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午拍照，用于办工作牌，就是识别卡，尚夏整的很庄重，他自己则称这是形象的重要性。
很多学生都聚在走廊里，吵吵嚷嚷地排着队。几个负责的员工来回走动并吆喝着，也抵御不了学生们的声势浩大，都没了辄。负责拍照的那位姑娘倒是很从容，等到尚夏坐下准备好表情，她站起身，拿起手机道一声：“不拍了，吵死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尚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抬头望着身后的大宝和小罗，无奈地笑了笑。
大宝打趣道：“你倒好，还有个凳子坐。”
坐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大姐，不过这一个貌似性格要好很多，微笑着坐下来，边忙便说：“看你们，人家才十九岁，给你们气跑了。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这点素质没有啊，还讲话……恩，你表情自然一点，哎，好，行了，下一个。”
尚夏站起身，走到大宝旁边附耳说道：“你拉链没拉……”
雨仍旧在下，尚夏站在阳台上，伸手探了探，感觉出去势必要打伞的，便等着大宝他们出来，三个人挤着一把伞，将就着回了宿舍。
宿舍里待着两个人，貌似在比试俯卧撑，见有人归来，便要大家跟着一起撑，说是全民健身。尚夏搂搂肚子，称自己也在撑着，不过是午饭吃多的原因。
那家伙停止动作，躺下来说：“这饭菜都能吃撑，佩服你。听说了吗，明天要体检哦，抽血的。”
“抽血？”大宝惊讶道，“那不行，本来打算明天下午走的，现在看来……”
大宝鄙视道：“这有什么，抽一针又不会死！”
“那是对于你们来说，你看看我，瘦成什么样了！不行，明天一早就走。”
那个做俯卧撑很在行的家伙，听到大宝的话，赶忙坐直了问道：“可以走的吗？我跟你一起走好伐？”
“你走个屁哦，做俯卧撑那么厉害，什么理由走啊！”
“我就说我有绝症……”
“你还是老实待着吧”，大宝不耐烦了，“走那么多人，班主任工作还怎么做，为老师多考虑点好伐！”
那家伙估计也只是说说，转身又趴到床上，继续做着，并且气愤地数起来：“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大宝扭过头，仿佛将士上阵，临行托付亲人一般：“小夏，明天我就走啦，这两个月你要好好努力啊，别让我失望。”
尚夏不甘示弱，坐到小罗旁边搂着他道：“恩，路途艰险，你也多保重，我会和小罗同志打好关系，并肩发展的，请党和政府放心。”
“那就好，行了，大家都休息吧。”说着走出门，没了动静。
这大宝很少单独行动，平时和大家一起惯了，什么事都懒得自己去做，非得拉上大家一起。今天却一改往日作风，出了门便没了身影，很久也没有回来。况且雨还下着，远处自然去不了。
尚夏郁闷着洗了把脸，问道：“哎，小罗，你说大宝会去哪，这么半天都不回来，不是直接回家了吧。”
小罗躺着闭目养神，连眼睛都没睁开，不屑一顾地说：“你觉得有可能吗，他那性格，怎么着也不是果断的人，估计在大润发买东西呢。”
“要不出去看看？”
“要去你自己去，我累死了，躺会儿。”
尚夏拿过雨伞，道一声“那我去啦”，就钻出门，飞一般地下了楼梯。他撑起伞，才发现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剩一丝风偶尔吹过，凉凉的感觉挺舒服。他收起伞，慢慢地向超市走去。
超市外面就是吸烟区，零零星星地站着几个人喷云吐雾，跟活神仙似的。其中一个很像大宝，尚夏以为这厮堕落了，竟然跑到这里学抽烟。上去一拍其后背说：“你丫的什么时候学起抽烟来了。”
等到他装过神，尚夏才发现认错人了，大概除了背影像点，其余都比大宝好看。他赶紧说声对不起，便又跑到超市里面寻找。
没找到人，尚夏自个儿在超市购物了一番。他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宿舍，假装伤心地说道：“哎呀，小罗，大宝被放在超市的货架上出售呢，才卖十几块钱。”
这时大宝从卫生间走出来，兴致盎然地问他：“卖？怎么个卖法。”
尚夏没想到大宝竟在他之前归来，吃了一惊后，镇定地回答：“是啊，大宝SOD蜜，以前天天见，明天过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大宝神秘地笑一笑，摇摇头表示保密。
大宝没带被褥，和尚夏挤着睡在一起。换了个新环境，大家都还不太适应，晚上睡不着，便由大宝起了头，说以前都是四人间，谈话一般在十二点结束，现在改作八人间，人多嘴杂，想是要多聊一个钟头。尚夏赶忙反驳道：“不是这么个理，现在人数多了一倍，时间自然也要多一倍，应该是二十四点。”
小罗也要插一嘴：“以前在宿舍，我们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看聊得投不投机罢了，不过我想，有你们二位在，偷鸡都不成问题。”
“聊什么聊啊，明天一早不是要四点钟起来体检的，快睡觉吧。”
此话出自班级卫生委员之口，想是他权利太大，竟升级要管到众人口腔问题，这样容易犯了众怒。不过好在他人都还随和安稳，不与他计较，且听从他的话，不再聊天，估计各有各的心思。
第二天，那企业再次让众人看到了它效率低的特点，四点叫起大家排队等候，一个一个地检查。尚夏不幸排在倒数，远远望去几十米的队，但那也只是看到拐弯口，绕过去，还会看见更长的队。他在心中骂这里的不负责任，任凭他们从凌晨一直等到太阳高照。若是分个组，按时间来，岂不是人性化。
但企业终归是企业，无暇顾及这些，像是政府，永远也扶持不了所有还在受苦，还上不起学的人们。这是现时社会的缺陷，也是矛盾。
尚夏倒霉地被扎了三针才抽出血来，他痛苦地在心里想：“大姐，你还不如给俺一刀好了。”那护士有些不识抬举，抽完还说了一句：“你膀子肉太多了，都看不到筋……”
好容易检测完，早餐时间已经过去老多，再等等都可以直接吃午餐了。但是大家还是很高兴地排着队进了食堂，因为免费，因为不吃白不吃。
大宝睡到现在，打电话给尚夏，说收拾好东西了，在食堂门口把宿舍钥匙给他。尚夏拿着吃剩下的鸡蛋，来到食堂门外，准备给大宝吃，但见大宝拎着一袋东西，黑色塑料袋，看不到里面。尚夏深刻地记得，来时大宝什么都没带，便伸手想抢来看是什么。大宝很机敏地躲过，递过钥匙说：“哝，钥匙给你，一个宿舍就两把，别弄丢了。”
“哦……”
“那我走啦，拜拜。”说完他挥挥手，转过身慢慢地走远。尚夏静静地站着，目视着挚友的离开，透过刺眼的阳光，看见大宝在大门口回头朝这里挥手，他便也挥了挥，这才发觉手里仍旧握着那枚鸡蛋。
中午，众人排好队，被自称是教官的家伙带到一教室，说是岗前培训，教大家做事和做人的道理。这课还没上，那教官便和某些同学发生口角，在门口吼得不亦乐乎，声称进不进来随便，想走也可以。
这话带动了教室里的一批人，隔壁班的班长率先站起来，称那家伙太狂了，忽悠众人一起走，一副揭竿而起的神气模样。忽悠了半天，应和者寥寥数几，构不成威胁，他便又红着脸坐下来，说刚才谁不走的，晚上回去收拾他。
那教官疲于应付外面，竟对屋里的情况一无所知，等到摆平了那些学生，用教官都有的粗暴嗓门说道：“刚才可能有些误会，但是大家都是爷们，说开了，就没有误会。你们刚来，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下面，就由我跟大家谈谈。首先，我想知道你们这里那些人是班长，请起立。”
他看到那个脸还在红的家伙貌似挺野蛮的样子，就指着他说：“现在就任命你做负责人，暂时负责这个班级的纪律情况。”
《西游记》里有一出，说是怕孙悟空闹出乱子，就赋予他官职，有了责任，也就没理由再闹。这班长也是如此，有了权利和责任在身，脸红的胜似猴子屁股，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教官便打开多媒体，给大家播放有关企业的信息和管理规定。完了还放了首歌，说是企业的励志歌，并要求大家跟着唱了一遍。
大家能跟着唱，不是因为这歌好听，一遍就能记住调调。而是企业下不了血本写歌，直接拿了一首曾经脍炙人口的歌，只稍稍该了几句歌词，便成了自己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有才，洋洋自得地要求员工都来唱一遍。
唱完歌，教官说一般岗前培训都要两个星期左右，但大家都是有学历的人，就不多讲，晚上便可以去看车间，择日上班。那个班长刚获得权利不久，本以为能潇洒一阵，没想到权尽于此，半天就结束了，比孙猴子都不如。
晚上，尚夏和小罗挤在一起，与众人分开，被分配到某流水线做焊锡工作，周围都是其他班级不认识的人，而且美女众多，如此待两个月也不是特艰苦的事。
大宝走后，他的床铺没空着，被众人推满行李和杂物。尚夏整日跟小罗混在一起，也还算开心，主动担当起平时大宝讲话的任务，动晓之以情理，上班下班鬼话连篇。好在企业规定上班期间不许讲话以及东张西望，并且坐有坐相，凳子一定要排在一条线上。如此尚夏和小罗之间更多的则是眼神的交流，特别是戴了口罩和工帽之后，整个头部也只有眼睛能自由活动了。
初到两天，新手们只是拿别人做报废了的原料来练习焊锡，尚夏手拙，两天过去都没得要领，小罗亦是如此。负责教他们的大姐生气地冒出一句家乡话，被尚夏听个正着，感觉温暖不已，赶紧自报家门，串过口供，发觉二人竟是老乡，都盐城人，距离立马拉近不少，遗憾的是，现场并没有出现歌词中的两眼泪汪汪。
小罗见着自家人，胆子也放开来，说这个不好做，能不能换个项目。大姐考虑了一下，就领着二人坐到流水线的尾端，让他们“拉头”，并声称这个简单一点。
二人感激地谢过大姐，发现自己坐的位置并不是尾端，在最尾端还坐着一个美女，手里拿着一堆大家做好的产品，睁着大眼睛在看。小罗疑惑地询问她是何人，做的是何行当，何以只用眼睛工作。
美女放下产品，看见刚来了两位小伙子，微笑着说：“我是检验员，负责检验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合格，我叫沈冰冰，你们呢？”
“罗志祥……”
“尚夏，刚调过来搞拉头的，怎么，你只负责检验啊，这工作不错，不费劲。”
沈冰冰又拿起产品，边检查边说：“唉，你不知道啊，这东西看时间长了眼睛就酸得要命，我还宁愿做你们那个呢！”
“不许讲话！”全技员在不远处看见，朝这里吼道，还真是有学校时，老师的风范。
全技员即是一条线上什么活都会的人，只是负责看管单一线上员工们的纪律，并时不时被线长拉去开个会而已，其他基本没事。全技员都戴着一顶蓝白相间的帽子，很是威风。不过在开会的时候，便要面对头戴红帽子，更加威风的线长。线长的权利显然要更大一些，有些负责几条线，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因此每天出现的频率不会太大，只是在上班前开会的时候出现一下，一眼望去，整个车间都是戴红帽子的。
线长以上便是主管，主管是不用待帽子的。尚夏从进去到最后出来都没见过一回，因为车间太大，人员太混杂，随便一个员工拿了帽子，都可以变身成为主管，所以即使是见过，也未必认得。
那个盐城大姐，暂且只是普通员工，不过据她称，只要带好这批新来的员工，她就可以荣升全技员了，好歹混了好几个月，升职很诱惑人。尚夏幼稚地以为“一人升天，仙及鸡犬”，自己和小罗大概可以在她的带领下，挑点简单轻松的活干了。于是很努力地干活，并鼓励他人也认真工作，出点成绩，好让大姐早日升天。
但是现实往往对某些人的不公平的，正当前线速度越来越快，质量越来越好的时候，他们两人负责的项目便显得忙碌起来，常常堆积好多来不及收拾，沈冰冰在一旁一个劲地喊“加油，加油”，只恨条件有限，自己帮不了忙。而且那时已经开始做成品，沈冰冰不再单纯用肉眼观测，而是借助一台放大镜，因此省力不少，感叹自己无事可做。
二人无奈，只得向上级反映情况，请求调度。全技员称现在还没到调度时间，产量有限，那就是两个人的活，速度快点就行。二人只好再战，且堆积越发地多起来，等到休息时间别人都起身聊天或休息的时候，二人仍是在不懈地努力。盐城大姐看着他们累，过来问候说过两天就调人过来，再坚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