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主人
弹利姆挤压着身上的铭牌，然后弹到笼栏上，铭牌上绳子猛地一勒，疼痛让弹利姆面色狰狞。
不能这样的表情！要显得可怜一些……
魔法师少女听到突然发出的清脆响声，回过头来，帽檐下的蓝色秀发不安地摆动着。
她看到一只史莱姆望着她，眼里尽是哀求，史莱姆身体向前倾着，似乎想蹭蹭她。
“实在抱歉，小姐，这只畜生惊扰了您。”老奸巨猾的店主看到魔法师少女眼中的同情，拿起鞭子对着笼子里的弹利姆一顿乱抽，嘴里喝骂着。
抽得好!再用力一些，死胖子！弹利姆憎恨这个人类，恨不得马上跃出笼子把他吞下去。但它知道，这顿鞭子实在是对它有利。于是它抑制住内心的憎恨，不表露在脸上，尽可能地让自己更狼狈可怜些，而不是凶狠。
“店主，史莱姆……也可以用来作战么？”魔法师少女问道。
店主很开心，他知道这个小妞上钩了，想要买下这头史莱姆。于是这个二道贩子把布莱恩村长卖弹利姆跟他说的话，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鼓吹起了弹利姆。当然，中间还夹杂着史莱姆“小小的缺点”，以便显得更加真实。
“能否让这只史莱姆演示一遍？”魔法师少女耐心地听完了二道贩子的鼓吹，可她不会因为一通鼓吹就乱花队伍里用于购置战宠的资金，她得亲眼见到弹利姆有什么本领。
作为少女，她可以同情心泛滥；但作为一支佣兵队伍里的魔法师，她必须理智。
“当然可以，小姐，请随我来。”店主把笼子打开，发出一声口令，弹利姆驯服地跟在店主身后。
这家店的后半部分就是个小型的演武场，里面有些简易的器材。
店主把一支铁箭扔在地上，弹利姆迅速地裹起箭尾，对着靶子弹射出去，正中红心。
“除了没有斗气之外，它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初阶弓手，而且不用给它买弓。要知道，一把好弓起码要二十个埃居，比它要贵上整整一倍！”
接着店主拿出一个小瓶子，弹利姆往里面吐着酸液。
“它还可以生产酸液，无论是自己用来给箭矢淬毒，还是放到市面上去卖，都是不用成本的财富。”店主继续吹嘘着。
“这样一个弓手加炼金术士学徒，只要十埃居，加上每天的些许干肉，就能将命卖给您……天啊，我都后悔把价格标得如此廉价了。”
“店主，这里是十埃居，请您清点一番。”少顷，魔法师少女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把十个银币放在店主的手里。
“多谢您的回顾！艾奇战宠店，全佣兵市场最实惠的战宠店！希望您和您的亲朋好友日后多多帮衬！”店主露出和蔼的笑容，仿佛刚才眼里尽是凶戾、抽打着弹利姆的是另外一个人。
魔法师少女把手覆盖在弹利姆的头上，念诵着咒文，咏唱了将近三十秒，弹利姆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好像随时可以被这个人类雌性……抽出！
“必要的防范!小姐果然是老道的佣兵！”店主举起大拇指。
“史莱姆身体的流动水分不少，完成这个施法，倒不会耗费多少魔力。”魔法师少女轻快一笑。
“小家伙，我叫阿法莉亚，今后就是你的主人了！我要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魔法师少女沉思着……
弹利姆弹跳起来，它自己是有名字的！不希望这个人类雌性给它起什么奇怪的名字。
“哦？那就叫你弹吧！”阿法莉亚打了个响指，“弹，过来！”
弹利姆跳了过去，对着这个人类雌性的腿蹭了蹭，表示驯服。
“弹，你还挺聪明的！”阿法莉亚掏出一块肉干，塞进了弹利姆的嘴里。
……
“阿！法！莉！亚！”一个穿着锁子甲，背着阔剑的壮硕男子涨红着脸，一字一字地念着阿法莉亚的名字。
“哥……”阿法莉亚感到气氛不妙，急忙卖萌。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要一个能抗能打！能抗能打的战宠！可以保护你，也可以正面进攻的那种！你买个史莱姆过来是来当抱枕的么？！”
“你别急啊哥，我叫弹给你演示一下，它可是弓手兼炼金术士学徒！我是魔法师，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屁！我八岁就开始宰这些废物了……哦？酸液史莱姆？哎，这射击的精度和力度都还不错……”那名壮硕男子逐渐真香。
“约！里！克！你八岁的时候，肌肉就已经开始逐渐占据大脑了！今天终于没救了，哼哼。”现在轮到妹妹发动进攻了。
约里克和阿法莉亚出身于一个家底殷实的铁匠家庭，因此约里克不必像城镇贫民的孩子一样自幼被送到工坊打下手挨皮鞭，阿法莉亚也不用在十岁或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出卖自己的身体当流莺。
但他们都没按父亲的心思行事。原本约里克应该乖乖地把父亲的本事学全，好继承铁匠铺子，可他更喜欢锤子下的刀剑，而非锤子本身，任父亲皮鞭伺候也本性不改。好嘛，父亲终归还是父亲，请了个中阶职业者来给约里克授课，约里克也争气，十六岁便爆发斗气成为了初阶职业者，到十八岁，即便在师父眼里也是不可轻视的对手了。
接着欣喜的父亲打通关节，打算送约里克到市民卫队里当个小队长，日后也未必不是个前程。可约里克硬是觉得“不自由”，死也要当个刀口舔血的佣兵。
行吧，行吧……老父心力憔悴，佣兵也分三六九等，传奇佣兵更是能在国王的宴会上动刀叉的，老父不盼望约里克能吃上王室牛排，但他好歹也是个职业者了，倒也不至于沦落成送死的炮灰，未来如何看他自己吧！
阿法莉亚自幼被送到魔法塔学习，父亲也不想她当什么魔法师，学几个法术，懂些学问，培养些什么高贵优雅的气质，好送去给小贵族当老婆，如果能当上大人物的情妇那就更好了！
可阿法莉亚自幼早熟，她深知，如果把心思投入到化妆、音乐、美术这些“高雅的东西”上，那她就准备当一辈子的工具人吧！她在这个魔法塔的所有学徒里，是最勤奋的，哪怕被其他的女学徒嘲笑是个不懂高雅的乡巴佬，也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埋在咒文和冥想里。
十四岁的阿法莉亚已经是一名初阶魔法师了，当衣着朴素的她能够精准地用火球术命中目标时，其他的莺莺燕燕却连个奥术飞弹也难以释放。
又过了两年，阿法莉亚从魔法塔毕业，和她同样叛逆的哥哥一拍即合，组建了个佣兵队，把已经被儿子折腾得心力憔悴的老父又给气精神，或是神经了，天天用皮鞭抽打学徒发泄。
一支佣兵队，至少得三个人，所以约里克又把自己的发小——洛奇给拉了过来，这厮家境比两兄妹差远了，但是个人精。
七岁被送到工坊了挨打当苦力，但抽得鞭子最少，工坊主每次看见他，他都在干活。和其他麻木的学徒不同，他时常能在恰当的时候对工坊主阿谀奉承。三年后，工坊主甚至想把他提为学徒头子。
然而这个预备学徒头子在取得工坊主的信任后，一下抓准时机卷走五个埃居，迈向了他所渴望的自由。
又过了两年，惯于盗窃的“小佬”洛奇攒够了钱，买了一把十字弩和一袋弩箭——他下手极有分寸，卖武器的商店店主，一般是惯用武器的老练战士，去偷他们岂不是找死？然后一个十二岁的杀手开始接活了，谁能想到一个半大孩子，竟能熟练地掏出一把十字弩，在你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轻易地射中头颅，然后摆脱姗姗来迟的巡逻队？
十四岁的洛奇成为了一个帮派的小头目，不服他的手下，在他娴熟的杀人技艺下，都在下水道里被老鼠啃食着。这两年里，他用匕首割开喉咙或是刺入肺部，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如果故事到这里，那么洛奇很难有善终——洛奇也不过是个未入超凡的普通人，一次失手，一次中毒，一次不经意间惹到不该惹的人，他可以成功一千次，但只要失败一次，他就只能进下水道了。
但幸运的是，他和不安分的约里克是朋友，虽然开始是酒馆里的泛泛之交，但他在世故的面具之下，还存有一颗真诚的心，和约里克的友情不断地加固、增温着。
而约里克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与洛奇是同年，他十四岁时，师父教会了他如何激发斗气，而他转眼便对洛奇倾囊相授，只让洛奇给他带上两壶没兑水的好酒。
后来洛奇用尽脑髓从黑帮里脱身，专心致志地锤炼着身躯，早年缺乏营养的他，很艰难地把自己拖到了门槛，终于在十八岁激发出了斗气，成为了初阶职业者。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约里克的佣兵队，他深知，这份恩情不是两壶酒能够偿清的。
虽然这个小佣兵队只有三个人，但全由职业者组成，战胜二三十个底层佣兵也绝非难事，所以约里克接受的第一个练手任务就是扫荡一整个哥布林部族。
阿法莉亚建议买一只战宠，佣金是三十埃居，定金十个，约里克想了想，便把定金全给了妹妹，没想到她买了只史莱姆回来……
“这只史莱姆还不错嘛……叫弹对么？皆大欢喜！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银闪闪的埃居在招手呢！”洛奇见这两兄妹吵得差不多了，便出来打圆场。他深知，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出来打圆场，那么这两兄妹也会停止，但心里没说出的话，就会演变为对他的埋怨，所以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两人也觉得该结束了，他才上来给这个台阶。
“哼~笨蛋哥哥，洛奇说得对，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弹，跟着我！”阿法莉亚拿起魔杖，摸了摸弹利姆。
“行吧。”约里克摸了摸弹利姆，向阿法莉亚示好，开始带队出发。
主人……弹利姆被摸得很舒服，但心却是拔凉的。主人，就是主宰它自由和生命的人，只要阿法莉亚心念一动，它的全身水分就会被抽出，就会死去。
弹利姆不知道阿法莉亚的法咒有距离限制，但知道也没有用。就算九死一生逃走了，那又能干什么？弹路姆被那个破落佣兵买走了，要想找到它，还是得在人类世界里搜寻线索。
弹利姆决定还是先乖乖地当一段时间战宠，既然自己听得懂人话，那便可以从人类的只言片语中收集线索，以及学习人类的强大技艺。
现在弹利姆逐渐明了了，在人类世界生存，必须要有一个“身份”，一旦做出与身份不符的事，下场就会很惨。
如果它作为战宠，不能保证阿法莉亚的生存，那么它绝对会被暴怒的约里克砍死。如果三人都战死，即使它侥幸活下来，也失去了身份，不可能在人类世界待下去，也难以搜寻到弹路姆。
主人……不论弹利姆情不情愿，现在它都必须把阿法莉亚当成主人，主宰自己生命和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