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1] 长沙^[2]

一九二五年

独立^[3]寒秋^[4]，湘江^[5]北去，橘子洲^[6]头。看^[7]万山红遍^[8]，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9]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10]，万类霜天竞自由^[11]。怅寥廓^[12]，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13]？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14]。恰^[15]同学少年，风华正茂^[16]；书生意气^[17]，挥斥方遒^[18]。指点江山^[19]，激扬文字^[20]，粪土当年万户侯^[21]。曾记否，到中流击水^[22]，浪遏飞舟^[23]？

这首词最早发表在《诗刊》一九五七年一月号。

---

[1] 〔沁（qìn）园春〕词牌名，从东汉沁水公主园而得名。

[2] 〔长沙〕湖南省省会。作者的青年时代，大部分时间在长沙学习和进行革命活动。词中所说的“百侣”和“同学少年”，即指作者1914年至1918年在长沙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学和革命友好。

[3] 〔独立〕独自站立，寓有“操危虑深”之意。唐杜甫《独立》诗：“天机近人事，独立万端忧。”明末清初的金圣叹在《杜诗解》中说：“操危虑深，故云‘独立’。”

[4] 〔寒秋〕这里指初秋，不作深秋解。这首词作于1925年8月底至9月上旬之间，正值初秋季节。据考，20世纪20年代，气温要比现在低，初秋已有寒意，所以说是寒秋。

[5] 〔湘江〕湖南省最大的河流，源出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海洋山，向东北流贯湖南省东部，经过长沙，北入洞庭湖。

[6] 〔橘子洲〕一名水陆洲，是长沙城西湘江中的一个狭长的小岛，西面靠近著名的风景区岳麓山。

[7] 〔看〕是词中领字，领起以下七句。

[8] 〔万山红遍〕万山，指岳麓山及长沙周围的群山。岳麓山上多枫树，到秋天枫叶变成红色。

[9] 〔舸（gě）〕大船。汉扬雄《方言》卷九：“南楚江湘，凡船大者谓之舸。”

[10] 〔浅底〕指清澈可见底的水下。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湘水》引《湘中记》：“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

[11] 〔万类霜天竞自由〕众多动物都在秋天的自然环境中争着自由地活动。

[12] 〔寥廓〕广远空阔。这里用来描写宇宙之大。《楚辞·远游》：“上寥廓而无天。”

[13] 〔谁主沉浮〕由上文的俯瞰游鱼，仰观飞鹰，纳闷地寻思（“怅”）究竟是谁主宰着世间万物的升沉起伏，这句问话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在这军阀统治下的中国，到底应该由谁来主宰国家兴衰和人民祸福的命运呢？

[14] 〔峥嵘岁月稠〕峥嵘，不平常。稠，多。是说过得不平常的日子是很多的。

[15] 〔恰〕是词中领字，领起以下四句。恰，正值，正当。

[16] 〔风华正茂〕风华，风采才华。正茂，正当旺盛。

[17] 〔书生意气〕书生，读书人。意气，意态和气概。

[18] 〔挥斥方遒（qiú）〕挥斥，奔放。《庄子·田子方》：“挥斥八极。”西晋郭象注：“挥斥，犹纵放也。”遒，强劲。挥斥方遒，是说热情奔放，劲头正足。

[19] 〔指点江山〕指点，意为批评、评论。江山，喻指国家、国是。

[20] 〔激扬文字〕含有宣扬真理和革命思想之意。激扬，激励宣扬。

[21] 〔粪土当年万户侯〕万户侯，古代食邑万户的侯爵。这里喻指当时的军阀和政客，把他们鄙薄地看作粪土一般。

[22] 〔击水〕作者自注：“击水：游泳。那时初学，盛夏水涨，几死者数。一群人终于坚持，直到隆冬，犹在江中。当时有一篇诗，都忘记了，只记得两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数（shuò），屡次，几次。

[23] 〔浪遏（è）飞舟〕意为游泳激起的浪涛把飞驶过来的船都阻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