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钦差
温辞在店内静候片刻,伙计恭敬地回禀:“二少爷即刻便到,请姑娘稍候。”
温辞微微颔首,见等待无趣,便走出店门。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吸引了她,正凝望间,一艘刚刚离岸的船只闯入视线。
“奇怪,这船……”她下意识喃喃低语。
“那是赵家的运棺船,姑娘可是看出什么端倪?”身侧突然响起清朗男声。温辞心头一跳,竟未察觉此人何时近身。
“不过随意看看。”她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双臂不自觉地交叠胸前,纤指微微收紧。
“姑娘这般戒备,莫非在下生得凶神恶煞?”男子爽朗一笑,“在下邢瑞,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温辞。”她简短应答。
“好名字。“邢瑞眼中闪过赞赏,“方才见姑娘对那船似有疑虑?”
温辞别过脸去,不再搭话。
恰在此时,黑漆招牌下走出一位锦衣公子。那人右腿微跛,腰间香囊随着步伐轻晃,甜腻脂粉香扑面而来。
“小娘子,别来无恙。”来人正是棺材铺二少爷赵德润。
“赵公子眼里只有佳人,倒叫在下好生羡慕。”邢瑞故作哀怨地摇头。
赵德润朗声笑道:“邢兄说笑了,二位快请进。”说罢引着二人穿过前厅,往幽静的后院行去。
赵家的宅院占地颇广,院内十几间厢房,每间都堆放着形制各异的棺材,从简朴的榆木到名贵的金丝楠木,应有尽有。
穿过回廊,赵德润将二人引入正厅,殷勤地奉上香茗。茶烟袅袅中,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温辞:“小娘子准备得如何了?家父说待你这次回来便去提亲。像你这般才貌双全的女秀才,学问好又机敏,家父家母对这门亲事可是满意得紧。”
“赵公子……”温辞眼波流转,瞥了眼身侧的邢瑞,唇角漾起浅笑:“还是先谈邢公子的事吧。你我之事,容后再议不迟。”
“姑娘竟是秀才?“邢瑞闻言眼前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可曾参加青州秋闱?”
“刚自青州返乡归来。”温辞轻抚茶盏,语气温婉。
赵德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插话道:“邢兄此来,可是决定与我家合作了?”
“正是。”邢瑞从容颔首,“家父阅信后,对长生棺材铺的报价颇为满意。”
“只是……”赵德润狐疑道:“我家长生铺的棺材在青州地界算得上价高,邢兄既已走遍青州大小棺材铺,为何独独选中我家?”
邢瑞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目光在温辞面上停留片刻。
温辞会意:“方才与邢公子闲谈,他说长生铺虽价高,但胜在毗邻码头,水运便利,反倒省下不少运输银钱。”
“啊,这……”邢瑞面露赧色,“原不想明言,就怕……”他偷眼瞧向赵德润,欲言又止。
温辞轻笑:“是我多嘴了。邢公子这是怕二少爷趁机抬价呢。”
赵德润听罢,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邢兄多虑了。我记得你是松阳郡人士?如今松阳下辖数县瘟疫横行,对邢兄而言,这反倒是个难得的商机啊。”
“唉……”邢瑞长叹一声,眉宇间浮现忧色,“自洪涝退去,疫情愈演愈烈,百姓死伤惨重。”
温辞闻言敛去笑意。南方数县的疫情她早有耳闻,这次秋闱的策论正是以“防洪抗疫”为题。她不动声色地瞥了赵德润一眼,心中暗生鄙夷——这等趁国之危难牟利的商贾做派,实在令人不齿。至于邢瑞所谓购置棺木的说辞,也着实有些可笑。
邢瑞双手抱拳,神色诚恳:“赵兄,在下此番前来,确是诚心诚意想与赵家合作。不知能否有幸请赵老爷当面一叙?”
赵德润闻言面露难色:“这……实不相瞒,家父染恙多日,一直卧床休养。”他略作迟疑,“邢兄且在此稍候,容我去请示家父的意思。温姑娘也请一同在此歇息片刻。”
赵德润走后,邢瑞起身确认四下无人,这才走到温辞面前低声道:“方才多谢姑娘相助。”
“你不是来买棺材的。”温辞直视着他,语气笃定。
邢瑞神色一滞:“此话怎讲?”
“你说你是南方人,要进棺木到南方贩卖,可曾特意嘱咐过防潮的事?”温辞挑眉问道。
“防潮?”邢瑞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北方木材含水量低,运到南方后吸了湿气,极易膨胀开裂。”温辞看了眼他,“你父亲身为商人,竟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想做棺木买卖?”
“可……可先前洽谈时,对方分明很是欣喜啊?”邢瑞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
“赵德润年轻气盛,排行老二,腿又有残疾,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你这单生意,可他爹赵天柏可不像他那么好糊弄。”温辞说道。
“实不相瞒。”邢瑞压低声音,“我是朝廷钦差,专为贩卖私盐一案而来。前几任钦差……不是半路染疾,就是惹上官非,案子没查成,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温辞忽然轻笑一声,慵懒地靠向椅背,衣袖拂过雕花扶手:“事到如今,大人还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她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打着节拍。
“他们敢!”邢瑞猛地直起身,茶盏被撞得叮当作响。
温辞挑眉:“大人这般推心置腹,就不怕……我本就是他们的人?”
“你……!”邢瑞喉结滚动,他下意识攥紧衣服下摆,“他们……会如何行事?”
“先前或许还在斟酌……”温辞突然倾身向前,一缕青丝垂落鬓边,“但现在嘛……钦差强占赵二少爷未婚妻,这出好戏若闹上公堂……”她红唇微勾,“大人是认……还是不认这钦差身份呢?”
邢瑞“腾”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歪斜。他一把攥住温辞手腕:“姑娘定要救我!这事闹大了,于你清誉也有损……”
“威胁我?“温辞无语一笑。
邢瑞慌忙松手,强撑着冷笑:“我看……姑娘也是束手无策。”
温辞沉吟片刻道:“赵家若真牵涉其中,肯定会想办法将盐运出去。”
邢瑞眼中精光乍现:“莫非你已经猜到他们运送私盐的方法了?”
温辞不答反问:“你可曾仔细查验过那些棺材?”
邢瑞闻言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
温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棺木厚重,若夹层中暗藏玄机,不是实木,而是……”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脚步声。温辞立即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