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小女孩
辉光城西区,靠近工业带的“铁皮巷”,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廉价和坚硬。
巷子两边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堆叠起来的简易出租屋,大多是用废弃的金属板材和劣质合成材料拼凑而成,风吹过时,铁皮摩擦发出的“嘎吱”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廉价营养膏和污水沟特有的酸腐气味。
王悠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工资卡,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存储的3000联邦币沉甸甸的份量——这是他通过一级魂导技工考核、正式转正后的第一份薪水。
三个月在零件厂粉尘与轰鸣中的挣扎,终于换来了这微薄的独立资本。他小小的胸膛里,难得地涌起一丝属于孩童的、纯粹的雀跃。
终于住进属于自己的小家!(破旧的出租屋,勉强容纳一个成年人!)
这个周末,正好轮休,他决定出去透透气,顺便……去传灵塔最外围的服务点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瞧一眼那些最便宜魂灵的价格牌,心里也能有个底。
借口是现成的——帮车间主任去临近街区的一个小魂导维修铺取一份零件订单。他穿着洗得发白、却尽量整洁的工装,脚步比平时轻快了几分,从铁皮巷那狭窄、堆满杂物的入口挤了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适应着外面的光亮。
工业区边缘的街道比巷子里宽敞些,但也充斥着嘈杂。
运输魂导车的低鸣、小型魂导机械的嗡响、商贩的叫卖和行人的喧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属于底层魂导工业城的浮世绘。
王悠沿着略显坑洼的人行道走着,目光扫过路边售卖基础魂导元件、二手工具和廉价食品的摊位,心中默默盘算着开销。房租就占了2000联邦币,剩下的1000,吃饭、交通、还要攒钱买魂灵……每一分都得精打细算。
就在他走过一个堆满废弃金属管道的偏僻小巷口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和几个流里流气的呵斥声猛地钻入耳中。
“小丫头片子,跑啊?再跑一个试试?”
“把身上值钱的玩意儿交出来!听见没?别逼老子动手!”
“呜呜…我没有…真的没有…”
王悠脚步一顿,眉头瞬间拧紧。他侧身,悄无声息地靠近巷口阴影处,探出半个脑袋。
巷子深处,三个穿着花哨、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看就是街头混混的青年,正呈半包围状,将一个瘦小得可怜的小女孩堵在满是涂鸦的墙角。
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褪色、明显不合身的破旧裙子,赤着一双沾满泥污的小脚,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小小的肩膀因为恐惧和抽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破旧、瘪瘪的小布包,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个混混脸上带着戏谑和贪婪,其中一个染着绿毛的家伙,正伸出手,试图去拽小女孩怀里那个破布包。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王悠心头!福利院那些被克扣的食物、管事挥舞的棍棒、同伴被欺凌时无助的眼神…无数破碎的画面瞬间闪过!他一步从阴影里跨出,瘦小的身体因为愤怒而绷得笔直,右手猛地向前一伸!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并非多么响亮,却带着一股穿透喧嚣的奇异震颤!
一柄三尺长、通体黯淡、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铁剑虚影,瞬间在他掌心上方凝实!剑身无锋,钝口在昏暗的巷子里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剑格处那点细微的暗金道纹,在魂力催动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住手!”王悠稚嫩却异常冷硬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
三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鸣和喝声惊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
当看清来人只是一个穿着廉价工装、身高还不到他们胸口的小屁孩时,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作了浓重的轻蔑和恼怒。
“哪来的小崽子?活腻歪了?滚一边玩去!”那个伸手去抢包的绿毛混混,凶神恶煞地朝王悠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另一个红毛混混则嗤笑出声:“哟呵,还弄把破剑出来吓唬人?你当哥几个是吓大的?这破玩意儿切豆腐都嫌钝吧?”
“哼!哪儿蹦出来的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英雄救美?”黄毛混混松开女孩,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走上前,伸手就想推搡王悠,“滚一边玩去!别碍着大爷们发财!”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真正聚焦到王悠手中那柄凭空出现的、散发着微弱魂力波动的铁剑虚影时,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武魂!这小鬼居然是个魂师?虽然那武魂看起来残破不堪,但能凝形成剑,就证明他至少拥有魂力!
王悠的心跳得飞快,握着青萍剑虚影的手心全是冷汗。7级魂力太微薄了,维持武魂显形对精神和魂力都是巨大的消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魂力正在快速流逝!
不能硬拼!对方可是三个成年人!
就在绿毛混混骂骂咧咧准备上前推开他的瞬间,王悠眼中厉色一闪,突然扭头对着巷口外车水马龙的大街方向,用尽力气大喊:
“警察叔叔!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拐卖小孩!抢东西啦——!”
声音又尖又亮,穿透力极强!
“警察?!”
三个混混脸色瞬间大变!做贼心虚的本能让他们齐刷刷地、惊恐万分地扭头朝巷口望去!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好机会!
就是现在!
王悠眼中厉芒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王悠体内所剩不多的魂力猛地爆发!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墙角!
没有魂环加持,青萍剑无法释放魂技,但其本身材质蕴含的圣器锋芒,哪怕只是虚影,也绝非肉体凡胎所能轻易承受!
目标不是混混的要害,而是他们最不设防、也最怕痛的地方!
他动作快得惊人,在“破妄剑瞳”赋予的超凡动态视觉下,三个混混扭头的动作在他眼中如同慢放!他矮身,前冲,手中那凝实的青萍剑虚影如同三道青色的闪电!
在路过那个离小女孩最近的黄毛混混身边时,他握紧左拳——不是用拳头,而是用凝实了魂力的拳头前端,狠狠“砸”向对方握着小刀的手腕!
同时,右手紧握的青萍剑虚影,带着沉重的破风声,朝着绿毛和红毛混混并排站着的小腿迎面骨,狠狠地横拍过去!
砰!啪!啪!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嗷——!”黄毛混混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之下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抓着女孩破布包的手。
“嘶——!
“哎哟我艹!”
“嘶!疼死老子了!””绿毛和红毛更是猝不及防,小腿迎面骨遭到重击,那感觉像是被粗重的铁棍狠狠扫过,钻心的疼让他们瞬间弓腰,抱着小腿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趁此机会,王悠一把抓住墙角那个还在发懵的小女孩冰凉的小手,低吼一声:“跑!”
王悠用尽力气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拽!然后头也不回,拉着她就朝巷子另一头、堆满废弃物的出口狂奔!
“妈的!小兔崽子!敢阴老子!”
“追!别让他们跑了!”
“疼死我了…抓住他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身后传来混混们气急败坏、夹杂着痛呼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
王悠头也不回,拉着小女孩在迷宫般堆满垃圾的后巷里左冲右突。
他个子小,身体灵活,对这种复杂的环境,加上“破妄剑瞳”能提前洞察拐角后的情况,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混混的围堵。
小女孩被他死死拽着,小小的身体几乎腾空,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恐惧和颠簸带来的不适,竟出奇地没有哭闹,只是用那双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王悠拉着她的那只手,以及他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那柄散发着微弱青芒的残破小剑。
王悠根本不敢回头!他拉着女孩,在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狭窄巷弄里拼命穿梭。
肺像风箱一样剧烈拉扯,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个子小,但胜在灵活,又熟悉这种迷宫般的贫民区巷道。他专挑最窄、杂物最多、成年人不方便追的路钻。
小女孩被他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好几次差点绊倒,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拼命迈着小短腿跟上。
七拐八绕,不知钻了多少条小巷,直到身后的叫骂声彻底消失,只剩下两人粗重如牛的喘息声,王悠才猛地刹住脚步,拉着女孩躲进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破旧金属零件的死胡同角落里。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汗水浸透了王悠后背的工装,也打湿了女孩额前枯黄的碎发。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颗心脏在黑暗中疯狂擂动的声音。
王悠警惕地侧耳倾听了半晌,除了远处街道模糊的嘈杂,再无其他动静。
“呼…呼…应…应该甩掉了。”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沙哑。他努力平复呼吸,低头看向被自己一路拽过来的小女孩。
女孩似乎也缓过劲来了,虽然小脸依旧苍白,瘦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那双因为恐惧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此刻却不再哭泣,只是惊魂未定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像受惊的小鹿。
看着这双清澈又带着劫后余生的眼睛,王悠心底那点属于现代成年人的柔软被触动了一下。
他放缓了声音,尽量显得温和一点:“小…小朋友,别怕了,坏人没追来。你家在哪里?我…我送你回去?”
听到“家”这个字,小女孩眼中刚刚褪去一点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取代。
她用力地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又开始抑制不住地抽动起来,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我…我没有家……我……是从福利院…逃…逃出来的……”
福利院…逃出来?
王悠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些同样冰冷灰暗的锁。
辉光城第三福利院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饥饿感,干不完的杂活和管事们随时可能落下的棍棒……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一股强烈的同病相怜之感涌上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瘦弱、还要无助的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破旧的衣裙,赤着磨破皮的脚丫…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更加弱小、更加需要庇护的自己。
“额……”王悠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送她回去?送回那个她宁愿冒险也要逃出来的地方?那和把她推回火坑有什么区别?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女孩枯黄的头发和单薄得几乎能被风吹走的小身板,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张还带着体温的工资卡。3000联邦币,房租2000,剩下1000……他一个人勉强糊口都紧巴巴,再添一张嘴……
王悠啊王悠,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逞什么英雄?一个声音在心底理智地响起。
可是……另一个更微弱、却更执拗的声音在反驳: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流落街头,被那些混混欺负,或者冻死饿死?福利院的日子有多难熬,你比谁都清楚!
两种念头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激烈交锋。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同样有些枯黄的短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和犹豫,怯生生地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希望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小声地、带着一丝颤抖地问:“大…哥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个破旧的小布包。
王悠看着女孩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格外清澈、此刻却盛满了惶恐和祈求的眼睛,看着她紧紧抱着那个破布包、仿佛那是她全部世界的动作……心底那点属于成年人的权衡利弊,终究被一种更原始、更朴素的情感冲垮了——于心不忍。
“唉……”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我叫王悠。跟我走吧……先…先找个地方待着。”他没有承诺什么,但“跟我走”三个字,对此刻的苏月曦来说,无异于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
苏月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虽然依旧带着怯懦,但那份绝望的灰暗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她用力地点点头,小手主动地、带着一丝依赖地抓住了王悠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衣角。
“我…我叫苏…月曦……”她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苏…月曦?”王悠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孩的名字。
“嗯…”女孩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苏月曦…院长奶奶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名字…”
苏月曦…王悠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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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巷深处,王悠那间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出租屋,就是他们暂时的“避风港”。
推开那扇薄薄的、刷着劣质绿漆的铁皮门,一股混合着铁锈味、潮湿霉味和机油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小得可怜,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进门右手边靠墙钉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铁皮柜子,算是储物空间。正对着门是一扇小小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窗户,此刻透进外面魂导路灯昏黄的光线。
窗户下,紧挨着墙边,用几块废弃的金属板和厚纸壳勉强搭出了一个“床铺”,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硬的旧毯子——这就是王悠的“床”。
床边地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基础的魂导维修工具、几本翻得卷边的《基础魂导回路图解》和几件换洗的工装。墙角还堆着几个空了的营养膏管子和一个接雨水用的破盆。
唯一称得上“家具”的,是窗边一张用废弃包装箱充当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半旧的水杯和一个自制的小魂导灯——那是王悠用报废零件自己捣鼓出来的照明工具。
整个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更加逼仄、拥挤不堪。
两个六岁的孩子站在里面,几乎连转身都有些困难。若是两个成年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直。
苏月曦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小手紧紧抓着门框,大眼睛好奇又带着一丝不安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简陋却暂时安全的空间。
这里的味道和福利院有些相似,都是贫穷和窘迫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至少,没有那些冰冷审视的目光和随时可能落下的责骂。
“地方很小…还有点乱…”王悠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赶紧把地上散乱的书和工具往墙角推了推,勉强清出一小块落脚的地方,“你…你先坐这儿。”他指了指自己那张纸壳“床铺”的边缘。
苏月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像只受惊的小猫,只敢挨着一点点床边坐下,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她那个破旧的小布包。
王悠走到那个歪歪扭扭的铁皮柜前,踮起脚,打开柜门,从里面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杂粮面饼。这是他昨天领工资后,难得“奢侈”一回买的,原本打算分两天吃。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硬邦邦的面饼,又看了看苏月曦那瘦得几乎露出锁骨的小身板,还有她眼巴巴看着面饼、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
最终,他还是狠了狠心,将面饼掰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块,把明显大得多的一块递了过去。
“给…先吃点东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月曦看着递到眼前、散发着粮食香气的面饼,眼睛瞬间睁大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她抬头看了王悠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小心翼翼。
“谢…谢谢王悠哥哥…”声音细弱蚊蝇,却带着真挚。
王悠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啃着自己手里那块小得多的面饼。
粗糙的杂粮刮过喉咙,带着微微的甜味和饱腹感。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房租2000是雷打不动要交的,剩下1000…两个人吃饭…最便宜的营养膏,一天也要消耗几十块…水费电费…还有苏月曦的衣服鞋子…这点钱,撑一个月都够呛!更别提还要攒钱买魂灵…压力山大!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日子,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穷坑。
可看着苏月曦小口小口、珍惜无比地啃着面饼,那副满足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模样,他心底那点烦躁又莫名地被压了下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不能让她饿死。
吃完东西,气氛有些沉默。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同样来自福利院、同样无依无靠的孩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悠哥哥…”苏月曦打破了沉默,声音小小的,“你…你也是魂师吗?我看到你的…那把剑了。”她的大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嗯。”王悠点点头,摊开右手。微弱的魂力波动泛起,那柄布满裂痕的青萍剑虚影再次在他掌心上方凝实。
维持它存在需要持续消耗魂力,王悠只是让它出现几秒,展示了一下,便立刻散去。剑影消失后,他明显感觉精神疲惫了一丝。“武魂,青萍剑。魂力…7级。”他没有隐瞒。
“7级!”苏月曦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小脸上满是崇拜,“王悠哥哥好厉害!我…我也有武魂…”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自卑。
“你也有武魂?”王悠有些意外,“是什么?”
苏月曦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斗争。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鼓足了勇气,缓缓伸出自己那只同样瘦小、同样有些脏兮兮的右手。
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魂力波动在她掌心汇聚。光芒亮起,并非多么璀璨,而是一种极其黯淡、近乎灰白的微光。
光芒散去,一株小小的植物虚影,静静地悬浮在她掌心上方。
那植物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形态像是一株缩小了无数倍的野花幼苗,只有几片小小的、呈现出病态般灰绿色的叶子,顶着一个同样灰扑扑、只有米粒大小的花苞。
整株“花”都透着一股枯萎、衰败的气息,毫无生机,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无论是形态还是散发出的微弱魂力波动,都印证着它“废武魂”的标签。
王悠看着这株小苗,心中了然。废武魂,在斗罗大陆并不罕见,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底层平民中。
没有攻击力,没有辅助能力,甚至连催生一株真正的植物都做不到。拥有这样的武魂,几乎注定了与强大魂师之路无缘,只能沦为普通人,甚至可能因为连一丝魂力都无法凝聚,而比普通人更加艰难。
看着苏月曦那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自卑又难过的样子,王悠心里也不好受。
他想开口安慰几句,比如“废武魂也能活得好好的”之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在魂师为尊的世界里,没有力量就是最大的原罪。他自己不也是因为青萍剑的“残破”而饱受嘲笑吗?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嗯…看到了。它…叫什么名字?院长告诉过你吗?”
苏月曦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有…院长奶奶只说…是废武魂…没用的花…”她的小手微微颤抖,那株灰扑扑的小苗虚影也跟着轻轻摇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就在王悠准备散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让女孩更难过时,他眉心深处,那柄沉寂的青萍剑虚影,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涌入他的双眼!【破妄剑瞳】的天赋能力,在没有任何主动催动的情况下,竟然自行被这株“废花”武魂引动了一丝!
王悠的瞳孔深处,一点针尖大小的青芒一闪而逝!
他的视野瞬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株悬浮在苏月曦掌心、毫不起眼的灰绿色小苗虚影,在“破妄剑瞳”的视野下,其内部结构似乎变得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那几片灰绿色、仿佛枯萎的叶片脉络深处,在那米粒大小、灰扑扑的花苞最中心最核心的位置!
王悠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他“看”到了!
一丝!
极其极其细微、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百倍、近乎透明的——银丝!
那银丝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纯粹由某种极其特殊、极其微弱的光华凝聚成的纹理!
它深深地潜藏在那衰败枯萎的表象之下,如同沉睡在灰烬深处的星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破妄剑瞳】那洞悉本质的奇异能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意外引动,绝无可能发现!
它安静地蛰伏着,仿佛与这株“废花”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与周围灰败气息格格不入的、难以言喻的纯净与…高贵?
王悠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什么?武魂变异的前兆?
还是某种未被认知的隐性天赋?他前世看过的斗罗系列里,似乎没有哪种知名植物武魂的幼苗是这般灰败模样,还带着如此奇异的银丝纹理!
苏月曦似乎察觉到王悠目光的异样,有些不安地收回了手,那株灰扑扑的小苗虚影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她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以为王悠哥哥也被她的“废武魂”震惊(或者说失望)到了。
王悠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的废武魂!这或许就是苏月曦能从福利院逃出来的原因?
福利院只检测到表面的废武魂,却忽略了这潜藏的异象?
“没…没事。”王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还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废武魂…也挺好的,至少…至少它很特别。”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安慰词了,“那个…很晚了,先休息吧。”
他指了指那张唯一的纸壳床铺,“你睡里面,我睡外边。”他不敢多问,生怕引起女孩的疑虑或暴露自己的发现。那丝银纹太过神秘,在彻底弄清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地观察和思考。
苏月曦怯怯地点点头,抱着她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爬到了纸壳床铺靠墙的最里面,蜷缩成一团,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王悠则和衣躺在外侧,小小的身体尽量贴着床边,给女孩留出多一点空间。
狭小的出租屋里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远处魂导路灯的微光,透过布满污渍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黑暗中,王悠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体内魂力因为之前的消耗和维持武魂而有些空乏,精神也带着疲惫,但脑海中却异常清醒。
青萍剑虚影在精神海中静静悬浮,剑身裂纹中流淌的青芒似乎比往常活跃了一丝。而苏月曦那株灰败小苗中心那丝微不可查的银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废花?”王悠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福利院的老院长,恐怕看走眼了。这株看似枯萎的小苗深处,或许藏着连传灵塔那庞大数据库都未曾记载的秘密。
身侧传来女孩逐渐平稳、带着一丝安心感的细微呼吸声。
王悠侧过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苏月曦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小眉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孩童的宁静。
月光(或者说魂导路灯的冷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落进来,恰好落在苏月曦搭在布包上的那只小手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王悠似乎又看到了,那几根瘦弱的手指指尖,仿佛有极其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芒一闪而过。
他默默地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前路艰难,房租如山,生计维艰。
但此刻,在这铁皮包裹的陋室之中,一个关于“废武魂”的秘密,一个同样无家可归的同伴,似乎让这冰冷的世界,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