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喜帖
暮色低垂,渔樵渡的礁石滩浸在绛紫余晖中,咸涩海风卷着浪沫扑在粗粝岩壁上。礁虎赤脚踏过湿滑青苔,正俯身拽起一挂缠满牡蛎的旧渔网,健硕臂膀上龙鳞纹随发力忽明忽暗。忽有破空声自西北传来——
一叶青竹扁舟劈开雾霭,舟头立着个黛蓝长衫修士,衣摆绣银线波涛纹,腰间悬枚镂空玉蝉,正是下海镇刘家的标识。那修士袖袍轻振,足尖点水掠至礁虎三丈外,拱手朗声道:“东海敖氏牧海人当面,刘家刘青衫奉家主之命,特来递帖。”
礁虎眯眼打量来人,见他面如冠玉却眉带倨傲,周身灵气浑厚如潮涌,确是练气九层的威压。他随手抛下渔网,溅起的水花惊走几只岩缝间的招潮蟹,咧嘴笑道:“刘家修士不修避水诀改学踏浪了?这青竹舟可比不得你家‘玄水绫’气派。”
刘青衫眼角微抽,右手按上玉蝉冷声道:“家主听闻渔樵渡易主,特命我送这《海脉通商帖》。”他指尖一弹,鎏金拜帖裹着淡蓝水灵气悬至礁虎面前,“下月十五,七十二岛商盟重划东海灵礁采掘权,刘家愿与牧海人共分‘虎头礁’下的冰髓矿脉。”
礁虎并不接帖,任由那灵气托着帖子在咸风中颤动。他弯腰拾起枚棱角尖锐的砗磲壳,漫不经心剔着指甲缝里的海藻:“刘元白倒是消息灵通,上个月敖家刚把渔樵渡灵脉契给我,这头就想动虎头礁?”砗磲壳忽地射向拜帖,将水灵气击得四散,“可惜敖家祠堂的青铜铃还拴着三成灵脉,你们刘家要分矿……得先问过嫡脉那群老蛟龙。”
刘青衫挥袖震开飞溅的贝壳残片,踏前半步,足下礁石竟凝出霜纹:“敖青鳞上月押送海相生返宗时,可是亲口允诺渔樵渡自治。牧海人若连分矿的胆气都没有——”他袖中滑出卷泛黄海图,凌空展开时显出道猩红标记,“虎头礁东侧新涌的暗流里,可沉着三具胸口烙牧海令的尸体……敖家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礁虎瞳孔骤缩。那海图标记处分明是前日他与觅长生处理敖家探子的海域,浪涌本该将尸首卷进深海涡流。他肩背龙鳞纹陡然亮起,掌心青光隐现:“刘家这是要挟?”
“是交易。”刘青衫抖袖收回海图,拜帖稳稳落进礁虎未及收回的掌中,“冰髓矿分五成,刘家帮牧海人扫清首尾。另附三坛‘蛇胆酒’——听说那位南行的剑修,好这口。”
咸腥海风裹着帖上龙涎香掠过鼻尖,礁虎摩挲着帖子边缘的鲛绡纹,忽地瞥见内页一角细微的离火灼痕。他心头剧震,面上却咧嘴露出森白牙齿:“这帖子我收了。但虎头礁的潮信七日后才退……刘家想要冰髓,让刘元白亲自来谈!”
青衫修士冷笑一声,身形化作流光遁入渐浓的海雾,余音散在涛声里:“岂有筑基跑来见练气之理?道友还是先看帖吧。若有意,七日后辰时,下海镇刘家见。”
根据参考内容中刘家与礁虎的博弈线索,现合理推演并详细描写该场景:
下海镇,刘府议事厅。
檀木案几上的东海潮信螺泛起微光,家主刘元白指尖敲击着鎏金海图边缘。刘青衫躬身立于阶下,袍角还沾着渔樵渡特有的咸腥水汽。
「家主,虎头礁潮信已退三成。」刘青衫翻掌亮出留影石,礁虎拎着青铜铃铛挑衅的画面浮现在空中,「此子虽血脉低微,却掌渔樵渡灵脉枢纽。依属下看,通商帖的分成筹码……怕是不够。」
刘元白忽然将海图某处冰髓矿脉标记抹成朱红:「听说木水前日筑基失败?」
「是,木水冲关时被心魔所困,丹炉里……」
「那就添个陪嫁丹炉——用敖家最忌讳的离火纹。」家主袖中滑出半枚牧海令残片,与礁虎手中信物严丝合合,「当年敖狰杀我胞弟时,可曾想过这枚从尸体上扒下的令符,百年后能锁死他敖氏末支命脉?」
刘青衫瞳孔微缩:「您要让木水许给那渔夫?爹,木水可是大哥的亲生女儿,更是木字辈最出色的天才。」
「所以必须是入赘!」刘元白猛地攥碎留影石,晶屑在掌中凝成刘木水身披鲛绡嫁衣的虚影,「让礁虎带着渔樵渡灵脉做聘礼住进听潮阁,届时他丹田里种下的可不是情蛊——」
暗门轰然开启,捧着离火纹丹炉的刘木水缓缓走出,「爷爷当真舍得?」少女指尖抚过丹炉上灼烧敖氏族徽的痕迹,「那牧海人昨夜还传讯嘲讽,说刘家送的通商帖不如厕纸趁手。」
刘元白突然笑得像裂开的老蚌:「所以他今早收到的就不是通商帖,而是你手写的《慕虎赋》。」他弹指将三日前礁虎处理敖家探子的影像灌入玉简,「东海修士都爱看话本,比如《牧海人与刘家女修的三世孽缘》?」
潮信螺骤然发出尖锐鸣叫,映出渔樵渡上空开始凝聚的雷云。刘木水将留影玉简系上伪造的定情剑穗,转身时裙摆翻涌起离火暗纹:「对了,记得在聘礼单上加条——『需敖氏嫡脉亲手解开的同心结』。」
渔樵渡,子夜。
潮水在墨色礁石间碎成磷火,礁虎仰面躺在吱呀作响的船板上,刘家鎏金拜帖被月光镀得森冷。他屈指弹了弹帖角冰髓矿脉图纹,海风里突然飘来岸上酒肆的唱词:
“牧海郎夜探虎头礁啊——刘家女红绡帐里藏宝刀——”
“狗屁不通!”礁虎翻身坐起,掌心青光捏爆一团水雾。
白日里从下海镇采买渔网的伙计们都在窃笑,说书人把刘青衫递帖的事添油加醋,编成什么《牧海人与刘家女的三更定情》。最可恨是那唱词末尾,竟有模有样说什么“青铜铃铛当聘礼,冰髓矿脉作嫁妆”,连敖家探子尸首沉海的方位都编成定情信物埋藏地。
船尾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礁虎盯着铃铛内侧新裂的纹路——那是前夜处理敖家探子时,被对方垂死反扑留下的痕迹。刘青衫递帖时指尖叩击的位置,恰好落在这道裂痕上。
“五成矿脉换扫尾……”他抓起酒葫芦灌了口蛇胆酒,喉头火辣辣地烧,“刘元白那老蚌精舍得下血本,怕是连嫡孙女筑基失败的丑事都算计进去了。”
咸腥海风里忽然混进一缕甜香。
礁虎瞳孔骤缩,青筋暴起的手掌按向腰间赤蛟环。船头不知何时多了个戴幂篱的女子,月白裙摆绣着刘家暗纹,腕间红绳系着半枚牧海令,正与他怀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话本里可没说你长得像砗磲成精。”礁虎咧嘴露出尖牙,掌心灵气已缠上船底暗流。
女子轻笑时,锁骨处龙鳞纹一闪而逝:“爷爷让我提醒牧海人,明早潮信会卷来三具丹田破碎的尸体,穿着敖家探子的鲛皮甲。”她抛来卷画轴,展开竟是刘木水披嫁衣抚丹炉的工笔图,“对了,坊间今夜新传的话本叫《虎头礁上海嫁衣》,唱词是这么起的——”
潮声吞没了后半句。
礁虎在榻上猛然睁眼,船头空无一人,唯有怀中多出一截断裂红绳。岸上飘来更夫沙哑的吆喝,竟与梦中女子吟诵的唱词分毫不差:“冰髓矿脉红妆裁,蛟郎切莫负约来……”
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礁虎翻身跃入海中。冰冷暗流裹住他震颤的太阳穴,刘家拜帖上的冰髓矿脉在脑海疯狂滋长,恍惚间竟与那夜捏碎敖家探子喉骨的手感重叠。
“入赘换矿脉,杀人变联姻。”他吐出串气泡,指尖青光绞碎一窝银针鱼,“刘元白,你当老子是砗磲壳里养大的傻珍珠?”
破晓时分,船板已落满捏成团的废符纸。礁虎盯着最后一张爆裂符上歪扭的“刘”字,突然想起觅长生南行前说的话:“敖家把你当拴在渔樵渡的看门蛟,可若连看门蛟都敢反咬嫡脉……”
潮信裹着晨雾漫上甲板,青铜铃铛映出他眼底血丝。坊间唱词混着刘青衫的冷笑在耳畔炸响,礁虎猛地将爆裂符拍进桅杆:“七日后辰时?老子偏要午时三刻去!”
船骸堆里惊起几只夜鹭,扑棱棱飞向虎头礁方向。那里正有新的潮信生成,裹挟着冰髓矿脉的碎光,与话本唱词一起沉入东海深不见底的暗流。
下海镇·未时三刻。
海风裹着灵植清甜掠过九曲栈桥,礁虎蹲在刻满避水符的桥墩上,指尖青光凝成小蛟,正啃噬刘家货船底下的藤壶。他比约定早了六个时辰,此刻渔樵渡的咸腥已被下海镇绵密的灵气冲淡——镇东珊瑚楼阁悬着刘家冰髓灯笼,檐角铜铃竟是海底寒铁熔铸的微型镇海碑,连街边摊贩收银钱时,袖口都隐约透出离火岛炼丹纹。
「这位道友,鲛绡帕子可要瞧瞧?」桥头老妪突然掀开竹篮,素白绸缎下赫然压着半截牧海令残片,「能擦净虎头礁的脏血渍。」
礁虎瞳孔微缩,那残片纹路与他怀中信物互补,却比刘青衫当日所持多出三道焦痕——正是他前夜用赤蛟环烧毁敖家探子遗物的标记。
未等他开口,镇西传来震耳轰鸣。
十二座浮空冰台自海面升起,每座都嵌着离火岛特有的赤髓晶,晶体内竟冰封着敖家修士尸首。礁虎眯眼细看,最中央冰台赫然摆着三坛蛇胆酒,坛身贴的通商符印却用朱砂混着冰髓粉,恰是能追踪千里之外饮者的「锁魂印」。
「下海镇的规矩,生客需饮洗尘酒。」刘木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刘木水身披月白鲛绡裙,衣襟处暗绣冰髓矿脉纹路,行走时裙摆翻涌离火暗纹——这是刘家掌控虎头礁矿脉的象征。她鸦青色长发绾成东海特有的潮信髻,发间斜插着半枚青铜铃芯,与礁虎手中牧海令残片相呼应。最诡异的是其双眸,筑基失败的猩红血光在瞳孔深处流转,与左眼尾三颗冰晶砂痣形成强烈反差,暗示着《淬灵录》反噬的隐患。
少女赤足踏着青玉算盘悬在半空,裙摆冰裂纹随呼吸明灭,腕间红绳坠着的却不是铜钱,而是一枚沾着龙涎香碎末的青铜铃芯——与渔樵渡灵脉枢纽同源同脉。
礁虎咧嘴露出尖牙,袖中爆裂符悄无声息贴上桥底:「刘家待客用离火岛刑具?」他故意踢翻老妪竹篮,牧海令残片坠海瞬间激出猩红漩涡,「不如先聊聊,你们怎么挖出敖狰二十年前埋在堕星潭的《淬灵录》手稿?」
镇南牌坊突然落下细雨,雨珠在距地面三尺处凝成水镜。刘元白苍老面容浮现在镜中,背后博古架摆着冰封的敖氏嫡脉头骨,刘元白身披玄色蛟纹大氅,领口以冰髓矿脉碎晶缀成镇海碑纹样,袖口暗绣七十二岛潮汐图——这是刘家执掌下海镇百年的权柄象征。他面容枯槁如海底沉木,褶皱间嵌着青黑色灵砂,似是常年修炼《淬灵录》残留的丹毒痕迹。灰白长发结成东海罕见的九环螺髻,发冠竟是用敖家探子头骨炼制的「锁魂樽」,樽内幽蓝魂火映得眉心囚龙印忽明忽暗。
「牧海人可知,下海镇每块地砖都浸过离火岛叛徒的血?」镜面闪过虎头礁潮信影像,冰髓矿脉核心区竟显现渔长老突破时独有的龙鳞纹,「提前六个时辰,够老朽给敖家祠堂寄三封联姻贺帖了。」
礁虎掌心灵气暴涨,脚下栈桥突然化作万千符纸。刘木水算盘珠崩散成阵,将他裹进漫天星斗幻象,每颗星辰都是渔樵渡灵脉支流的投影。少女指尖抚过红绳铃芯,离火暗纹顺着灵气缠上礁虎丹田:「爷爷说,提前赴约的蛟龙——」
她吐气时带出冰雾,雾中浮现刘青衫在敖家祠堂埋通商契的画面:「该赏套绣着潮信图的喜服。」
海面冰台应声炸裂,三坛蛇胆酒汇成洪流灌入镇海碑。礁虎在酒香中嗅到玉虚宫禁术的气息,青光小蛟猛然扑向刘元白水镜,却在触及镜面前被刘木水裙摆绞碎成星沙。
「午时三刻潮最大,」礁虎突然拽断腰间伪装的青铜铃铛,真品早在入镇时藏进老妪藤壶筐。下海镇灵气陡然翻涌,虎头礁方向传来牧海令共鸣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