坐进车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情况怎么样?”
方正刚先说:“还好有市局的弟兄们帮忙,带着我把机场、车站都转了一遍。现在他们已经布下警力,只要田凤一露头就好办……估计他现在在什么犄角旮旯藏着呢……”
刘宝亮也说:“我这边倒没什么。聂广兴很老到的,从北建出来就去接孙女放学,然后一直在这儿吃饭……好像听说他儿子常年在国外,他们老两口带着小孙女……”
方正刚点点头:“要不你眯会儿吧,我盯着……”刘宝亮声音疲惫却又表情坚定地说:“还眯呢,我都饿了一天了……”
“反正我们也到了,要不你去买点儿吃的吧,顺便给我也来点儿……”说着方正刚就要掏钱包。刘宝亮一把按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快看!”
麦当劳里,司机俯下身,聂广兴对司机耳语了几句什么。司机随即走出门发动了汽车。
方正刚对刘宝亮说:“你去跟踪他!我估计他肯定安排司机趁天黑去找田凤一!我在这里盯着聂广兴。”
方正刚和杜戈辉下了刘宝亮的车后。刘宝亮驾车慢慢跟了上去。
聂广兴的司机不紧不慢地驾驶着汽车,依次穿过繁华的市区和高架桥,渐渐驶入了僻静的居民区。轿车拐进一条清冷的小街,刘宝亮也下意识地跟着拐了进去。
刘宝亮在心里面不断地对自己说:“保持距离,千万别惊动了他……”
刘宝亮跟着聂广兴的司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胡同里。聂光兴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胡同里一个岔路口。刘宝亮把车远远地停下观察着。
刘宝亮一眼瞥见旁边的胡同口冒出一个身影,在路灯下刘宝亮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很像田凤一。刘宝亮大叫:“田凤一!”说罢,车一加油就冲了过去。
那个身影晃了几下,掉头往胡同深处跑去!
聂广兴的司机很快也驾车进了胡同。
刘宝亮驾车进入胡同后发现这个胡同里有很多岔路。他们急得两眼冒火,在胡同里转了很长时间,竟然让目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田凤一又不见了。聂广兴的车也没了踪影。
刘宝亮只好沮丧地又跟方正刚联系,把情况说了一下。方正刚说聂广兴还在麦当劳,让他先过来。
刘宝亮又回到了麦当劳。方正刚问:“他没去找田凤一?”
刘宝亮沮丧地说:“不瞒你说,他还就是跟田凤一见面去了,不过没见成,我被他发现了!这小子反侦查能力还挺强的!”
“他要是发现你跟踪他,那他一定不会再去和田凤一见面了。”杜戈辉说。
方正刚说:“不要紧,咱们盯死聂广兴,他们一定还会再寻找机会碰面的。”
这时候聂广兴的司机也回到了麦当劳。
方正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方唯真的声音:“爸,我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了!”
“你现在在哪儿?要急死我是不是?!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现在到麦当劳来!”
女儿一听高兴地问:“你要请我吃麦当劳?太好了!”
方正刚不等女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聂广兴领着小孙女和司机出来。
刘宝亮说:“那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等女儿,咱们换换车。我盯上他。”
方正刚和刘宝亮换了车后,刘宝亮驾车慢慢跟上了聂广兴。
女儿来到了方正刚的车前。
方正刚说:“上车!”
女儿上来后问:“你不是要请我吃麦当劳吗?”
方正刚黑着脸不说话,开着车就走。
女儿不敢吭声。
聂广兴出了麦当劳后径直先回了自己家。
方正刚回到了检察院。
方正刚把女儿带进办公室。方唯真双脚乱跳地大声喊叫着:“你干吗呀?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弄疼我了!”
“疼了吗?”方正刚气呼呼地把女儿按到椅子里,“一会儿揍你的时候才叫疼呢!”
方唯真感觉到自己受了欺骗,不甘示弱地说:“你骗人!刚才还说你原谅我了呢!”边喊边不停地挣扎着,“你放手啊!我要回家!”
推门进来的赵杰上前忙问:“老方,这是怎么了?”
“你哪儿也不许去!”方正刚对一名女侦查员说,“找个小黑屋先把她关起来!”
女侦查员过来搂住真真说:“真真,你还没吃晚饭吧?走,咱们先去吃点去。”
真真还对方正刚不依不饶地大喊:“你凭什么关我?我犯了什么罪了?这叫非法拘禁!现在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呢!你是暴君!我告你去!”
真真挣开女侦查员就往外跑。方正刚赶紧紧追了几步一把又拉住了她说:“想跑?没那么容易!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明天你必须把检查做了!”
真真被方正刚紧紧攥住胳膊,疼得哭了起来说:“你就是个暴君!怪不得我妈不要你了!你活该!”
方正刚又跟刘宝亮联系后对女侦查员说:“你给我盯着这个丫头,不许让她出去!”说完就又出了办公室。
女侦查员安慰方唯真说:“真真,你也不小了,你爸爸现在正忙着抓一个很重要的坏人,你不要再给他添乱了好吗?”
方唯真不说话,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赵杰一眼瞥见了办公室角落里正在打手机游戏的方唯真,耳畔突然响起那句“怪不得我妈不要你了”的话来,不由得端起面走了过去,怜爱地问:“你也吃口东西吧?”
“谢谢叔叔。我在减肥。”方唯真抬头笑了一下,继续跟手机游戏较劲。
这样小小的年纪就减肥的说法,让赵杰觉得可笑。不过到底他也没笑出来,只是关切地说:“一会儿我给你支张行军床,你早点儿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做检查吗?”
“我不要检查!”方唯真脸色暗淡了下来,“我没事儿!就是有时候一运动膝盖有点儿疼。”
“哦,这没什么,这毛病好多人都会遇到的。”赵杰故作轻松地说,“不过要是严重了的话那就需要手术治疗的。”
“那我就更不做了,留下一条大疤,夏天穿裙子多难看呀!”方唯真抓着手机使劲摇头。
“可我听说不是你自己想做检查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害怕了啊?”赵杰见方唯真彻底停止了手机游戏,也拉了把椅子坐到她的面前,“其实呀,只要是人就都有害怕的时候!我也有,你爸爸也有……比如说我吧,有一次晚上去抓坏人,那会儿我刚进检察院,什么经验也没有,虽然出发前领导已经把情况都向我们做了介绍,我也知道对方可能有枪,但是当他把枪掏出来指着我的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腿都软了,而且浑身发抖……”
“那……那后来呢?”方唯真显然对赵杰的经历很感兴趣。
“后来当然是我们制服了他。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我都会感到紧张,也一直睡不好觉……现在有时还会梦到那个黑乎乎的枪口呢……”赵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唯真迫不及待地说:“哎呀!我是问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赵杰老实地回答:“当时我数数儿来着,从一数到五。”
方唯真惊奇地问:“数数儿管用吗?”
“管用啊!这是专家教的一种自我暗示的心理方法。”赵杰一口气地说,“当时我一下子想起这个办法了,就对自己说,你必须冷静下来,战胜恐惧,而且你一定能做得到!你现在就开始从一数到五,数到五你就不害怕了……然后我就开始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我突然看清,原来那个拿着手枪的家伙也在浑身发抖呢!其实他比我还害怕!”
赵杰见方唯真完全被自己的讲述所吸引了,于是又说:“其实你也可以试试,很管用的。不论是害怕考试,还是害怕到医院看病都一样。”
“真有这么管用吗?”方唯真天真地睁大了双眼。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腿根本就不用检查!”方唯真突然大哭起来,“叔叔我错了!我骗了我爸爸!”
赵杰一愣,无可奈何地问:“好啦,别哭了。我还以为你决定了明天要到医院去做检查呢。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叔叔,今天我全交代……”方唯真坐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的膝盖没有毛病,也不疼……他们离婚了我就恨我爸爸。我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干,可我爸不分青红皂白老骂我懒!我就故意说我腿疼!他就非要让我到医院做检查,其实已经做过了,医生说看不出来,我就让他给我找个好大夫……没想到我爸还真把专家给请来了啊……”方唯真委屈得哭个不停。
赵杰听罢,简直是哭笑不得。方唯真却越说越激动:“我爸要是脾气好一点儿,我就跟他说实话了。可他动不动就冲我凶!”
“可他也是很爱你的啊,真真。”赵杰耐心地说,“你肯定无法理解,今天你爸爸的压力有多大、工作有多忙,一整天他都着急上火,到现在恐怕都没有正经吃点儿东西……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啊!”
“我知道我错了,所以刚才听了叔叔的话,从一数到五,数了好几遍才有勇气跟你说的……”
赵杰看时间不早了,就把方唯真安排到办公室里一张值班床上睡觉了。
快半夜了,方正刚又回到局里向赵杰汇报工作。方正刚不无遗憾地说:“跟踪聂广兴司机的侦查员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聂广兴回家后一直都没再有其他的动作。看来,田凤一很可能已经藏起来了,而且藏得还很安全。否则聂广兴不会那么踏踏实实地回家睡觉了……”
“别着急,只要他们没机会见面就没法串供。今天晚上王市长跟聂广兴见过面以后,给政法委丁书记打过电话。丁书记原话说的是‘只要聂广兴触了高压线,谁也保不了他。’”赵杰拍拍方正刚的肩膀,“你去休息室看看吧,我把真真安顿在那儿了,这会儿估计睡着了。”
方正刚感激地看了一眼赵杰,还想说什么,被赵杰摆手阻止了。
方正刚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满心满脸准备好的温柔,瞬间又被一股怒火所代替。原来,行军床上的被单散落一旁,床上根本就空无一人!
方正刚顿时火往上撞,怒气冲冲地向外就走,却不期与正要进来的方唯真撞了个满怀。方唯真“啊”了一声,手中的咖啡也跌翻在地。
方正刚气恼地喊:“大半夜了还不睡觉,你又想跑了是不是?”
“爸……我……”方唯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方正刚挥着手,根本没心思听方唯真的辩解,拉起她的胳膊就往门外带。
“老方,这回可是你错怪孩子了!”赵杰出现在他们背后,手里也端着咖啡,“真真看咱们太辛苦了,就给每个人都冲了咖啡。这不一听说你回来了,马上给你也冲了一杯啊……”
不等方正刚开口,赵杰转向方唯真,关切地问:“真真,没烫着吧?”
方唯真可怜巴巴地摇摇头,走到桌前又冲好一杯咖啡,恭恭敬敬地端给了方正刚,口中嗫嚅着说:“爸,今天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方正刚接过咖啡,正在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方唯真忽然眉毛一扬,撅起嘴埋怨道:“你也该向我道歉吧?你还错怪我了呢!”说罢,根本不给方正刚说话的机会,又飞快地说了句:“我睡觉去了。”然后与赵杰对视一眼,径直走进了休息室。
赵杰望着呆呆发愣的方正刚笑着说:“你这闺女啊,挺可爱,也……也挺有主意的。”
方正刚苦笑着回答:“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愿当局长吗?现在知道了吧?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那是两回事儿。”赵杰随口说了一句。
方正刚沮丧地说:“我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我可没你那么沉得住气……”
赵杰一乐:“我还没你那么胆大呢!”
“讽刺我是不是?”方正刚说完,二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赵杰说:“我告诉你女儿的一件事情,不过你别跟她发火。”
方正刚问:“什么事情?”
赵杰说:“她的腿没什么大毛病,你也没必要带她去找什么专家做检查了。这是少年生长发育期的正常现象,个子长得快的孩子都会这样。”
方正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杰说:“我有个同学是运动医学方面的专家,我刚才给她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一下,只要坚持适度运动,等孩子大一点儿就没事了,你女儿的问题是因为你们缺乏良好的沟通,与她需要的心理依赖性得不到满足造成的。跟她的膝盖没有关系。记住,她需要关心,但不仅仅是物质上的。”
方正刚说:“好吧,这个丫头是越来越难伺候啦!”
赵杰话锋一转,又问方正刚:“田凤一还没有现身吗?”
方正刚说:“刘宝亮正带着人在调查出租车。我问问他看查得怎么样了。”
方正刚抓起电话给刘宝亮打电话问:“出租车查得怎么样?”
“查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证实,今天的确曾把一个胖子从‘暖春’洗浴中心送到了市中心,就停在了幸福花园附近……”刘宝亮兴奋中夹杂着遗憾,“不过,看了照片他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田凤一……”
“市中心?”反贪局办公室里,赵杰紧盯着刚放下电话的方正刚一再地确认,“你是说田凤一有可能去了市中心?!”
看到方正刚连连点头,赵杰马上拨通了还在北建集团财务办公室清查账目的刘秀娟的电话:“马上查一下,北建有没有在市中心开发过项目?是不是有一处叫幸福花园?”
“不用查了,幸福花园就是北建的,当初广告贴得满街都是。”刘秀娟肯定地回答。
“这就对了!开发商一般都会留下几套房照顾各种关系……”赵杰马上吩咐道,“你查查,幸福花园应该有北建或者聂广兴名下的一套三居室。要快!”
“让刘秀娟随时给我电话!”赵杰还没挂断电话,方正刚就已经冲出了办公室:“我这就去幸福花园组织搜捕!”
田凤一摆脱了方正刚和刘宝亮后,惶惶如一只丧家之犬,不知道自己该藏到哪里去。把车丢在新华商场的停车场,身体肥胖、饱受惊吓的田凤一在一个公园里给聂广兴打了一个电话,几乎是跪在地上哀求着聂广兴:“聂总啊,你快来吧!我现在可怎么办啊!”
“不是说好了要等到天亮吗?也得容我时间给你准备钱啊……”聂广兴此时心情无比复杂。
田凤一焦躁地问:“那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能摆平?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也就一个月左右吧。”聂广兴轻描淡写地说,“慌什么?你不是随身带着账本呢么?这样我还能不帮你吗?”说完他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
聂广兴对田凤一十分失望,他没想到,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田凤一,关键时刻首先想到的是他自己。
坐了一会儿,聂广兴觉得必须给田凤一准备一笔钱,要不这小金库的账本他是不会给自己的。
打完电话,田凤一又心神不宁地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儿。家是不敢回了,旅馆更是不敢去住,能去哪里呢?老在公园待着也不行,正一筹莫展之际,从旁边走过两个民工模样的人。田凤一看着这两个民工,一下想到了个去处——北建工地。可是北建同时施工的有好几个工地,哪个是最安全的呢?田凤一斟酌再三后,决定去三号工地躲避。一来那里是市中心,道路四通八达,真被发现了也有路可跑。二来那个工地最大。再说那里乱糟糟的都是机器和民工,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藏到这个地方的。想到这里,田凤一不再犹豫,立刻先给聂广兴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到北建三号工地去等他,发完短信后就立刻离开了公园。
一下出租车,田凤一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对出租车司机说:“哎呀!我的钱包丢了。您看……”
出租车司机看看他说:“怎么?想白坐?看你不像是个蹭车的呀!”
田凤一说:“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儿就是我的工地,我去叫个人来把车钱付给你。”
司机说:“行,不过你得把手里的那个包放下。”
田凤一拿出手机想了想又对司机说:“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打个电话叫人过来。就在跟前。”
司机看看他后把手机递给他。他拨了一个号说:“老胡呀,我是老田,我现在在工地大门口,忘了带钱包了,你立即过来给我把车费先付了。快点儿。”田凤一把手机还给司机。
司机拿起自己的对讲机说:“喂!在哪儿呢?我现在在新天地这儿的一个建筑工地跟前,拉了个活儿,到地儿了他说钱包丢了。就是。对,对,好了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项目经理老胡小跑着过来了。他把钱给司机后问田凤一:“你的车呢?”
田凤一说:“唉!别提了,坏到路上了。”
两人进了工地的项目办公室。
田凤一让项目经理给他找了身工作服换上,又要了碗方便面没滋没味地吃下去,然后他就去工人休息的工棚随便找了张空床倒头就睡。
幸福花园小区的门口,驱车刚刚赶到的方正刚和刘宝亮及公安干警们已经会合,连夜被找来协助的小区物业部门负责人也被接到了现场。
物业负责人匆匆走过来报告:“刚刚调取了近一周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田凤一来过。现在已是深更半夜,挨门挨户查肯定行不通,除非知道门牌号……”
方正刚抬头环顾着,每个楼面几乎都是黑糊糊的窗口,对物业负责人说:“请你们把那些至今还未入住的房间号码都列出来,特别是没有入住的三居室房间号。”顿了一下他又对刘宝亮说:“田凤一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必须有人给他钥匙。所以聂广兴身边一定还有什么绝对信得过的人……否则田凤一连门都进不去……”
“这就很难查清楚了。”刘宝亮为难地说,“光北建上下就有一千多名员工,何况聂广兴的交际也很广。找他绝对信任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我看要抓住他其实很简单!”一名公安干警望着大家焦急的面孔飞快地说,“我们只要把小区的四个门一守,就不信他不出来!”
“时间来不及了!”方正刚知道,这件事如果就这样悄悄地不了了之,那么蒙羞的绝不仅仅是他自己。
“找到了!找到了!”被警察搀扶着跑过来的负责人兴奋地说,“二区四号楼和六号楼,有几套房子是空着的……”
“太好了!”刘宝亮果断地吩咐警察:“马上包围二区四号和六号楼,重点搜查一直无人入住的三居室!”
“等等!”方正刚摆手示意用目光征询自己意见的警察们,看着手机短信说:“不用搜查所有的空房子了。刘秀娟从北建的账目中查出,幸福花园六号楼801室的产权在北建手里,而且北建曾对这套房用公款进行过豪华装修!”
刘宝亮随即吩咐物业负责人:“马上查查户型图!看看801是不是三居室!”
“没错是三居室!”物业负责人飞快地回答。
“总算逮着了!快上去抓人!”刘宝亮又兴奋了起来。
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由刘宝亮领头从电梯中鱼贯而出,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方正刚跟在后面。片刻,几束强力的手电光照射着801的门牌号,刘宝亮正要冲上去敲门,一名警察拦住了他。他从物业负责人手上接过钥匙,待小刘手持配枪站好位置之后,迅速打开房门。
市检察院监控室里,赵杰飞快地接起电话,急匆匆地问:“老方,抓到了吗?!”
方正刚一手摸着家具上的灰尘,一手举着电话,脸色难看地说:“我觉得我们弄错了,田凤一根本就没到过这里!”他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聂广兴能够找到一个绝对信任的人给田凤一开门,那他一开始何必还会冒险让司机去找他?”
刘宝亮激动地说:“不要放弃!咱们再去其他几套房子找找!”
“不用了。”方正刚肯定地说,“那家伙已经跑了!”
马路上的路灯已经灭了。
蜷缩在沙发里的方正刚突然警醒过来。他坐起来看看表对赵杰说:“哎呀,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也不叫叫我。”
赵杰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已经安排了二处的同志去接班,田凤一肯定跑不了的。”
方正刚抓起电话问刘宝亮现在在哪儿?
“我在聂广兴家附近。二处的同事已经到了……”在天光逐渐亮起的道路隐蔽处,刘宝亮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抓着包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塞。突然间,刘宝亮一下子把塑料袋抛到一旁,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聂的司机出来了”,便纵身钻进汽车,一连声地命令坐在驾驶座上的侦查员:“快!快!快跟上他!”
“他去哪个方向了?”方正刚在电话里急不可耐地问。
“不知道,我跟上了。”刘宝亮双眼紧盯着前面的豪华轿车,还在不断示意着驾车的驾驶员随时调整车速:“聂习惯早起,总要先到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去转一转,然后再去公司……”
“工地……工地!”方正刚闻声跳了起来,“我知道他藏在哪儿了!老刘,田凤一很可能就藏在他们的三号工地!那个工地大,又在市中心,能藏住人,再说道路四通八达,被发现了也容易脱身!”
说罢方正刚把脸扭向赵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赵局,你说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赵杰说:“有道理。”
方正刚立刻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方正刚拍了一下伏在桌子上熟睡的侦查员说:“快起来!”说完就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清晨五点,田凤一就醒来了,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大睁着红彤彤的双眼,静等聂广兴来找他。
此时的聂广兴也醒了,他这一夜睡得可真不踏实呀。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他打开自家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沓钱塞进包里,然后拨通了司机小刘的电话说:“你马上来接我。”
方正刚等人刚上车,负责跟踪的侦查员就拨通了他的电话:“方处,一会儿我先跟上他们,你在后面跟着我,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聂广兴的司机接上聂广兴后一踩油门加速向前驶去,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这帮人真够可以的,熬了一夜还跟着呢!”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聂广兴瞥了一眼后视镜,心情复杂。他看看腿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黑包,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没关系的,让他们跟着吧!一会儿你找件工作服换上就去见老田,拿这个包去交换他手里的包。工地上有那么多工人,后面那帮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你就放心地去吧。只要拿到那些账本就没事了。”
“如果老田坚持要把包亲手交给您呢?”司机冷不丁地问。
聂广兴说:“你还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老田一定要见我,你就告诉他我会在塔吊附近等他。”
聂广兴的车一路驶进了北建集团的工地。太阳初升的工地上,早班的工人进行交接以后,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施工当中。那些刚下了晚班的,有的四散待在一旁,有的已经回自己的工棚开始洗漱,有的坐在地上吃起了早点。
见后面跟踪的车还有一段距离,聂广兴的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处塔吊下后,立刻拉过一个经过的工人,把他的工作服扒下来就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接过聂广兴递给他的黑包,撩开工作服夹在腋下就直奔工棚而去,跟踪的侦查员立刻停车尾随他而去。
此时,焦急等待的田凤一,估计聂广兴该来了,费力地从桌旁站起身,取过一顶安全帽戴在头上。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紧紧抓住黑色皮包,侧身从工地的简易工棚里闪出来,顺着墙边慢慢而又警觉地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五米远,他猛然看见聂的司机向这边走过来。他正要迎上去,却一眼看见有两个人在后面跟着聂的司机,他立刻把安全帽往低压了压,向反方向走去。
田凤一转遍了工地,才看见聂广兴的车,他忙不迭地拖过旁边的一辆小推车,顺手把包扔了进去,推起来摇摆不定地就往聂广兴的汽车那边走。
方正刚此时正好尾随赶到,聂广兴看见方正刚,慌忙挥手示意田凤一快跑。
田凤一立刻从手推车里拿起包转身就走。
方正刚一眼注意到夹着皮包的田凤一。“哪个民工会拿个这样的公文包呀。”方正刚心想。他立刻反应过来,方正刚冲着那个肥胖的背影大喝一声:“田凤一,你往哪里跑!”田凤一听到这声喊叫,吓得没命地往人堆里钻。
方正刚和其他侦查员立刻拔脚去追田凤一,没命奔跑的田凤一心里本来就发慌,再加上身体肥胖,跑了没几步就被方正刚等人追上,方正刚一下把他扑倒在地,田凤一一面挣扎着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喊:“都是聂广兴让我干的!我坦白!我交代!”
田凤一被带进提讯室。
方正刚拿起他的钱包说:“田凤一,这钱包是你的吧?”
田凤一抬头看看眼睛一亮说:“是,是我的。”
方正刚把钱包给他说:“你点一点,看里面的钱少了没有。”
田凤一说:“不用,不用。谢谢你们了。”
方正刚问他:“你知道丢到哪儿了吗?”
田凤一说:“我想可能是丢到大兴路的街心公园里了。”
旁边的杜戈辉说:“田凤一,你的钱包是被方处长的女儿捡到的,他女儿正在住院,说好了方处长今天要陪她的,但方处长为了找你放弃了到医院陪女儿。”
田凤一看看方正刚说:“对不起,我今天经历了非常矛盾的煎熬,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聂广兴和李海涛两人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也助纣为虐跟他们一起做了不少坏事。我知道只要李海涛一出事,聂广兴就会被牵出来,我也脱不了干系。我父亲正在医院里,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下午,我在公园里坐了很长时间,我给聂广兴打电话,他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儿,我相信了他。”
方正刚问:“所以你就跟我们玩儿起了捉迷藏?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作为一个财务主管,不但为他们侵吞国有资产大开方便之门,还在事情败露后立即潜逃。你也不想想,你能跑得掉吗?你这样做只会加重你的罪行!”
田凤一说:“我一定全部交代。”
四肢发软的聂广兴被两名法警“搀扶”进了另一间提讯室,此时此刻的他,再见赵杰,满脸颓丧之色。
赵杰端坐在桌子后面,注视着这个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聂广兴,面带微笑地主动招呼道:“聂总,我们又见面了。”
聂广兴拢了拢略显凌乱的满头灰白头发,一言不发地走到受审问的座位上坐下,把头偏向一侧。
赵杰倒了杯水送到聂广兴的面前:“根据李海涛和田凤一的交代,我们对你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次数、金额都已经全部掌握。即使你一句话不说,我们同样可以依法起诉你!听明白了吗?”
聂广兴缓缓转过头,眼神混沌不堪地看着赵杰。
赵杰语气沉痛地说:“老聂,应该说,你是个有头脑、有魄力的人。事实证明,北建集团在你的领导下的确创造了不少业绩,换了我肯定是做不到这些的。但是在我身上有两件东西,是你没有的,所以你今天会坐在这里。第一,你没有敬畏之心。你不知道怕什么,觉得自己位高权重,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把手伸向国家和老百姓的兜里去拿。第二,你没有感恩之心。你以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你忘了党和国家对你的培养,忘了北建一千多员工在没日没夜地工作。没有他们,你聂广兴一个人能干得了什么?!”
聂广兴嘴角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又咽下,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你能不能主动认罪、悔罪,对我们来讲不重要,但对你的量刑却非常关键。”赵杰话锋一转说,“我想,你也希望能早一点再见到你的小孙女吧?”
“我……我……”聂广兴再也控制不住,低下头去开始轻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