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战后
楚关的晨光终于褪去了连日的肃杀，金色的阳光穿透薄云，洒在斑驳的城楼上，将昨日残留的暗红血渍照得淡了几分，像是给冰冷的砖石镀上了一层暖光。林默提着半桶清水，站在城墙下，手中攥着一块粗麻布——那是王婶昨日特意给他的，说用麻布擦血污更干净。他踮起脚，仔细擦拭着墙面上一道深褐色的刀痕，粗糙的麻布蹭过砖石缝隙，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混着阳光的温度，竟让这布满伤痕的城墙多了几分久违的暖意。
不远处的广场上，流民与士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一派忙碌却有序的景象：四个士兵一组，抬着裹着草席的越兵尸体，脚步沉重地往城外的乱葬岗运，草席边缘偶尔渗出几滴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后续的人用清水冲净；木工们围着被攻城锤撞出裂纹的正门，叮叮咚咚地敲打木板，新砍的松木还带着松香，与旧门板的霉味混在一起，倒也不算难闻；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笑声清脆，像极了林默家乡春日的鸟鸣，驱散了战场上残留的压抑。
王婶带着两个妇人提着食盒，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食盒上盖着干净的粗布，里面是刚烙好的麦饼与温热的野菜汤。看到林默，她快步走过来，掀开布巾，取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麦饼递过去：“林公子，快歇会儿，吃点东西再干！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停过，再累坏了可怎么好？”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却满是关切，“多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拼命，我们才能在楚关安稳过日子，这麦饼你可得收下。”
林默放下水桶与麻布，双手接过麦饼，指尖触到温热的饼皮，一股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底。他之前虽因身份未参与城主府核心议事，却始终记着战时楚关百姓的收留之恩，总想为这座城多做些事——战后的楚关，每一处修补、每一次清理，都关乎着百姓能否长久安居。“多谢王婶，您也别太累了，”他笑着道谢，咬下一口麦饼，芝麻的香气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是久违的安稳滋味，“这些活我们年轻人多干点没关系。”
正吃着，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凛与赵都尉从城楼上走下。两人并肩而行，周凛披着玄色披风，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神色严肃；赵都尉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眉头微蹙，两人边走边低声交谈，脚步匆匆地朝着城主府方向去。林默心中微动——昨日吴烈撤军的消息传来时，楚关百姓都在欢呼，可周凛与赵都尉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如今看来，这份安宁恐怕来得太浅。他放下咬了一半的麦饼，用布巾包好揣进怀里，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哪怕只是传递消息也好。
城主府的牢房外栽着几棵老槐树，枝叶茂密，正好能藏人。林默隐在树后，屏住呼吸，隐约听到牢房里传来对话声。当“断水门在楚关有内应”“潜伏多年”“黑风谷藏有粮草兵器”等字眼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时，他心中猛地一凛——原来楚关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竟藏着这么多危机！那内应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而黑风谷的粮草，更是吴烈明年反扑的底气。
他正想再仔细听，却听到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周凛与赵都尉走了出来。林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树干后，待两人走远后，才悄悄离开城主府。走在街道上，他攥紧了拳头，心中满是焦急——他虽不是楚军将领，也不是墨家核心弟子，却也想为楚关化解危机，可他该从哪里入手呢？
就在这时，林默看到墨影带着两个墨家弟子在流民安置点附近侦查。墨影穿着一身深色短打，腰间别着短弩与匕首，手中拿着一张简易的楚关地图，不时弯腰在地图上标记着什么，眉头微蹙，神色专注。两个弟子跟在他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的草屋与行人。林默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拱手道：“墨影兄，你们这是在排查可疑人员吗？我之前在城主府外听到些消息，知道断水门有内应藏在楚关，若有需要，我也能搭把手。”
墨影抬头，见是林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他知道林默战时曾协助墨家弟子防守，为人可靠且心思细致。“林公子愿意帮忙再好不过，”他侧身让林默看清地图，手指指着流民安置点的区域，“巨子吩咐我们重点排查近三个月内迁入楚关的陌生面孔，尤其是那些说不清来历、身手可能不凡的人。你在楚关住了些时日，对这附近的街道与百姓更熟悉，或许能发现我们忽略的线索。”
“好！”林默爽快应下，心中的焦急消散了不少——终于有能为楚关出力的地方了。他跟着墨影与两个弟子穿梭在流民安置点的窄巷中，巷子狭窄，仅容两人并排通过，两侧的草屋低矮，屋顶铺着茅草，偶尔有炊烟从烟囱里冒出，带着饭菜的香气。墨影一边走，一边低声向林默讲解侦查的要点：“断水门的人常年习武，手上多有老茧，且习惯穿深色衣物，行动时脚步轻且快，不会像普通百姓那样随意张望。若遇到眼神躲闪、问起来历支支吾吾的人，一定要格外留意，他们很可能就是断水门的眼线。”
林默认真听着，将墨影的话一一记在心里，目光扫过每一个往来的人：有妇人在门口缝补衣物，有老人坐在屋前晒太阳，还有年轻人在劈柴——看起来都与寻常百姓无异。直到走到巷子深处的一间草屋前，林默才停下脚步——草屋的门半掩着，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正倚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看似闲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墨家工坊，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墨影也注意到了这个男子，他示意林默与弟子们停下，压低声音说道：“这人昨日我们就见过，自称是从邻县逃来的流民，说家乡遭了水灾。可我昨日观察他许久，他劈柴时动作生疏，不像是常年劳作的人，且手上有明显的握刀老茧，指关节处还有打斗留下的疤痕，根本不像是普通百姓。”
林默点头，目光落在男子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悄悄绕到草屋另一侧，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窗纸有些破损。他踮起脚，透过窗缝往里看——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与一把椅子，桌子上却放着一把短匕，匕首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清晰的蝎子纹——那是断水门特有的标记！林默心中一紧，连忙退到墨影身边，低声将屋内的情况说明。
墨影眼神一凛，立刻对身边的一个弟子说：“你快去通知附近的巡逻士兵，让他们过来支援，切记不要惊动这人。”弟子应声离去后，墨影对林默与另一个弟子说：“我们守住草屋的前门与后门，绝不能让他逃跑，这人身上肯定有断水门的线索。”
林默点点头，悄悄绕到草屋后门，那里堆放着几捆干草，正好能藏身。他屏住呼吸，紧盯着后门，能听到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突然站直身体，朝着前门望了望，随即转身想从后门溜走。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林默猛地站起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兄台，既然是来楚关避难的流民，为何屋内会有刻着蝎子纹的短匕？还对墨家工坊格外关注？”
男子没想到后门会有人，眼神瞬间慌了，他下意识地想关门，林默却早已伸手抵住了门板。男子见状，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匕，朝着林默的胸口刺来，动作又快又狠。林默早有防备，他侧身躲闪，同时伸手扣住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一声，男子发出一声痛呼，短匕“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墨影与巡逻士兵赶到，士兵们迅速上前，将男子按在地上，用麻绳捆住了他的手脚。墨影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匕，又从男子腰间搜出一封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蝎子印记。他展开密信，快速扫了一眼，对林默道：“多亏林公子发现及时，这密信上写着要与楚关的内应联络，还提到了联络的暗号。你心思缜密，观察也细致，往后若有空，可随我们一起侦查，多个人多份助力。”
林默笑着点头：“能为楚关出份力，是我的荣幸。断水门的人一日不除，楚关的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只要你们需要，我随时都能来帮忙。”
接下来几日，林默成了墨影侦查小队的“编外成员”。他白日帮着士兵们清理战场、修补城墙，傍晚便准时到流民安置点与墨影汇合，一起排查可疑人员、探查断水门的踪迹。墨影教他辨认断水门的暗号与标记——除了蝎子纹，断水门的人还习惯在联络地点留下三枚石子，呈三角形摆放；林默则凭借对楚关街道的熟悉，帮着墨影找到不少隐蔽的侦查点，比如工坊附近的老槐树、流民安置点的水井旁——这些地方视野开阔，又不易被人察觉。
两人的配合愈发默契：墨影负责观察人员的言行举止，林默则负责留意环境中的异常；遇到可疑人员，墨影上前询问，林默则在一旁观察对方的反应。短短几日，他们就排查了十几个可疑人员，虽未找到真正的内应，却也揪出了几个断水门的眼线，缴获了几封密信。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楚关的街道上，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默与墨影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拿着刚排查完的流民名单，名单上有几个人的名字被画上了圈，需要进一步核实。“今日虽没找到内应，却排查了三个可疑人员，还从一个眼线口中问出断水门近期会派信使来楚关，也算有收获。”墨影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之前紧绷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林默点头，望着远处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心中满是安稳：“只要我们坚持排查，留意断水门信使的动向，总有一天能找出内应，挫败吴烈明年春天攻城的阴谋。到时候，楚关的百姓就能真正过上安稳日子了。”
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口，周凛正站在台阶上，看着林默与墨影的身影，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赵都尉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这林公子虽未参与议事，却有勇有谋，观察细致，与墨影配合得也愈发默契，是个可塑之才。若能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成为守护楚关的助力。”
周凛点头，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啊，楚关的安稳，从来都不是靠我们几个人就能守住的。它需要将领们运筹帷幄，需要墨家弟子的机关助力，更需要每一个像林公子这样愿意为楚关付出的人。有他们在，楚关才能真正安稳。”
而此时的越国境内，吴烈的营帐里却一片压抑。吴烈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他对着断水门门主怒吼：“你说的内应怎么还没动静？派去的眼线也都没了消息！若不是粮草短缺，我这次定能攻破楚关！”
断水门门主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将军息怒，那内应身份隐蔽，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动用，否则一旦暴露，我们明年春天的计划就全完了。至于派去的眼线，或许是被楚关的人察觉了，属下再派些人去便是。明年春天，我们联合其他部落，再加上内应的配合，定能一举拿下楚关！”
吴烈冷哼一声，目光望向楚关的方向，眼中满是狠厉：“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明年再失败，你我都没好下场！”
夜色渐深，楚关的灯火依旧明亮，像一颗颗温暖的星辰，照亮了整个城池。林默站在窗前，握着腰间的春秋剑，剑鞘上的铜铃轻轻晃动。他知道，未来的危机仍在，断水门的内应、吴烈的图谋、即将到来的信使——每一件都关乎着楚关的安危。但只要有墨影这样的同伴并肩作战，有周凛、赵都尉这样的将领运筹帷幄，有每一个守护楚关的人同心协力，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楚关的安稳，值得他们为之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