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河
阳光朗照，阴云退散，多日绵延的阴雨后，天空终于展露澄澈的碧蓝。
然而，本该因放晴而复苏的小河镇，却笼罩在比雨天更深沉的死寂之中。
短短两日，数十名青壮男子杳无踪迹，女人们或捶胸顿足，痛斥那“该死的狐狸精”勾去了男人的魂魄，或躲在暗处咬碎银牙，既恨又妒那令男儿郎前赴后继奔赴死地的“美貌”。
索菲亚策马徐行于空荡的街巷。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在这死水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反衬出小镇诡谲的沉闷。
骄阳越是璀璨，这片被抽干了生气的土地便越是显得阴森。
她湛蓝的眸子里锐芒闪动，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两旁紧闭的门扉窗牖，无形的净化之力悄然蔓延，搜寻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涟漪。
一无所获。没有狂暴肆虐的邪气，也未见徘徊不散的怨念残痕，唯有沉重的悲伤、郁积的愤怒，以及那沁入砖石木梁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像一团湿透的旧絮，沉甸甸地闷压着每一处屋顶。
她勒住缰绳，红马停驻在昨日王田青殒命的河畔。
阳光下的河水，此刻正漂浮着一层浑浊、粘腻的暗红沫子，如同被稀释了无数倍的陈旧血污在水面漾开，哪里还有半分夕阳晚霞的凄美？
那块曾承载温存与死亡的冰凉石板孤零零地躺着，表面空荡，但索菲亚敏锐的灵觉却感到了某种深嵌入石纹骨髓的阴寒，带着顽强的恶意和…永不餍足的贪婪。
这股残余的力量微弱却精纯、顽固，绝非尘世寻常魔物所能拥有。
“滋啦…”
指尖凝聚的微芒刚触及石板，一股蚀骨冰寒便如毒蛇噬咬般钻入，仿佛冷水滴入滚烫油锅！索菲亚指尖微颤，瞬间感受到了那股纯粹的恶意与掠夺本能。
身下那匹高大神骏的赤红战马忽地打个响鼻，焦躁地踏动前蹄，刨击着岸边的泥土，那双深如古潭的眼眸死死锁定了河岸边一片随风摇曳、沙沙作响的浓密芦苇丛。
“有发现？”索菲亚心神一凛，几乎在战马异动的同时，修长的手掌已从鞍侧木箱中闪电般掣出那柄寒光凛冽的银质短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芦苇丛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枝叶摩擦的窸窣急响，一道枯瘦僵硬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中暴射而出！
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野兽般的“嗬嗬”嘶吼，四肢动作怪异而扭曲，却又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迅猛与灵活！
索菲亚眉峰骤蹙，一股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不死族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几乎令人窒息。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手中利刃迅疾如风，却在看清剑锋下那张扭曲脸孔的瞬间，硬生生顿在半空——
李田！
那张脸孔虽已干瘪变形，沾满泥污与暗绿藓迹，五官因肌肉的痉挛和死亡带来的僵化而扭曲变形，但索菲亚依然一眼认出——是李田！
那个曾经老实巴交、笑容憨厚的木匠！如今却成了眼前这副污秽可怖的不死怪物！
他灰白的眼球浑浊不堪，蒙着一层死亡的阴翳，却死死锁定索菲亚，没有任何属于生者的情绪，只有本能的、对鲜活生命的狂暴饥渴！
枯瘦的十指弯曲如钩，指甲因污垢和某种快速生长的真菌而变得乌黑尖锐，带着腥风狠狠向索菲亚抓来！
“净化！”索菲亚低喝一声，短剑上铭刻的符文瞬间爆发出灼目的湛蓝光辉，化作一道纯净而凌厉的光弧，迎向那扑来的枯爪！
银质本身对不死生物就有天然克制，再加上索菲亚精纯的净化之力，这一剑足以将寻常的僵尸或骸骨斩成两半。
“砰！”
意料之外的碰撞声响起。光弧斩在李田污黑的爪子上，竟发出如同击中朽木的闷响！
预想中肢体断裂的景象并未出现，一股冰冷、滑腻的反震力顺着剑柄传来，震得索菲亚虎口微麻。
她心中一惊：这绝不是寻常不死物该有的防御！
更让她心头沉下去的是，李田似乎对那净化之光仅感到一丝不适，动作甚至没有半分停顿。
那枯爪在蓝光中仅仅被逼开半寸，留下一道嗤嗤作响的焦黑灼痕，下一秒便带着更凶戾的气势再次袭来！口中喷出的腐臭气息几乎扑到索菲亚脸上！
索菲亚脚下急点，一个轻灵的旋身向后飘退，同时手中短剑化作一片银光，瞬间在身前布下数道交织的防御剑网。剑网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绳，暂时阻住了李田的扑击。
趁着这短暂间隙，索菲亚凝神细看。只见李田浑身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灰色，上面覆盖着类似水苔藓或某种霉斑的暗绿色附着物，像一层污秽的苔藓铠甲。
刚才被净光灼伤的手臂处，伤痕内里翻卷的竟非血肉，而是……一种湿滑、深褐色的木质纤维？！干枯皮肤下，隐约透出某种非肉质的僵死经络。
他的动作虽然僵硬迅猛，却少了点僵尸体常见的关节滞涩，多了一丝……植物的柔韧感？
李田再次无视净化之光的威慑，低吼着撞向剑网，试图用那枯槁却坚韧的身躯强行突破。索菲亚眼神一厉，不再试探。
她手腕疾抖，短剑上的蓝色光芒骤然内敛，转为更为凝聚的银亮火焰，带着破邪的锋锐低鸣——【破邪圣焰】！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头颅！
而就在索菲亚发动致命一击的刹那，远处的河面上，那片浑浊的暗红血沫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凝聚、拉伸，隐隐约约，勾勒出……数十条若隐若现、扭曲舞动的暗红手臂虚影！
阴森地指向了激战中的两人，更深处，仿佛有无数双饱含饥渴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水体，贪婪地注视着索菲亚。
就在索菲亚即将斩落那颗头颅之时。
嘶啦啦啦！
数十道暗红色的、由浑浊血沫与水汽凝聚而成的扭曲手臂，如同离弦的腥血之箭，骤然从索菲亚背后翻滚的河面激射而出！
速度快到拉出残影，带着浓烈的怨毒与水生滑腻感，凌空交织成罗网，朝着她的后背袭来。
动作去势已老，索菲亚来不及回防，但她没有丝毫慌张。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索菲亚深蓝色的修道服上，那些繁复的符文骤然脱离布料，瞬间在虚空中放大展开！
无数流动着纯净蓝光的微缩符文交织，将那些血臂阻挡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