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中的断点

期末考试放榜日，整个高二级部都挤在公告栏前。鹿晚晴站在人群外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虽然对自己的成绩从不担心，但今天她紧张得胃部微微抽搐。

“让一让！学霸驾到！“周毅夸张地吆喝着，硬是为她和游星挤出一条路。

游星无奈地摇头，但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自从文化节那天的广播事件后，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每天早读、午休、放学后都形影不离，校园论坛上关于他们的帖子已经盖了几百楼。

公告栏上，鹿晚晴的名字毫无悬念地位列榜首。她的目光迅速下移，在第二页中部找到了游星的名字：第78名，比上次进步了整整60名。

“89分！“游星突然一把抱起她转了个圈，“语文89分！看到没？“

鹿晚晴惊叫一声，随即笑出声来。游星的兴奋感染了她，周围同学的起哄声仿佛远在天边。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心跳声透过校服传来，又快又重。

“放我下来！“她小声抗议，脸颊发烫。

“遵命，鹿老师。“游星轻轻放下她，眼睛亮得像星星，“没有你就没有这个成绩。“

周毅在一旁做出呕吐的表情：“你们俩够了啊！考虑下单身狗的感受行不行？“

回教室的路上，游星突然压低声音：“今晚七点，篮球场等我。“

“干嘛？“

“秘密。“他神秘地眨眨眼，“穿厚点，晚上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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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李老师宣布暑期安排时，鹿晚晴的思绪早已飘向晚上的约定。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斜后方的游星，发现他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眉头微蹙的样子格外认真。

“鹿晚晴，“放学铃响后，苏沫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游星前女友那个传言是假的吧？“

“什么传言？“

“就是...怀孕那个。“苏沫压低声音，“我刚听周毅说，是林雅琪自己散布的谣言，因为她不甘心被分手。“

鹿晚晴收拾书本的手顿了顿：“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苏沫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鹿晚晴没来得及反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发来的短信：【今晚七点，张教授来家吃饭，务必准时。】

她的心沉了下去。张教授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这种家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犹豫再三，她给游星发了条消息：【家里有事，可能要晚到。】

游星很快回复：【多久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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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五十分，鹿晚晴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地听着父亲和张教授讨论某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创作风格。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倒计时。

“晚晴最近对现代文学有什么看法？“张教授突然问道。他三十出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

“我...最近在读一些体育题材的作品。“鹿晚晴轻声说。

“体育？“父亲皱眉，“那种消遣读物有什么价值？“

餐厅的挂钟指向七点二十。鹿晚晴的脑海里浮现出游星站在雨中的样子，胸口一阵刺痛。

“爸，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她突然站起来。

“什么急事比张教授的拜访还重要？“父亲的声音冷了下来。

鹿晚晴深呼一口气：“朋友在等我。“

“又是那个打篮球的？“父亲放下筷子，“坐下。“

雨越下越大。七点四十五分，鹿晚晴终于忍不住再次起身：“我答应过他的。“

“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父亲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就别想参加北大的夏令营。“

母亲在一旁倒抽一口冷气。那个夏令营是父亲多年人脉换来的机会，相当于保送的敲门砖。

鹿晚晴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义无反顾地拧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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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鹿晚晴撑着伞跑到篮球场，四处张望却不见游星的身影。难道他已经走了？她的心揪成一团。

“迟到了五十三分钟。“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鹿晚晴转身，看见游星站在露天看台的最高处，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防水袋。

“你...怎么不打伞？“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看台。

“怕错过你。“游星咧嘴一笑，从防水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的书签，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篮球模型，下面垂着蓝色的流苏。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让我看到星星的人“。

“这是...“

“毕业礼物。“游星轻声说，“虽然提前了点儿。“

鹿晚晴的眼眶突然发热。她小心地收起书签，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伞塞到游星手里：“拿着。“

没等他反应，她已经脱下外套，踮起脚尖，用力罩在他头上开始擦拭那些滴水的头发。游星愣住了，任由她笨拙地动作着，两人的呼吸在雨幕中交织成白雾。

“对不起，我来晚了。“鹿晚晴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爸他...“

“我知道。“游星握住她的手腕，“没关系。“

他的手掌冰凉，却让鹿晚晴感到一阵灼热。雨声掩盖了心跳声，却掩盖不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我有话想对你说。“游星深吸一口气，“其实从那天在广播室...“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鹿晚晴下意识地靠近游星，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声源——林雅琪站在看台入口处，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屏幕的闪光灯在雨夜中格外刺眼。

“真感人啊。“她讥讽地说，“学霸为了不良少年顶撞父亲？论坛又要爆了。“

游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删掉照片。“

“凭什么？“林雅琪挑衅地晃了晃手机，“或者你愿意用那封信来换？“

游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鹿晚晴困惑地看着他：“什么信？“

雨声填补了沉默。林雅琪得意地笑了：“看来你的小女友还不知道你的小秘密呢。“她转向鹿晚晴，“想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害怕那封信被公开吗？因为——“

“够了！“游星猛地打断她，“我跟你单独谈。“

“游星？“鹿晚晴不安地抓住他的衣袖。

“五分钟。“他轻声承诺，“就在这里等我。“

鹿晚晴看着两人走到看台另一端。雨越下越大，即使撑着伞，她的裤脚也已经湿透。五分钟后，游星独自回来了，脸色苍白如纸。

“她走了？“鹿晚晴问。

“嗯。“游星勉强笑了笑，“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但那个瞬间已经过去了。鹿晚晴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家里。

“我得回去了。“她咬着嘴唇，“明天...明天我们再谈？“

“好。“游星点点头，“我送你到校门口。“

他们在校门外的路灯下分别。游星突然拉住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今晚的书签。“

鹿晚晴想追问，但父亲的车已经停在了马路对面，车灯像两只愤怒的眼睛。她只能匆匆握了一下游星的手，然后奔向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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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凝重。父亲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她的日记本——那本藏在床垫下、记录了她所有心事的日记本。

“解释一下。“父亲的声音很轻，“'今天游星又笑了，像阳光穿透云层'，'他的手臂线条像希腊雕塑'...这是什么？“

鹿晚晴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那个本子里还有更多，更多她不敢对任何人说的心思...

“你翻我的日记？“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是你父亲！“书桌被拍得震天响，“看看你堕落成什么样了！为了个体育生放弃北大夏令营？写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那只是比喻...“

“闭嘴！“父亲拿起手机，“我已经联系了李老师，下学期取消那个什么互助计划。另外，“他冷冷地补充，“我查过那个游星的背景。父亲酗酒去世，母亲打零工，家里还有个智障妹妹...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晚晴猛地抬头：“你怎么能...“

“怎么？我说错了？“父亲冷笑，“论坛上全是他前女友的爆料，乱搞男女关系，考试作弊...“

“那是谣言！“鹿晚晴的声音突然拔高，“他语文从52分考到89分，是靠自己的努力！他照顾生病的妈妈和妹妹，比任何同龄人都负责任！他...“

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鹿晚晴踉跄了一下，脸颊火辣辣地疼。母亲在一旁啜泣，却不敢插话。

“从今天开始，禁止使用手机，禁止外出。“父亲的声音冷酷而平静，“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那个不良少年有联系，你就转学去你姑姑那里。“

夜深了，鹿晚晴蜷缩在床上，脸颊的疼痛远不及胸口的万分之一。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她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书签，指尖轻抚过上面的刻字。

手机被没收前，她最后给游星发了条短信：【明天开始，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发完就关了机，不敢看回复。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鹿晚晴把书签贴在胸口，第一次任由泪水浸湿枕巾。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游星站在雨中，一遍遍拨打着那个已经关机的号码。他的脚下，是一封被雨水浸湿的信——父亲临终前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林雅琪威胁要公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