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0章 当殿诵来
“我范阳张氏出自姬姓,黄帝之子少昊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始制弓矢,子孙赐姓张氏。周宣王时有卿士张仲,其后裔事晋为大夫。至三家分晋,张氏仕韩,韩相张开地,生平,平生良,字子房,乃大汉留文成侯。”
张明清朗洪亮而又温润纯净的声音,在东宫显德殿回响。
“留侯裔孙张宇曾任北平、范阳太守,因家于范阳方城。宇玄孙华,字茂先,晋司空、壮武公。我大安国开基太祖,即壮武公之再从弟也。”
张明的开场白,讲述了他范阳张氏由来,及其先祖的谱系,直接扯上了西晋张华,以表明自己所谓出身范阳不是虚构。
接着,就把在即墨对刘德行说过的先祖东渡建国经历,又对御座上的李世民及满殿文武,讲了一遍。
张明口才极好,表达能力强,又编得圆满,在场之人虽觉得远渡重洋去海外建国,有些难以想象,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世民又问道:“贵使,既是贵国远隔万里,又在大洋彼岸,想必贵使乘船来到华夏,在海上经历过不少艰险危难吧?”
他绕过大安国为何要在三百年后的今天,才派使团回华夏的问题,直接问起出发后的情况,当然是留着大雷放在最后爆。
文武群臣中,有人已经产生了这个疑问,从这位张贵使的祖先海外立国起,到现在三百年了。可是却从来没听过什么大安国,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该国皇子,那这中间为什么不派使节过来?
张明开始回答李世民的问题:“正如陛下所料,外臣此来,确实历经九死一生,差点就不能完成使命,见到大唐天子。”
他便又把海难经历说了一遍,当着李世民与满朝文武,更是说的活灵活现,叫人如同身临其境。群臣们想想那种在海上孤立无援,望天等死的凄惨场景,真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接着张明把从船上放下几条小舟,副使、文秘郎等人与自己分手,分别乘坐小舟下海的经过,也讲述出来。
最后他说道:“陛下,外臣侥幸与三位娘子逃得性命后,曾在即墨县逗留四十余天,却未能等到副使他们的消息,不知他们到底是生是死。只是大唐海岸数千里,也许他们在其他哪个州县登陆。敢问陛下,可有他们的音讯?”
李世民看向群臣,中书令房玄龄走出几步说道:“好叫贵使知道,各沿海州县并无相关奏报递来。”
张明长叹一声,两眼落泪:“唉,看来他们皆已遇难,想我与他们同舟而行数月,如今却天人永诀,阴阳两隔,怎不令人心痛。”
他又叹口气,喃喃道:“他们这一去,却带走了印信、诏旨、节杖、国书,叫我如何是好?”
房玄龄并不知道刘德行通过刘德威送来的奏疏,不由问道:“贵使此言何意?”
今天显德殿上在场之人中,只有李世民夫妇和长孙无忌、周绍范知道详情,李世民把所有人都瞒住了,就是为了给全体观众一个大惊喜。
张明说道:“好叫房公知道,外臣随员中,有文秘郎一人。上船之后,使团相关之印信、诏旨、国书等,都由他保管。海难之际,那文秘郎把重要文件物品打包带上,本来我想要来自己带,可是已然来不及,只好仍旧让他携带。”
“我四人上了小舟,曾想带那文秘郎一同上来,可是舟中有三位女郎,再带他上来,多有不便,于是文秘郎与副使同乘一舟,故而印信、诏旨、国书等,都不在我手中。”
殿中文武群臣一片骚动,说得这么热闹,原来是个三无皇子。
房玄龄也呆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归班。
文官中走出一人,来到张明面前说道:“本官京兆杜淹,忝为大唐御史大夫,敢问贵使,既是不能出示贵国皇帝颁下的印信、诏旨与国书,那如何证明贵使身份?”
张明知道杜淹大名,他是杜如晦的叔父,与杜如晦的父亲杜吒同父异母。但杜淹却与杜如晦兄弟关系不睦,还曾经陷害过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没想到今天却是他来打头炮。
张明说道:“原来是杜大夫当面。虽说外臣不能出示这些,但要证明身份却也不难。”
杜淹道:“贵使此言何意?”
张明对御座后的李世民躬身道:“陛下,外臣有一件随身物品,我娘子陈氏也有一件,皆是外臣大婚时家君赐下的,可证明外臣身份,请一并呈于陛下御览。”
李世民点头道:“可。”
一个内谒者手里捧个木制托盘,走下玉阶,来到张明面前,张明把那块玉佩取下来,放到托盘上。
李世民只是从刘德行的奏疏中,知道张明夫妻有一套龙凤玉佩,今天能亲眼见到,他也很好奇。
龙佩放到面前,李世民细细观看,不住点头,然后对那个内谒者道:“拿去给皇后,还有陈氏娘子那块,请皇后一并品鉴。”
内谒者把托盘端到屏风后面,陈墨也取下玉佩,放到托盘上,与老公那快合到一起。
长孙皇后把龙凤玉佩正反两面都仔细看过,对内谒者说道:“你禀告圣人,依本宫看来,此物必是皇家所有。”
内谒者又把托盘捧出来,放到李世民御案,李世民又看了一番,说道:“不错,正是御用之物,张贵使应是出身皇家。”
殿中群臣有些骚动,杜淹道:“陛下,既是贵使呈上一件小小物什,就能证明其皇子身份,是否让臣等也沾沾贵气,饱饱眼福?”
李世民一笑,吩咐内谒者:“你将此盘端下去,也让众位卿家鉴赏。不过今日大朝会,官员过多,就传给殿中诸卿看看吧。”
内谒者端着盘子,从文官武将们面前走过,张明目光随着托盘而动,他发现多数人的表情还是认可的,毕竟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龙凤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一圈下来,内谒者回到张明面前,李世民道:“交还贵使伉俪,物归原主。”
杜淹还不归班,依旧站在张明身前,他眼珠转转,又道:“贵使,请恕本官冒昧无礼,若是寻块美玉,找个雕匠,谁都可以制出此物,并不能表明阁下身份。”
张明心道,老杜啊老杜,是该怪你咄咄逼人呢,还是该夸你捧哏及时?他仰天大笑三声,说道:“杜大夫所言极是,世间之人,只要不怕杀头灭族,这件龙凤玉佩,当然是可以造出来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接下来,外臣还有两宗宝物,要献与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不是外臣夸口,杜大夫走遍大唐天下,寻遍能工巧匠,只怕也不能制得。慢说制得,今日只要杜大夫能告诉外臣,用什么方法制得,外臣就让杜大夫治我个假冒皇子,欺君罔上之罪。”
殿中文武又一阵骚然,这位不知真假的外国皇子口气好大。
不过今天在场的大臣中,是有几个人知道国宝之事的。比如吴黑闼,比如张明八兄弟的老子们,但他们虽然知道这两件国宝,却都没说出去。
再比如,才到京师三天的莱州刺史、充莱州朝集使牛方裕。这些天来,牛方裕真的后悔不迭,到手的功劳不翼而飞,要是当时请动张明到他莱州官廨做客,然后以朝集使的身份随张明与吴黑闼进京,此时在显德殿,就可以与张明站在一起,同时把两件国宝献与天子,那将是何等风光?
如今后悔也是无用,他已经把张明与刘德行恨得牙痒。但他也没把国宝之事讲出去,因为他觉得没能把握机会,太你娘的丢人。
杜淹摇头道:“贵使,本官出身京兆杜氏,只会读书做官,却不懂工匠机巧,如何能说出什么制作之法?”他又不傻,万一这个张明真的有什么天材地宝,他哪知道是如何造出来的。
张明躬身对李世民道:“外臣携有两件国礼,要献与陛下与皇后。国礼今在外臣随从手中,他们正在殿门之外。”
李世民强抑住心中激动,努力地做平静状点点头,两个内谒者走出殿门,随即返回,各自捧着一个檀香木椟。
张明说道:“请中官当着外臣之面打开,以防匣内之物有甚危险。”
听到张明这话,多数大臣暗自点头,这位安国来使,本就相貌不俗,哪怕真如杜淹怀疑那样不是皇子,也必是世家出身。现在他能知道宫中搜检规制,大约真的出身宫廷。
皇宫里肯定有这种规定,要不谁送个东西来,皇帝就这么随便打开,万一里面有机关暗器啥的,那不是要了亲命。
一个内谒者先打开一个木椟,看了一眼,不由“啊”的一声,木椟差点失手落地。
杜淹就在旁边,他一探头,忍不住也惊叫出身,脸色大变,呆若木鸡。
另一个内谒者也看到了伙伴那个木椟里的东西,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打开的木椟,两手不由颤抖起来。
李世民猛地起身,这会他比谁都心痒难挠。
刘德行在奏疏里,把张明的两件国宝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于是他就日思夜想。本来那天微服跟着李孝恭去见张明,就差点要提这个事,好不容易忍下,现在国宝就在眼前,哪还忍得住,大声道:“快将国宝呈上来。”
两个檀香木椟摆到御案,盖子又已合上,内侍王波利亲手打开,李世民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椟中之物,口中喃喃:“国宝,国宝啊,当真天上仅有,人间绝无。”
良久,王波利轻声道:“圣人,皇后那里......”
李世民揉揉眼睛,醒悟过来:“不错,拿给皇后,小心些。”
而后李世民龙心大悦,愿与群臣共同分享这两宗国宝。
想啥呢?分享国宝不是让你拧开瓶盖,一人抿一口里面的白酒红酒,是让内谒者手捧敞开的木椟,在众人面前传阅一番。
两班文武表情各异,惊讶、激动、叹服、艳羡不一而足,很多人都流下热泪,更有人直接跪下,然后大伙不约而同山呼万岁,恭祝吾皇得此天地至宝,足以保佑我大唐千秋万代。
待激动场面过去,李世民说道:“既是龙凤玉佩已鉴定,龙瓶国宝也看过,诸卿以为,张贵使之身份可否确定?”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出班:“陛下,臣以为,张贵使之身份已无可置疑,就是海外大安国皇子。”他又轻轻一叹:“只是使团其余人员,可能俱都魂归碧波,可惜从此大安国使团携来之诏旨、印鉴,还有国书,都不能得见天日,良可恨也!”
哈哈,李二陛下找的托儿终于现身。
张明精神一阵,朗声说道:“长孙尚书不必恼恨,要说这国书原件,外臣确实已不能出示,但是外臣在接到国书之时,曾先睹为快,幸而外臣记性还算不差,虽看过后即交予秘书郎保管,但已将国书全文记下。”
长孙无忌状似大喜过望:“好啊,那就请贵使当殿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