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农业的起源

在农业出现之前，人类为了生存，获取食物，所采取的方式主要是采集和狩猎。在距今5万年前后的旧石器晚期，全世界人类生存的主要方式是采集狩猎。距今1万年前后是农业产生的重要阶段。公元1500年，是世界文化发展的分水岭，尤其对西方文化来讲，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1500年以后，当欧洲人走出欧洲的时候，农业在旧大陆已经经过了几千年的传播和扩张，除了一些个别地方，如非洲的南端和东北亚的个别地区之外，旧大陆已经都是农业的天下了。但是，在新大陆，农业还主要集中在中美洲地区，狩猎、采集业在其他的广大地区还普遍存在着。到20世纪中叶，全世界的陆地表面几乎全部被农业覆盖，采集、狩猎文化基本上被农业文化代替，农业成为人类社会的生存基础。

广义的农业由两种重要的经济类型组成：种植业和养殖业，后者又包括了畜牧业和游牧业。关于种植业与游牧业出现的先后顺序，学术界曾有过不同的看法。早期的一些学者认为，人类首先发展了采集业和狩猎业，在这个过程中间逐渐驯化了动物，于是出现了畜牧业、游牧业，最后逐渐发展出了种植业。现代学者则依据大量的考古资料，认为人类早期的生存经济形态是混合型的，包括了采集、狩猎、渔猎，然后逐渐发展出来种植业，最后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区，从种植业中分化出游牧业。

农业发展的重要因素是驯化，驯化的对象包括了植物和动物，驯化需要经历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植物和动物的驯化包括两个内容：一是选择理想的植物或动物；二是与其他植物和动物在基因上隔绝。驯化的过程，就是人类对驯化的植物或动物对象进行基因上的隔离，培养对人有益的特性。比如，早期野生玉米的籽粒很少也很小，经过人类长时间的驯化，籽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驯化种玉米的籽粒可以达到野生种的7～8倍（图4-2），这是生活在新大陆的印第安人通过漫长的驯化过程得到的。

旧石器时期的考古发掘资料证明，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可能是狗，其他的动物和植物的驯化主要是在新石器时期完成的。人类驯化动物的过程也是对动物特性的改变过程，比如野牛经过驯化后，牛角变短，性格变得温顺，形体增大，肉质增加（图4-2）。一些驯化的动物，还能为人类提供农业劳动、交通运输的动力。被驯化的动物种群依附于人类的驯养而得以繁衍，其代价是自身的一些特性被改变，以满足人类的需要。

动、植物的驯化过程是十分漫长的。早期人类主要是选择一些较容易驯化的野生植物品种进行驯化，这些野生种一般为一年生的草本，雌雄同株，这样比较容易控制和隔绝驯化种与野生种。而人类进行驯化的野生动物主要选择三种，一种是肉比较多的，一种是皮或毛比较丰厚的，另一种是能干活的。

这些被人类早期驯化的动、植物的野生种并不是全球普遍分布的，而是存在于合适的自然环境中，不同的驯化过程，对应于不同的自然环境。那么，最初的植物和动物驯化发生在什么地方？学者们围绕这个问题的讨论持续了一百多年，产生了很多不同的学说。

1．苏联学者农业起源的山区理论

关于农业起源地区问题的一项重要研究工作是由苏联组织的。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苏联政府就组织有关科学家进行了大规模的、全世界范围的科学调查活动，许多科学考察队被派到世界各地寻找各种驯化植物（如大麦、小麦、玉米、小米）的野生祖本。科学调查结果显示，现今驯化的野生植物祖本主要集中在中低纬度的热带、亚热带的8个地区，包括：① 中国东部和中部山区；② 印度与东南亚；③ 中亚；④ 西南亚山区；⑤ 地中海；⑥ 东非地区（主要是埃塞俄比亚地区）；⑦ 墨西哥高原；⑧ 安第斯山地（图4-3）。因为这些地区多为山区，于是苏联学者据此提出了农业起源的山区理论，认为最早期的农业起源于山区。因为山区的高度变化，植物的多样性最为复杂，是农业首先应该获得发展的区域。苏联学者关于农业起源的理论是基于实地调查的成果，对推进农业起源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意义。

山区起源理论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它过于强调自然环境的方面，而忽视了对人类活动的考虑。此外，从自然条件考虑，山区的气候、土壤条件是不适于农业发展的；从驯化植物的角度考虑，山区的生物多样性也为创造驯化物种的隔离生长环境增加了困难。

2．英国考古学家柴尔德的农业起源理论

早在20世纪20—30年代，英国考古学家柴尔德（Gordon V.Childe）曾提出一个农业起源的理论。他认为，在距今1万年前后全世界各地之所以产生农业，其原因是这个时期全球的气候发生了明显变化，在恶劣的环境压力下，人们的食物来源减少，迫使人们必须依靠发展农业而得以生存。

3．美国地理学家苏尔关于农业起源于山前丘陵地区的理论

另外一个重要的农业起源理论是由美国地理学家苏尔提出来的。苏尔依据一些零星的考古成果和自己在地理学、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了农业起源于山前丘陵地区的理论。苏尔的观点既不同于苏联学者，也不同于柴尔德。他认为：

（1）农业不可能是早期人类对于饥饿的响应。

（2）最早从事植物驯化的，应该是那些定居的、有闲暇的、食物有剩余的人群。因为驯化必须有一个过程，要求人有空闲，有额外精力来从事农业。苏尔推测，早期从事农业驯化工作的应该是人类部落中的女性。

（3）早期的农业不可能发生于草原或大河谷地，因为那里的深厚草根极难去除，河谷地区又可能受到河流泛滥的影响，所以耕种不得不在林地中进行。

（4）驯化中心应该位于动植物种类丰富的区域，地形多样、气候复杂的山前丘陵区成为动植物丰富的基因库，为驯化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5）农业起源中心应该在在东南亚的湿润地区，如中南半岛（在苏尔之前甚至同时代的学者大多认为农业的起源中心在西亚）。从植物地理学的角度考虑，丘陵地区的生物多样性比较丰富，土地也易于开垦，定居的人群首先在这些地方开始农业活动。比较而言，中低纬度地区的生物多样性比高纬度地区更为丰富，而东南亚地区应该是农业起源的最早地区。

（6）动物的驯化是由定居的人群完成的。只有当人类有了剩余的食物的时候，才能将它们拿出来喂养动物，在动物的驯化过程中女性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

（7）游牧业发生在农业之后，游牧业是从农业中分化出来的一种经济方式，即使在分化出来以后，在经济上仍然依附于农业。

就中国而言，早期的学者把中国文明叫做黄河文明，认为黄河流域是早期农业的起源中心。后来发现在南方的长江流域、东北的西辽河流域也有早期农业文化的遗址，于是有人又称中国农业起源是“满天星斗”式的。实际上，“满天星斗”说是有些夸张成分的，中国早期农业文化遗址的分布地毕竟是有局限的，而不是处处都有的。中国比较重要的早期新石器农业文化包括：辽西丘陵地区的兴隆洼-赵宝沟-红山文化；华北地区太行山东麓一线的磁山裴李岗文化；黄河中游豫西山地仰韶文化；湖北大洪山山前、湘西山前丘陵地区的彭头山-城背溪-汤加岗文化。总之，中华文化早期起源的地方都位于山前丘陵地区。

不仅中国是这样，如果我们对照西亚的资料，也会发现早期的农业文化遗址是分布在山前丘陵地区。文明开始发源的地方并非山区或大河平原，而是在山前丘陵地区。在所谓“肥沃的新月形地带”，早期农业文化的聚落遗址都是位于新月形地带的边缘，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山前丘陵地区，那里是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区，也是土地易于开垦的地区。

苏尔关于农业起源的7个观点，除了关于东南亚是农业起源中心的观点有些问题以外，其他观点都是站得住脚的。现在看来，早期农业起源的中心并非是单一的，东南亚地区只是众多的农业起源中心之一。

在全世界范围内，早期农业起源于若干特定的地区，这些起源中心的出现，可能是同时在不同地点独立发生的，也可能是在接受了其他地点的文化传播之后发生的。世界农业的主要的起源中心，在旧大陆主要有两处，西亚和东南亚（包括了中国的黄河、长江流域）；在新大陆也主要有两处，一是中美洲的墨西哥高原及美国的东部地区，另一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地区。这些农业起源中心，可能有主要中心和次要中心的差别，一些中心农业发生的时间较早并影响到其他地区，也有可能几个中心的农业是同步发生的。

严格地讲，驯化农作物包括了两个类别：种子繁殖作物和根茎繁殖作物。种子繁殖作物有小麦、大麦、玉米、高粱等，它们通过种子来进行繁殖，这类农作物的驯化中心包括了中国、印度西部地区、东非、美洲的中美地区和安第斯山脉（图4-4）。另一类农作物，如红薯、木薯、芋头、土豆、甘蔗、香蕉等，是通过植物的根茎部分来繁殖的，其驯化的中心则分布在东南亚、南美洲、西非等地区（图4-5）。这些地区降水多，相对湿度大，适宜根茎繁殖作物的生长。

这两类农作物的起源，有人认为根茎繁殖作物的起源可能更早一些。在食物有剩余的情况下，一些被丢弃在住地附近的根茎繁殖植物偶然生长出来，从而受到人们的关注和驯化。人类在驯化了一些根茎繁殖植物之后，在文化刺激的作用下，进而完成了对种子繁殖植物的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