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时间碎了
2006年12月13日，她，余梦姚，带着满心的忐忑，穿着在老家，那个北国的小城所买的红色的“波司登”羽绒服，背包里装着自己的简历，来到这方亮丽的所在。
是的，她今天是来面试的。
还是在姐姐余梦竹怀孕的时候，她辞去了大学里的干事的工作，照顾姐姐，其实当时的余梦姚除了心疼姐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吃着泡面，“周末”夫妻的姐夫又常不在家，也许也有着一些初入工作的不适应而有些想要逃避的心吧。于是总是意气的她和同在大学里任职的妈妈范安丽在BJ的车水马龙的小路上，和妈妈说了自己想要下来照顾姐姐的想法。
初春的街道上，树木吐着新芽，嫩绿的透着春意，妈妈范安丽的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目光是沉稳有力的，多少年来，范安丽一直都是热情兼而冷静，理智和感性混合为一的，可是范安丽此生最感到头疼的就是生下了似天马般难以驯服又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而有点古怪的余梦姚。范安丽渐渐的吐匀呼吸，她知道，是余梦姚又一次头脑发热的时候了！冷静，范安丽告诉自己，此时的她一定要冷静！
结果！同样的结果！
望着向远方快活的离去的那个活力的青春的背影！范安丽的心此时有些痛！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余梦姚这样莽撞的轻率的从大学的工作下来去照顾姐姐并不明智，可为何自己还是拗不过一向不善于讲话的余梦姚的几句“强词夺理”？
为何她这样一个在地方省重点大学的教授，口才好得不得了的范安丽却说不过自己的这个总是有时候会笨嘴笨舌的小女儿？
范安丽的眼睛在微凉的春风中，右眼不知不觉的湿润了。范安丽下意识的用右手的食指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滴，泪囊堵塞，伴随她多年的老毛病了！
范安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往事！
那时，余梦姚才多大？
呵呵！大概3岁多吧！瘦瘦小小的，走路很晚的她直到这时才是让自己有些放心的走稳了啊！曾几何时，自己的心多么为这个弱小的小丫绞痛啊，在余梦姚1岁半还不会走路只是每日里拖着双腿的时候，孤单的自己，这个已有着一个可爱的大女儿余梦竹的母亲，望着这个早产的病弱的老幺，哭过多少回啊！
孩子的爸爸余文德此时远在首都，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在军事科学院后勤管理学院学习进修，她和他都做着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举家在BJ团员的美丽的梦啊！
可是那一句口号改变了这个小小的四口之家的初设的命运的轨迹！
范安丽的人事调动已经是不可能了，虽然不久前有关的函文曾经发到过学校，那时的范安丽是多么喜悦和激动啊！
美梦还是醒了。
面对这对年轻的恩爱夫妻的一个问题是10年的考验！如果还是想要在BJ圆梦，也许就要等待10年，夫妻两地生活10年！
等还是不等？
爸爸余文德咬咬牙，等吧！
可是不争气的小小的病弱的拖着双腿的余梦姚啊，妈妈范安丽多少次都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小儿麻痹。
范安丽寄给余文德的信中，多少回信纸上是斑驳的泪痕。
余文德的心要碎了。他这个从小失去母亲不曾享受过温暖的亲情的孩子，曾经发誓将来如果自己有家一定要倾尽全力去爱护自己的妻女。如何自己现在又食言了呢？
余文德含着热泪找到了自己的长官，说出了想要返回“原点”的有着对BJ军事学府的留恋和不舍以及对妻女的疼爱和责任的有些矛盾却是爱的话语，长官望着眼前这个有些木讷憨直的东北汉子，良久不语。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位伟大的父亲！只是自己此时的心感到是那样惋惜，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有才能，有担当，可惜还是留不住啊！
小小的什么都还不知情的余梦姚同时拥有了来自父母的暖暖的关爱！
余梦姚会走路了哦！
余文德眼望着范安丽，这个自己今生有幸娶到的南国女子的美丽温柔的脸庞，傻傻的幸福的笑了！
值了！
BJ的初春的街道上，一阵汽车的鸣笛拉回了范安丽此时的思绪，多久前的事了？
范安丽心里呼了一声，老东西！是不是你又在想我们母女了！在天上你都放不下心哦！
范安丽慢慢的往前走了，在熙攘的人群中，多少显得有些孤独。
同意了！还是同意了！也许是自己欠着小女儿前世的债吧！范安丽有些苦笑，女儿的路还是让她自己去走吧！
余梦姚望着面前的淡定从容中透着干练的短发女性，她此时的面试官，心真的是紧张极了。
余梦姚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嘴巴好像比平时又笨了许多，只是听到此时面试官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希望的工资是多少？”
余梦姚脑海中此时仿佛炸开了一个火花，她一时忘记了妈妈范安丽和她商定的1500的数字，余梦姚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勇气，大着胆子说出了2000的数字。
余梦姚仿佛敏感的察觉到面试官恍惚愣了一瞬，接着说“你的工资要求稍有些高，你跟我过来吧！”
余梦姚跟在面试官的后面，来到了靠里间的一间办公室。
老板台后面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关于岁数是余梦姚乱猜的，她一向都看不出男子的年龄。
中年男子冷淡的面孔，偶尔的一笑显得有些像是米奇老鼠咧开的嘴巴。
余梦姚为此时脑海中出现的米奇感到有些稍稍的好笑，可是她却费力的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耳朵听着面试官向那位中年男子的简短汇报。
末了，中年男子抬头和余梦姚简短的说了几句，最后那句话让余梦姚如临大赦“明天来上班吧！”
冬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透着冷冷的寒爽，余梦姚此刻的心是欢跳的，是一种获得重生的喜悦！仿佛是一个迷路的孩童重新发现了通往温暖的家的熟悉的街道上幸福的昏黄的路灯的苍茫的光。
呵呵！也许自己的心此时还多少有些矛盾，可是不得不承认，还是应该感谢姐夫高杰，姐夫在她来面试前，说是与这里的老板曾经相识，也事先在电话中沟通过。
余梦姚脚上的雪地靴踢划着道路边的小石头，心里飞快的想着：余梦姚啊，余梦姚，你终于也学会了向现实低头啦！你也从自己心底的象牙塔步入了这个纷繁多变的大千世界啊！原来现在自己也只不过是公主裙上美丽的镶着水钻的纤纤一带啊！
余梦姚呼了一口冷冷的哈气，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现实社会吧！
自己终究不是童话中的灰姑娘，会遇到王子，遗落自己的水晶鞋！
她此时，也只不过是一个需要工作的小女生啊！
好了，余梦姚，醒醒吧！不要再“愤青”了！这个世界上有那样多的后门途径，你又何必这样介怀呢！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后门伤害了你一直以来的不识时务的孤傲的属于画者的心吧！
余梦姚终于挤上了一辆沙丁鱼罐头般的300路公交汽车，在拥挤与颠簸中继续体认了现实的生活的滋味！
余梦姚此时多少不再那样感慨了！
此时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众多的北漂中年轻的一员！
也许自己还没有资格算作那个有名的群落吧！
因为自己始终还算是有着温暖的家啊！
姐姐、姐夫的家，里面有着初生的小囡囡，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象征着爱的喜悦和希望！
妈妈，自己慈爱的妈妈范安丽和自己，现在就是住在姐姐、姐夫这个暖暖的家中！
也许自己纤弱的灵魂有时会稍稍的偶尔有着那么一点寄人篱下的感怀，触动了自己最敏感的那根纤细的神经，多少带起了自己幼时的那段不甚开心的“流浪猫”的经历！
那是自己3到5岁的时候吧，这个被心理学界喻为对一个孩童的性格成长的关键性的时期，这个应该保证让孩子生活在自己的父母身边享受关爱甚至连搬家也最好避免的时期，可是自己却像是一颗小小的蒲公英的绒绒的伞兵，在不同的南方和北方的自己的姨姨和舅舅们的家中度过了那段儿时的重要岁月，记忆深处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灰。
也许姨姨和舅舅们并没有对自己不好，可是属于余梦姚的那颗脆弱的稚童的小小的心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了暗暗的灰青的伤痕！
余梦姚知道姐姐余梦竹和姐夫高杰都对自己是难得的好，余梦姚暗暗恨着自己的敏感和伤怀，也许自己还是想家想爸爸了吧！
只有爸爸余文德和那个北国的小城属于爸爸余文德、妈妈范安丽、姐姐余梦竹和自己的那个温馨的曾经的四口之家，那个简单的刷着白灰的却有着厚厚的书架的80年代的老房子，只有那个所在，才是余梦姚心底永远念念不会忘记的真正的家！
余梦姚又一次湿了泪痕！心好痛！
她好想爸爸余文德！
很难去想象，爸爸已经离开自己3年有多了！
爸爸慈爱的微笑、温暖的牵手此刻依然会清晰的浮现在余梦姚的心海，可是那个慈爱的老人还是消逝在自己的生命中，只是在寂寞的星空中化作了一颗闪烁的朗星，继续映照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夜窗下倦怠的睡去的脸庞，不舍的发现在小女儿粉嫩的脸颊上点点的因为思念父亲而洒落的星星泪痕！
从300路公交车上挤下了余梦姚小小的身躯，投入了傍晚的浅灰的夜色中，北京城的温暖的路灯仿佛并不比老家那个北国的小城高大多少，起码是在余梦姚此时的心中！
潘家园旧货市场，门前的那两方威武的石狮子仿佛诉说着几代老北京人斑驳的历史和厚重的京韵，这方多少外国人眼中China的灵魂的天堂，此时在余梦姚有些执拗的心中，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所在！
踏着浅薄的雪，雪花什么时候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飘落了京城的街头，初夜的月光下闪着淡淡的银色，细盐一般！
余梦姚的心底有些欢快，是啊！自己这个从北国的小城来到首都这片繁花世界的女孩，心里依旧会欣喜于每一朵雪花的飘落，因为那是故乡一般洁白的同样的冬雪啊！
回到家中，厨房中露出妈妈范安丽微笑慈爱询问的脸庞，声音透着一丝的急迫，“怎么样？”
余梦姚的嘴角有些俏皮的一个微笑，“安啦！工作找到了！”
余梦姚最后不忘补上了重要的一句“多亏了姐夫！”
妈妈范安丽笑成了一朵银菊花，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目光是坚定而又执着的，“加油哦！姚姚，要长大啦！”
晚上，妈妈范安丽、姐姐余梦竹、余梦姚围坐在木质的饭桌前，菜很丰盛，有一道余梦姚最爱吃的糖醋鲤鱼，还有尖椒干豆腐，西葫芦炒鸡蛋，木耳炒白菜，都是余梦姚从小吃惯了的家常菜，雪白喷香的米饭合着妈妈的手艺，余梦姚今天的晚饭吃得格外的香甜！
摆脱了！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是“啃老族”啦！
当医生同时也是博士的姐姐余梦竹，望着眼前的这个脸上多少还透着稚气的妹妹余梦姚，语重心长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小姚，多多用心，好好干！老姐看好你哦！”
余梦姚笑了，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爸爸，你看到了吗？
余梦姚觉得仿佛看到了爸爸余文德慈爱的微笑的脸庞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余梦姚的筷子又夹起了一块香甜的鱼肉，呵呵！她这个3岁就会自己吃鱼的前世的小猫，真的是要好好的吃这顿鱼哦！
此时的家中，响起了一声小婴儿的啼哭，姐姐余梦竹匆忙的丢下了手中的碗筷，回到了自己的里屋，也许是小宝宝豆豆饿了吧，还是要换尿片了呢？
余梦姚这个小姨娘也是蛮称职的总会帮着带着豆豆啊，她可是姐姐余梦竹、妈妈范安丽的好帮手呢！
呵呵！
鱼烧得真的好香哦！
今天的减肥计划又一次泡汤啦！余梦姚的心里这样想着，可是筷子却又一次伸向了盘子中的糖醋鲤鱼！
夜的静谧，余梦姚睡在了小屋自己的木床上，望着窗外点点的灯火，余梦姚是不喜欢拉窗帘的，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也许就是离开了自己心底的那个真正的家，在失去了此生自己最亲最爱的爸爸余文德，来到BJ的这个属于姐姐余梦竹和姐夫高杰的家之后吧！
暗的室内，余梦姚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湿润，此时的自己仿佛连悲伤都变得熟悉，思念仿佛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老朋友，它总是不知何时何地悄然浮现自己的心底，变成噬骨的心痛！
爸爸，余梦姚此时只想可以像过去的那个顽皮的自己一般，把自己的脑袋瓜直往爸爸余文德的怀里扑钻，呵弄着爸爸余文德胳肢窝的痒，只想听到爸爸余文德浓重憨憨的笑声从布满胡茬的暗红的嘴唇发出属于幸福的喜悦！
泪水不知不觉间滑落嘴角，淡淡的咸。
余梦姚告诉自己，该睡啦！
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也许自己该对明天多一些期待吧！
余梦姚在黑暗里掖紧了被角，蜷缩成一团，冬的夜好凉啊！自己一向是耐不了冷的啊！
余梦姚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匀，慢慢的睡着了！
窗外谁家的灯火映照进这间小小的屋子，安静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