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四方英雄齐聚会
三人于驿馆购置了三匹良驹,一路疾驰前往密云。行至半途,天降倾盆大雨,三人顿时被淋得透心凉,狼狈不堪。那朱瞻基身为皇家太孙,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心中叫苦连连,隐约萌生了后悔出宫的念头。然而,见刘铭和于谦神色如常,毫不在意此事,不由得暗想:“他们尚能忍受,我身为未来的皇帝,难道连这点苦楚都承受不了吗?”随即自我激励,重振精神。
不多时,前方路边隐约显现出一座宅院。刘铭见状,高声说道:“咱们加快脚步,前方即可歇息!”三人随即催马疾驰,转眼便抵达宅院门前。抬头望去,只见院门早已坍塌,天井内尘土飞扬,显然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院落。
三人顾不得多想,迅速下马,牵着马步入天井,将马匹拴好,随即脱下湿透的衣裳。刘铭取出火折子,于谦则寻来枯枝败叶堆成一小堆,刘铭将其点燃。于谦又从附近找来石块将火堆围住,并将湿透的衣衫用木棍架在火堆上烘烤,众人这才得以坐下暖暖身子。
刚烘烤不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四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闯进门来。其中一人怒骂道:“他奶奶的,这鬼天气说下就下,害得老子浑身湿透,真是晦气!”另一人劝道:“别抱怨了。咱们在此暂避风雨,等雨势稍减便迅速赶路,免得耽误了正事。”四人回头一看,瞥见朱瞻基三人,脸上顿时露出警惕的神情。
四人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汉子缓缓上前,抱拳拱手,客气地说道:“不知这荒宅中竟有人,多有叨扰。”刘铭起身回礼,微笑道:“大家都是行路至此,不必拘礼。四位若不嫌弃,不妨一同来烤火取暖。”那大汉表示感谢,四人随即上前落座,彼此心中却仍存戒备。
朱瞻基悄然观察着这四人,发现他们均身着劲装短打,显然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他注意到那位身材最为高大的汉子,双手布满厚实的老茧,手掌也比常人宽阔许多。心中暗想:“记得师父在世时曾提及,江湖中有一门独特的横练硬功,以锤炼筋骨为基础,练至巅峰时可断木碎石。看此人手背上的老茧,想必他所修炼的正是这种硬功夫。”
他正沉思之际,一旁的一名汉子突然质问道:“臭小子,你在看什么?”被这人一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朱瞻基。朱瞻基顿时感到尴尬,勉强一笑,答道:“没什么。”心中却颇为郁闷,暗想:“这汉子眼光真毒。”他深知江湖险恶,自认为刚才观察时已足够小心,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
那汉子冷哼一声,沉声喝道:“小子,不该看的别乱看,小心废了你一双招子!”语气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朱瞻基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一旁的于谦见状,暗中拉了拉他的胳膊,笑着附和道:“是,这位大哥提醒得对。”那汉子再次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高个汉子急忙叫住了他,问道:“老三,你去哪里?”那汉子答道:“看着这小子不顺眼,眼不见为净!”随即便站在门口,依靠着门框。高个汉子转向朱瞻基三人,赔了个笑脸,说道:“三位莫要见怪,我三兄弟性子直,但确实是好人。”朱瞻基心中暗想:“若非需要隐瞒身份,定要将你抄家灭族!”心中不禁暗自咬牙。那高个汉子目光转向刘铭,见他手中握着一把铁扇,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铁扇刘铭?”
刘铭道:“不错,正是在下。”那高个汉子眉梢一扬,笑道:“原来是铁扇和尚的高徒,失敬!”刘铭回礼,问道:“原来阁下认得家师,不知尊姓大名?”那高个汉子答道:“在下穆远。”随即指了指旁边的几人,依次介绍道:“这位是二弟许康,那位是三弟张雄虎,这位则是我四弟田师名。”刘铭听了四人的名号,不禁一愣,疑惑地问道:“四位莫非就是陕北四侠?”此时他才意识到,四人说话都带着西北口音。
穆远淡然道:“这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戏谑间赠予的名号罢了。”刘铭目光一凝,追问道:“四位现身北平,莫非是为了‘那件事’?”穆远颔首,语气坚定道:“正是。我等虽为江湖中人,但身为男儿,杀敌报国乃分内之事,岂能退缩?元人企图再度侵犯中原,我等血性男儿,岂能坐视不理!”那名叫许康的汉子接口道:“大哥所言极是。虽我等忠于建文皇帝,不齿永乐逆贼,但面对元人威胁,理应暂释前嫌,共同抗敌。”
朱瞻基闻言,心头猛然一震,暗自心想:“原来这四人竟是建文余孽!”于是对四人愈发警惕。然而转念一想,又觉事有蹊跷,不禁心中疑惑:“听皇爷爷所言,当年建文重用文臣,受益者多为南方士子。而这四人分明是武人,且皆为西北人氏,怎会对建文如此忠心?”虽说他年纪尚轻,但在朱棣多年的悉心培养下,心思之缜密远超同龄人,故而迅速发现了问题所在。
于谦同样一愣,疑惑地问道:“两位所说,莫非元人又要南下?”他并不在意四人是否忠于当今皇帝,只关心元人是否会再次入主中原。穆远叹了口气,道:“不错。据可靠消息,元人欲集结二十万大军南下中原,领军之人正是如今势力最强的鞑靼部太师阿鲁台。”刘铭紧锁眉头,道:“竟是阿鲁台!”朱瞻基也曾听闻这个名字,深知此人乃鞑靼太师,也是草原诸多部落中实际的统治者,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明洪武元年,即元至正二十八年,元帝妥欢帖木儿眼见大势已去,遂放弃元大都,北逃至上都,由此史称“北元”,意在休养生息,以期重新夺回中原大地。然而,此时元廷早已腐败不堪,上下官员不思德政,只顾敛财,朝廷维持尚且艰难。随着一代名将扩廓帖木儿陨落,北元再无南下之力。
妥欢帖木儿驾崩后,史称“元顺帝”。其子爱猷识理达腊继位,史称“元昭宗”。尽管他有心光复祖宗的荣耀,但因政治手段不足,难以挽救腐朽的元廷,北元已显分崩离析的迹象。洪武二十一年,蓝玉率军北伐,一举击溃元廷,妥欢帖木儿的孙子脱古思帖木儿在逃亡途中被部将所杀,元廷宣告覆灭。此战彻底将元廷打回草原部落的形态,史称“捕鱼儿海之战”,蓝玉也因此战成名,回朝后获封凉国公。
自捕鱼儿海之战后,黄金家族的统治实则已名存实亡,各分散部落彼此征伐不断,历经一番重新整合。
随后,草原上逐渐形成了两大势力,分别为鞑靼和瓦剌。这两个部落频繁征伐,同时给明朝的北部边境带来了显著的隐患。至永乐年间,鞑靼势力进一步壮大,已显现出重新吞并草原的势头。尽管瓦剌仍具备与鞑靼一较高下的实力,但总体上却远不及鞑靼。鞑靼的太师阿鲁台正是以雷霆手段整合草原的关键人物,其野心不仅局限于草原,更在于重新觊觎中原。
永乐一朝,始终采取“扶持瓦剌”的策略以制约鞑靼的发展。然而,尽管如此,鞑靼依然迅速崛起,如今已成为明朝北部的主要威胁。
朱瞻基作为朱棣最为器重并着力培养的皇孙,自幼便随侍于朱棣左右。他早已从朱棣口中听闻“阿鲁台”这一名号,深知此人城府极深、手段毒辣,堪称一代枭雄。此刻骤然听闻相关消息,心中不禁为之一震,暗道:“难道皇爷爷日前提议再度北伐,正是缘于此事?”
穆远道:“如今密云已汇聚四方豪杰,我等唯恐延误时机,这才冒雨前行。岂料雨势汹涌,只得暂且歇息。”刘铭接言道:“我等也为此事欲赴密云。”穆远闻言惊喜:“既然如此,我等不妨结伴同行!”张雄虎见雨势渐歇,急切催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几人迅速整理行囊,顾不得衣衫未干,策马疾驰而去。
众人抵达密云地界时,已是深夜时分。朱瞻基环顾四周熟悉的地势,忽然灵光一闪,心想:“此处距密云大营不过咫尺之遥。这些江湖人士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密云大营附近聚集。”密云大营作为北平的重要防线,朱瞻基常在此地营中研习军事,故而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不远处骤然亮起一排火把,粗略一数,竟有十几人之多。几人勒紧缰绳,朱瞻基心中暗道:“莫非是惊动了密云大营的兵士?”只见那穆远策马上前,高声喝道:“山前两扇门,刀头舔血滚马鞍!”火把处随即有人回应:“好汉往西去,那边自有人接引!”穆远道了声谢,几人随即拨转马头,向西疾驰。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条小河,河边停靠着一只小船,船上之人问道:“天下英雄何处去?”穆远朗声答道:“愿为江山洒头颅!”船上之人遂迎众人上船。朱瞻基一路观察,心中暗想:“这些人所言恐怕是江湖春典,可惜我却难以领会。”
小船载着众人穿过小河,抵达对岸。几人下船后,船家说道:“往前走,自会有人前来接引。”于是,几人便继续前行。不久,路边突然闪出一人,问道:“敢问几位是何来历?”众人报上名姓后,那人回应道:“原来是贵客,快请随我来。”随即,他领着众人穿过树林,来到一处开阔地带。
只见此处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因年久失修,房屋早已坍塌。院落中支起一顶硕大的帐篷,正中央燃起熊熊篝火,一群人围站在篝火四周。每当有人进入,众人便循声望去。朱瞻基逐一打量,只见这些人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男女皆有,皆作江湖人士装扮,心中暗想:“看来这些人皆是江湖草莽之辈。”在他印象中,但凡出身名门正派者,无不风度翩翩,而此处众人看来皆非善类,故而有此揣测。
几人围在一处角落,朱瞻基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人。那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青年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手持一把乌黑长剑。姑娘则拥有一双明眸,红唇如樱,双颊透着红润,脸庞宛如鹅蛋。她皮肤白皙,十指修长。乍一看,这女子竟如同仙界女子一般,透着一股冷峻与威严。
篝火前伫立着一位老者,脸上布满皱纹,年约六十左右。他躬身驼背,手中握着一根鹿头拐杖,须发皆白,但双眸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那老者见来者已为数众多,轻咳几声,开口道:“各位朋友,老朽深谢诸位应邀前来。如今元人企图南下侵犯中原,我等身为汉家儿女,岂能坐视不理?纵使我等与那逆贼朱棣势不两立,但大义当前,老朽恳请诸位暂且放下旧怨,携手共抗外敌。待将元人彻底击溃之后,我等与朱棣逆贼之间的恩怨再作计较。”言毕,向众人一拱手。
众人之中,一人沉声说道:“胡老英雄,我等既然齐聚于此,自然是希望携手共抗强敌。然而,那朱棣贼子素来心高气傲,岂会轻易看得起我等江湖中人?倘若他拒不接纳,反趁机对我等下手,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那老者缓缓说道:“诸位,据老朽所知,那朱棣逆贼虽素来心高气傲,却绝非不明轻重之人。此次鞑靼率兵二十万侵犯我大明边境,实乃鞑靼倾国之举。面对如此战事,即便朱棣逆贼有意退敌,但要短时间内集结大军与粮草,恐怕并非易事。我等若在此刻施以援手,朱棣即便不屑与我等为伍,却也难以拒绝。如此一来,我等只需听从他的调遣即可,又有何惧之有?”
另有一人高声喝道:“胡老英雄此言差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言者乃是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容方正,络腮胡须,头顶微秃,肩扛一把九环大刀,气宇轩昂。只听他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我等与那逆贼朱棣宿怨已久,此仇岂能轻易释怀?即便我等豪杰愿暂且放下恩怨,那逆贼心胸狭隘,又岂会真心不计前嫌?一旦他对我等发难,我等若无机应对,岂非白白葬送性命?”
老者目光转向那人,缓缓说道:“原来是泰山刀王鲁明鲁大侠。鲁大侠所言极是,然而依老朽之见,朱棣若真无半点容人之量,又怎能容许众多建文旧臣安然存活至今?我等虽与他有宿怨,但他如今已贵为九五之尊,料想断不会因小节而失大义。”
鲁明放声大笑,说道:“朱棣老儿虚情假意,早已众人皆知!胡老英雄,我们敬重您的为人,这才特意前来参加此次聚会。然而,您话语间处处为朱棣老儿辩护,难道昔日坚定支持建文皇帝的胡老英雄,如今竟已沦为朱棣老儿的爪牙了吗?”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朱瞻基聆听众人所言,察觉到包括穆远四兄弟在内的所有人,皆对自己皇爷爷朱棣心怀仇怨。此刻,他联想到刘铭竟与这些人有所牵扯,不禁怀疑刘铭是否也如他们一般,对自己皇爷爷怀有敌意且支持建文。想到此处,朱瞻基不禁冷汗涔涔。先前三人曾在酒肆中结拜,而朱棣就在一旁。若朱棣有意调查刘铭的背景,实乃轻而易举。一旦发现刘铭竟是支持建文的逆贼,他又将如何看待自己这位皇太孙?
一旁,于谦低声说道:“方才我还在纳闷这些人为何对当今皇帝怀有如此强烈的敌意,现在终于明白了。”刘铭同样压低声音问道:“三弟,莫非你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于谦轻轻点头,答道:“若我的猜测无误,这些人恐怕正是当年暗中勾结白莲教,企图在徐州发动叛乱的建文旧臣。”刘铭点头道:“三弟的猜测着实不错。”
朱瞻基听后,面露疑惑,问道:“但他们分明都是武人,若是建文旧臣,理应不受建文重用,为何却对他如此忠心?”刘铭叹了口气,道:“这其中的缘由颇为复杂,回头我再详细解释给二弟听。”朱瞻基心中疑虑难消,追问道:“大哥,那你也是其中一员吗?”刘铭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朱瞻基见状,虽心中仍有几分疑惑,但也稍稍松了口气。
老者沉声道:“列位,老朽今年已六十有四。论及寿命,可谓长寿。此生历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虽不敢自称通达古今,却也积累了不少心得体会。我等皆为建文皇帝的忠臣,矢志不渝地欲为建文皇帝夺回江山,此乃老朽至死不渝的夙愿。若有人质疑老朽已沦为逆贼朱棣的爪牙……”言至此处,他将手中的鹿头拐杖猛然掷地,张开双臂,凛然道:“大可一刀将老朽斩杀!”
另一人缓缓开口:“胡老英雄言重了。众所周知,您是忠义之士,一心只尊奉建文皇帝,断然不会投靠逆贼。”话音未落,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鹿头拐杖,恭敬地呈递到老者手中。老者接过拐杖,目光中流露感激,望了那人两眼,道:“白大侠果然明事理。”那姓白之人转而看向鲁明,语重心长地说道:“鲁大侠,众人都知你心直口快。但言语如同利刃,同样能伤人,还望你谨言慎行。”鲁明听罢,冷哼一声,扭头撇过脸去。
这时,距离朱瞻基不远处的那位貌美女子突然开口,说道:“列位英雄,小女子有话要说。”众人闻声,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显然对这女子的身份一无所知。那女子步入场中,向众人拱手施礼,道:“小女子姓戴,名雪凝,乃是西北枪术名家戴常公的孙女。”众人一听“西北枪术名家戴常公”这九个字,顿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那老者更是按捺不住,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位自称戴雪凝的女子。
戴雪凝沉声说道:“祖父在世时曾言,元人生性尚武,且轻视我等汉人。太祖凭借神威之姿,恢复汉家江山,实为千古伟业。如今元人企图再度南下,侵犯我中原腹地,若我等不能团结一心,如何抵御外敌?即便各位英雄曾是建文旧臣,心中唯忠建文皇帝,但在大难临头之际,仍需将保家卫国视为首要之责!”
她话音刚落,与她并肩而立的青年随即迈步向前,朗声说道:“在下昆仑派少主安雁南。戴姑娘所言极是,如今国家正值危难之时,我等若不能与朱棣老儿摒弃前嫌、团结一心,又怎能将外敌抵御于国门之外?倘若因我等之间的嫌隙,导致元人再度入主中原,那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老者投向两人的目光中满含赞许,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赞道:“不错,说得极好!未曾料想,戴老英雄的孙女与昆仑派的少主竟有如此见识,实令老朽欣慰!”随即,他转身面对众人,沉声道:“列位,相较于这两位,我等均为江湖前辈,难道连小辈的觉悟都及不上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突然一人高声喊道:“好!我等暂且放下恩怨,与那朱棣老儿和解便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鲁明冷哼一声,肩上的九环大刀“哧”的一声插入地面,厉声喝道:“你们愿意与朱棣逆贼和解是你们的事,老子即便是死,也绝不听从那朱棣逆贼的调遣!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位尽管听从逆贼的安排,咱们山水有相逢!”说罢,抽出大刀,转身分开众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