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守钟人

第七区的地下通道像一座巨大的蚁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电子元件过热的刺鼻气味。冰沈凌走在前面，手中的微型照明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蓝光。

“还有多远？“京华宇低声问。他的太阳穴仍在抽痛，量子服务器中的记忆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在大脑中翻搅。

冰沈凌查看K先生给的装置，屏幕上闪烁的光点显示他们正在接近目的地。“理论上就在下一个出口附近，但...“她突然停下脚步，“奇怪。“

“怎么了？“

“地图显示这里应该有个出口。“冰沈凌的手指抚过墙面，那里只有斑驳的混凝土和几根裸露的管线。

京华宇靠近墙壁，突然注意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痕——形状像一枚怀表。他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掏出K先生给的那枚青铜怀表，按进凹槽。

严丝合缝。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上升楼梯。冰沈凌惊讶地看了京华宇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京华宇同样困惑，“只是...感觉应该这么做。“

楼梯尽头是一扇古旧的木门，上面用褪色的金漆写着“守钟人钟表店“。门两侧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古董钟表，奇异的是，所有指针都停在11:15分。

冰沈凌按下门铃。没有回应。她又试了试门把手——锁着的。

“看那里。“京华宇指向橱窗。月光正以特定角度透过玻璃，照射在一排怀表上。随着光线移动，所有表盘上的数字突然变成了“2053.11.15“。

“就是今天...“冰沈凌的声音微微发抖。

京华宇的心跳加速。这个日期——他穿越的日子，或者说，他“应该“穿越的日子。

正当两人震惊之际，木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店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微弱的黄铜台灯照亮柜台和陈列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古老木头的气味，数十只钟表的滴答声在黑暗中交织成奇异的韵律。

“进来吧，孩子们。“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我等候多时了。“

冰沈凌紧握京华宇的手腕，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店内。随着他们前进，更多的灯渐次亮起，照亮了店铺深处的景象——一个巨大的落地钟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复古的背带裤，眼睛上蒙着一层乳白色的薄膜，显然已经失明。枯枝般的手指正在拆解一枚青铜怀表。

“冰河的女儿和京家的少爷。“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坐。“

京华宇和冰沈凌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老人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必惊讶，“守钟人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反应，“时间在我这里流动得...不太一样。“他举起手中的怀表零件，“比如这个，昨天才送来，却已经存在了三十二年。“

冰沈凌上前一步：“您认识我父亲？“

“认识？“守钟人轻笑，“是我卖给他第一台量子计时器。“他转向京华宇的方向，尽管眼睛看不见，却给人一种被直视的感觉，“也是我，把你家族的怀表交给了你祖父。“

京华宇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枚怀表...是您给的？“

“准确地说，是归还。“守钟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你祖父把它抵押给我，换取一笔救急资金。可惜他没能活着赎回它。“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与K先生展示的一模一样的青铜怀表，“现在，物归原主。“

京华宇接过怀表，指尖触碰到金属表面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既视感袭来。他仿佛看到自己——不，一个很像自己的人——正在将这块表交给年轻的守钟人，说着什么“时间闭环“...

“您是谁？“京华宇强忍眩晕问道，“真的只是个钟表匠？“

守钟人微笑着转向工作台，按下某个隐藏按钮。店铺后墙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我是第一个发现时间可以被'修补'的人。“他示意两人跟上，“也是第一个警告京云城不要滥用这一知识的人。“

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复杂的环形装置，由某种发光的金属构成，悬浮在半空中缓慢旋转。冰沈凌倒吸一口气——那显然是一个小型化的时空锚点发生器。

“原型机，“守钟人抚摸着装置，“最初的构思很简单——用量子纠缠态创造微小时空回路，修复局部的时间损伤。“他苦笑，“但京云城看到了其他可能性...比如人为制造时间分支，选择最有利的现实。“

京华宇靠近装置，莫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装置基座上刻着一行小字：“时间会证明谁是对的——J.H.Y“。

“这是我的名字缩写...“京华宇喃喃道。

“不仅如此。“守钟人按下装置上的一个按钮，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设计图纸。右下角的签名清晰可见：京华宇，2025年。

“不可能，“京华宇后退一步，“2025年我还在上大学，根本不懂这些...“

“在你的记忆里是这样。“守钟人平静地说，“但记忆是可以被编辑的，尤其是当时间本身被扭曲的时候。“

冰沈凌迅速翻阅着实验室里的资料：“这些数据显示，时空锚点技术最初是由京华宇提出的？那为什么...“

“因为最初的实验出了意外。“守钟人摸索着打开一个保险箱，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2025年11月15日，第一次活体实验。京华宇自愿作为测试者，结果...“

文件上是张老照片：年轻的京华宇躺在实验舱内，额头贴着电极，而站在控制台前的正是年轻的京云城和...冰河博士。

“我父亲参与了实验？“冰沈凌脸色煞白。

“不仅如此。“守钟人指向照片角落，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女站在阴影处——年轻的冰月，“你妹妹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她注意到实验体——也就是京华宇——的脑波出现了时空分裂征兆。“

京华宇的头越来越痛，破碎的记忆像锋利的碎片试图拼合。“那次实验后发生了什么？“

“理论上，实验失败了。京华宇陷入昏迷，项目被叫停。“守钟人叹了口气，“但实际上，京云城秘密继续了研究。他相信不是实验失败，而是部分成功——你的意识确实穿越了时间，只是没能按计划返回。“

冰沈凌突然想到什么：“所以2053年的京华宇穿越回过去...其实是返回？“

守钟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工作台，调整着原型机的参数。“时间不是直线，而是一张网。我们以为自己在向前走，实际上可能只是在绕圈。“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要打破循环，必须看到完整的图案。“

原型机突然加速旋转，发出柔和的蓝光。光线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三维结构——无数时间线交织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其中一个节点闪烁着红光：2053.11.15。

“今天就是关键节点。“守钟人说，“京云城计划在今天闭合时间环。一旦成功，特定的历史将被锁定，无法再改变。“

“什么历史？“京华宇追问。

“京氏集团的破产，你父亲的死亡，你母亲的疾病...“守钟人轻声说，“所有导致京云城崛起的关键事件。“

京华宇的拳头下意识握紧。所以这就是真相——京云城不仅要改变过去，还要确保这些改变永久固定，无法被逆转。

“那我们怎么阻止他？“冰沈凌问。

守钟人指向原型机：“用它打开一条通往新京塔核心实验室的路径。京云城的主装置就在那里。“他递给京华宇一枚奇特的钥匙，“这是控制密钥。只有原始设计者的生物特征能够激活它。“

京华宇接过钥匙，瞬间被一股强大的记忆洪流击中——

他站在实验室里，正在向团队解释时空锚点原理；他熬夜修改设计图，冰月在一旁记录数据；他签署自愿参与实验的同意书，京云城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将改变一切“...

最可怕的是最后一个画面：实验开始前，他将青铜怀表交给守钟人保管，说“如果我回不来，请把它交给下一个我“。

“啊！“京华宇抱头跪地，记忆碎片像刀子一样刺入意识。两种人生在脑海中交战——一个是富家少爷变成流浪汉的记忆，一个是量子物理研究员的记忆。哪一个才是真的？或者...都是真的？

“京华宇！“冰沈凌跪在他身边，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我，呼吸，慢慢呼吸...“

她的灰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细微的银色纹路，像是一场微型银河风暴。京华宇努力聚焦在这双眼睛上，从记忆漩涡中挣扎出来。

“我...到底是谁？“他嘶哑地问。

“你是京华宇。“冰沈凌坚定地说，“无论记忆如何被改变，这一点不会变。“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一声巨响。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靴子踏地声。

“他们找到这里了。“守钟人迅速关闭原型机，实验室墙壁重新合拢。他从柜台下取出两个手环塞给冰沈凌：“时空稳定器。可以让你在量子监控下隐形30分钟。“然后转向京华宇，将一个数据芯片塞进他口袋：“找到镜像室，芯片会告诉你下一步。“

三个全副武装的新京特勤冲进店内，能量武器已经激活。

“不许动！“领头的特勤喝道，“奉京云城先生之命，你们被逮捕了。“

守钟人突然按下工作台下的隐蔽按钮，地板滑开露出一个垂直通道。“走！“他推了冰沈凌一把。

冰沈凌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京华宇正要跟上，却被守钟人抓住手臂。老人以惊人的力气将青铜怀表塞进他另一只口袋：“记住，钟声第十二响时按下表冠！“

第一发能量武器击中了守钟人的肩膀，老人踉跄后退却不倒下。京华宇本能地想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入通道。下落过程中，他最后看到的是特勤人员粗暴地架起守钟人，而老人朝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嘴唇蠕动着似乎说了最后几个字：“...镜像室...“

通道像滑梯一样蜿蜒曲折，京华宇在黑暗中跌撞旋转，最终落在一个柔软的缓冲垫上。冰沈凌已经在等他，脸色苍白。

“他们抓走了他...“

京华宇沉重地点头。守钟人用自己被俘为他们争取了时间。

冰沈凌强忍情绪，查看周围环境：“这是新京塔的地下服务通道。根据建筑图纸，核心实验室在顶层。“她指向远处的货运电梯，“我们可以利用那个上去。“

京华宇摸出口袋里的数据芯片：“守钟人让我找到'镜像室'，说芯片会告诉我们下一步。“

冰沈凌接过芯片插入便携终端：“镜像室...新京塔确实有个区域标注为MR-17，但官方用途是'光学实验区'。“她快速浏览芯片内容，眼睛逐渐睁大，“这不是普通数据...这是冰月的记录！日期是...今天？“

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冰月的影像。她看起来比照片上成熟许多，异色双瞳炯炯有神：“姐姐，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进行到最终阶段。我和K已经尽可能干扰了京云城的系统，但关键一步必须由你们完成...“

影像闪烁了一下，冰月继续道：“时空锚点装置需要两个关键要素才能运作——设计者的生物特征，和一个稳定的量子纠缠态。京华宇提供了前者，而后者...“她犹豫了一下，“是我。“

“什么？“冰沈凌失声叫道。

“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不是意外。我自愿让京云城捕获我的量子态，因为只有我的脑波频率能够与京华宇的产生完美共振。“冰月的声音异常平静，“现在，要破坏时间环闭合，你们必须同时接触主装置的核心部件。记住，在钟声第十二响时...“

影像突然中断。终端显示文件损坏。

“冰月还活着？“京华宇难以置信地问，“以某种...量子态存在？“

冰沈凌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和决心：“我们得去救她。“

远处传来钟声。京华宇看了看青铜怀表——11:30。距离午夜还有半小时。

“足够到达顶层了。“冰沈凌调整时空稳定手环，“准备好了吗？“

京华宇握紧青铜怀表，两种记忆在他脑海中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平衡。无论过去如何被扭曲，此刻的使命无比清晰——阻止京云城，救出冰月，解开时间之谜。

“走吧。“他说，“是时候结束这场时间战争了。“

两人向货运电梯奔去，头顶上方，新京塔的尖顶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一柄指向时空心脏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