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气论说

宗气，又名大气，实即心肺之阳气。近年来，“气”的研讨详于“中气”“元气”，而略于“宗气”，然宗气在人体生命活动中起着特殊作用。本文就宗气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和诊治特点及其与中气、肾气、元气之间的内在联系，作简要论述。

1.宗气的功能与病变

宗气是由脾胃运化来的水谷精微化生的营卫之气与吸入之清气结合而成。宗气位居胸中，主要具鼓动肺以司呼吸，推动心而行血脉的两大功能。《灵枢·客邪》说：“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宗气贯注于心脉，行于呼吸之道，既行脉内，又行脉外，既运于上，又达于下，循行全身，昼夜不息。《灵枢·刺节真邪》说：“宗气留于海，其下者注于气街，其上者走于息道。”宗气不但为诸气之纲领，而且为周身血脉之纲领。它撑持全身，敷布营卫，振作精神，维持体温，是一身之气运动输布的出发点，故宗气又有“动气”之称。喻嘉言《大气论》强调宗气对人体生命至关重要，谓：“五脏六腑，大经小络，昼夜循环不息，必赖胸中大气斡旋其间，大气一衰，则出入废，升降息，神机化灭，气立孤危。”宗气主要病变有两个方面：一是因虚而心肺功能不全，二是因虚而下陷。外感、内伤及禀赋薄弱、久病、误治等均可导致，张锡纯谓：“大气下陷之证，不必皆内伤也，外感证亦有之。”宗气虚陷临床以心肺见症为多，如短气不足以息，胸满憋闷，语颤声低，面苍唇青，小腹坠痛，神疲乏力，或怔忡心悸，甚或神昏，脉迟微弱、关前尤甚或参伍不调等，张锡纯说：“此气一虚，呼吸即觉不利，而且肢体酸懒，精神昏愦，脑力心思为之顿减，若其气虚而且陷，或下陷过甚者，其人呼吸顿停，昏然罔觉。”宗气虚陷至竭，就会出现心肺功能极度低下，全身衰竭的危笃之证，大都为今所指心力衰竭，呼吸衰竭之类疾病。

2.宗气与中气

中气是指中焦脾胃之气，由水谷精微化生而成。《灵枢·五味》说：“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胃之两焦以溉五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其大气之搏而不行者，积于胸中，命曰气海，出于肺，循喉咽，故呼则出，吸则入。”可见，胃为水谷之海，饮食入胃，中气健旺则化生为水谷精微，上输于肺以养宗气。故中气的强弱直接关系着宗气的盛衰，张锡纯更明确指出：“虚里之络，即胃输水谷之气于胸中，以养大气之道路。”脾胃水谷之气实为宗气的主要源泉，中气旺则宗气不衰，中气弱可导致宗气不足甚或虚陷。临床所见，不少虚损病症每因中虚运弱、后天无继以致宗气失养而出现种种虚陷之证。昔曾治一林姓女患，中气素亏，运化不力，长期纳少神疲，肢酸乏力，又加连日劳顿，终使宗气失养而虚陷，症见头昏胸闷，腹腰酸坠，气息几微，脉细欲绝。即予重剂升陷汤加味，二剂知，五剂而胸舒息匀，脉起；后以补中益气汤、十四味建中汤加减调治匝月，中气振复，运健纳旺，诸恙悉已。盖中气不足，后天乏源是导致宗气虚陷的主要原因，其治急在升补宗气，宗气复位后再行益气健中，以固根本，使宗气源泉不乏。中气之能发挥正常的后天功能，离不开宗气斡旋之动力，张锡纯谓：“其脾胃若因大气下陷，而运化之力减者，必然少食……”昔曾治一患者，胸中常觉满闷，饮食不能消化，用行气导滞及温补脾胃之药无效，脉沉迟而弱，断其为胸中大气下陷兼上焦阳气虚损，以致中运无能，投回阳升陷汤加味而愈。中气与宗气虚陷，临床上两者病形往往相似，常表现头昏乏力，少气懒言，肢倦少食，自汗尿频，腰腹坠胀等症。然两者又各有特点，中气虚陷侧重于脾之升清、健运功能失司，病势较缓，病情较轻，以食少、腹胀、便溏、面萎肢倦、脉缓弱等症较为突出，或伴脱肛、子宫脱垂等内脏下垂之症，治当补中、益气、升清，以补中益气汤为代表方。宗气虚陷，则侧重于心肺气（或阳）虚，气短不足以息，动则心悸，病势较急，病情较重，且往往为中气虚陷的进一步；治疗当以升举、补气、温阳为大法，方如升陷汤，回阳升陷汤、保元汤等随证选用。如宗气与中气虚陷同时存在，当以顾护宗气为主、为急，冀其充旺复位，再行补中益气以固其本。

3.宗气与肾气

宗气导源于先天肾气，培养于后天水谷之气，积贮于膺胸空旷之府。张景岳谓其“留止于上下之气海，其下者蓄于丹田，注足阳明之气街而下行于足；其上者积于胸中，出于息道而为呼吸。”宗气鼓动肺以司呼吸，但吸入之气必须下及于肾，由肾气为之摄纳，所谓“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喻嘉言《辨息论》中指出：“息由丹田上出肺窍是为呼，由肺窍下入丹田是为吸。”宗气根于肾，肾气充沛则宗气不衰，才能使肺之气道通畅，呼吸均匀。宗气虚陷与肾气亏虚均会导致呼吸障碍，但两者病机升降不同，治疗有别，临床务当细辨。宗气虚陷致肺不主气者，因气不上举，必少气不足以息，伴见面色白，语言无力，自汗畏风，咳声低怯，脉象虚弱等症，但不撷肚抬肩，病位在上、在肺，治当补气益肺举陷，方如升陷汤合生脉散化裁，切不可妄投熟地、杞、萸、紫石英等厚味重镇，否则肺气愈无所主，唯在症平调理阶段，再渐进益肾之品，以固宗气之根。肾气亏虚者每致摄纳无权，由气不下降，上逆于肺而为喘，如赵献可说：“真元损耗，喘出于肾气之上奔……乃气不归原也。”症必呼多吸少，甚或额汗出，撷肚抬肩，伴见面色灰黯，腰酸耳鸣，形瘦神疲，脉象沉细或浮大无根等症，病位在下、在肾，治当培肾纳气，宜《金匮要略》肾气丸、大补元煎加紫石英、灵磁石等，若径进参、芪、升、桔等益气升举则肾气愈为不纳。昔曾治李翁，年已花甲，罹慢支、肺气肿近十载。入冬后，稍作劳累即胸闷咳逆。近两年，随年事之高，发作愈频，前医从肾不纳气论治，投熟地、萸肉、杞子、怀膝、紫石英、灵磁石辈竟无寸功，更增脘痞纳减，痰多盈盂。视患者面且壅，神疲乏力，语声低怯，咳嗽痰多，稍动则短气不足以息，肢清，畏风，自汗，舌淡黯，苔薄腻，脉象虚缓，两寸独弱。辨证属宗气虚陷而肺不主气，遂以升补宗气，化痰调中之剂。6剂而症大减，继以升陷汤、苓桂术甘汤、生脉散等化裁治疗月余，呼吸显著改善，即疾步、上楼亦不见胸闷气促。嗣后，于方中加萸、杞、怀山药、菟丝子、仙灵脾等温润益肾之药，以固宗气之根本。持续调治三月，面红神爽，体力大复，呼吸均匀。近两年入冬亦很少复发。

4.宗气与元气

人体各脏腑的功能活动均以元气为原动力，张锡纯言：“是大气者，原以元气为根本，以水谷之气为养料，以胸中之地为宅窟生。”可见宗气居于胸中行心肺功能的能力亦是由元气所激发的。宗气的功能活动与元气息息相关，如元气充沛则宗气健旺，心肺功能良好；元气不足则宗气虚衰，肺的呼吸和心的搏动就会产生障碍。宗气的虚损发展可导致元气损伤，甚至元气虚脱而危及生命。《素问·平人气象论》说：“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盛喘数绝者，其病在中，结而横，有积矣。绝不至，曰死。乳之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虚里即心尖搏动之处，宗气贯肺脉，使心脏搏动，血脉通畅。如一旦宗气虚泄，必然引起心肺阳气不足，血行郁滞，出现神疲声低，呼吸无力，心悸气喘，稍劳则剧，心动过速；危重者可见唇色紫绀，喘促难卧，心下痞坚，面浮足肿，脉微弱等症。临床常见于风心、肺心之心力衰竭及严重心律失常等病患，治疗一般从心肺入手。如病情加剧，可导致心源性休克，表现为烦躁肢厥，神识恍惚，息短难续，额汗淋漓，脉微欲绝，此属元阳衰微，元气将脱，治当急补元气、固元阳，以扶敛宗气。昔曾治一风心患者，罹病十余年，心悸乏力，稍劳则气短，间作足肿，每逢劳累或感冒后，症状加剧，经常用西药抗生素、强心苷及中药保元汤合活血利水药以控制症状。去岁入冬，劳后喘促咯血不得卧，随之心悸烦躁，胸口憋闷，额汗淋漓，形寒肢冷，脉搏细数。急送医院，诊为心源性休克。西医以强心、升压给氧，并予抗生素、激素及支持治疗，症状虽有改善，但血压不能稳定。遂加服参附汤加龙、牡，五剂后，病情即明显好转。可见宗气之病累及元气者，治疗须固益本元。

（本文发表于《四川中医》，1993，11（9）：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