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尼加拉瓜采风录
尼加拉瓜人
尼加拉瓜的人口组成相当复杂,几乎任何人种都有——印第安人、黑人、白人(以西班牙人居多)、黄种人……但最多的还是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混血的后裔。这种混血族裔在十五至二十岁时,男人都英俊,女人都标致。可是过了这阶段,他们就老得很快了,而且十有八九变成胖子。
自古以来,一般的尼加拉瓜人就过着平静而贫穷的日子,但这无损于他们的快乐。他们不嫉妒、不自卑,只是认为他们发财的运气还没到罢了!他们说:“我们一点也不穷,只是钱少一点。”
一杯劣酒,可以使尼人高歌终夜,随便一个简单的家宴,可以使宾客热舞至天明。他们有个笑话说:“一杯酒可以使哑巴开口说话,一瓶酒可以使哑巴唱歌。”
“每次喝醉时,”一位年轻时曾浪迹天涯的老人说,“我都觉得自己——套句你们中国老话——腰缠万贯。”
只要几个尼加拉瓜人聚在一起,话匣子一开,就难再叫他们关闭。每个黄昏之后,都可以在许多院子里看见成群高谈阔论的人,他们总要谈到夜深才会散去,反正在尼加拉瓜是没有人早起的。
尼国人认为爱情就是他们的生命,为了得到爱,他们可以省下吃饭钱来买礼物送给女朋友,年轻人最大的家当就是一两套用来会女朋友穿的漂亮衣服。我有一位工人,他每天晚上都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去约会,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个没有内裤、家徒三壁的穷小子(另一边的墙壁倒塌了)。
年轻男士常在半夜里到女朋友家的窗前去唱情歌,公然求爱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无需觉得不好意思。他告诉你他要去找女人,就像告诉你他要去打一场网球一般自然。他们虽笃信天主教,但对性的观念又相当开放,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他们常说:“我们为什么不用最快乐的方式在一起?”
据估计,尼国男女的比例约在一比三至四之间,因此男人变得宝贵,不负责任。他们这里与人同居,那边与人私姘。有时同居人怀了孕,男的就拍拍屁股逃之夭夭,这个被抛弃的女人不得不赶快另起炉灶再找其他男人,不然生活就会陷入绝境。过一两年,这个新的男人又跑了,她又得另寻对象。男人不断地来去,而她的子女越来越多,遂造成尼加拉瓜低层社会为母性社会。
有一次在树荫下我随口问白牛农场替我扫房间的妇人的两个读小学的儿子说:
“哪一个是你们的父亲,我怎没见过?”
“父亲?我们有很多父亲。”哥哥说,“在日出牧场当驯马师的是我大姐的父亲,在糖厂当警卫的是我二姐的父亲,我三姐的父亲不知去向,四姐的父亲当采棉花工人,我的父亲跑到哥斯达黎加去了,我弟弟的父亲是罗林的司机。”
我叹了一口气,“你们到底有多少兄弟姊妹?”我问。
“十五个。十一个女的,四个男的。”弟弟开口说。
这时候,他们的母亲正好从旁边走过,我问她:“莉斯白,你几岁生下第一胎?”
“十三岁半!”她的胖脸上展开了笑容。
我吐吐舌头!难怪尼加拉瓜人听说我三十岁还不曾结婚,都说我——盖仙[1]。
“你有过多少个男人?”
“比一打多一个,哈哈!”莉斯白大笑说。
由于这种女多男少的情形,性关系变得相当随便。我到尼加拉瓜不久后,有尼国朋友找我去玩女人,我拒绝,我说我从来不玩女人。
“徐,你要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你说谎。”“哪有男人不玩女人?”他们又惊奇又怀疑地注视着我说:“你是神父还是圣人?”
自那次以后,我学乖了。要是首都的朋友找我去玩女人,我就说我在白牛牧场玩厌了,如果白牛牧场的朋友找我去,我就说在首都玩腻了,他们都会投来会心又带一点钦佩的目光。
在白牛牧场的一个傍晚,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来找我,妇人先开口说话:
“徐先生,您能帮我女儿吗?”她指着年轻的女人说。
“有什么事?”我感到奇怪。
“请您帮她生一个中国娃娃。”妇人一本正经地说。年轻女人投来热切的眼光。
“什么?”我吓了一大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们中国人比较聪明,而且手脚上没有长毛,比我们这里的女孩子都要好看!”妇人解释。“而且,我的女儿只生过两个孩子,还很新鲜。”
“你要我当公鸡?”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冒出这句话。
母女二人都笑起来了。
“您只要帮忙一下就好了嘛!”当我拒绝时,老妇人几乎是恳求着说。
“我以后替你介绍一个身体很棒、长得很好看的中国人好了!就是上次与我一道来白牛牧场的那位,他是猪的人工授精专家。”我讲完又禁不住地哈哈笑了起来。
后来我跟我的同事开玩笑说,我们农技团猪的人工授精专家可以以人为对象,弄得大家啼笑半天。
结婚这个名词对拉丁美洲的穷苦女人来说比天堂更遥远,她们直到老年,还常梦想着有一天,与她同居的男人会带她去教堂正式结成夫妻。
“你们中国的妇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妇女。”她们总是这样无限羡慕地说,“白头偕老,永远不必担心他明天就一去不回头。”
经常冒烟的国家
尼加拉瓜为中美洲第一大国,是典型的热带地区。它地广人稀,人口只有五百多万,面积却有台湾的四倍,好多地区仍为未开发的蛮荒之地,有火山,有雨林,有热带丛林,有莽原,有沼泽,有大河,还有两大湖——尼加拉瓜湖和马那瓜湖,其面积几为台湾之半。
尼国共有16座活火山纵贯南北全境,这些火山还经常冒着烟,除了为尼国带来震灾,也带来几分神秘。地震一般都发生在雨季过后不久,总在12月里发生,马那瓜两次大地震就发生在12月底。两次都把整个马那瓜城毁了,特别是第二次,全城尽成废墟,死了一万七千多人,所以每年到了12月,许多尼国人都会变得有点神经质。
火山同时带来沃土和丰富的水源,马那瓜的自来水就是完全来自一个火山口形成的深湖。湖水澄清,冷冽又甘美,也取之不尽。火山也为尼国增添了无限壮丽的景色,像介于马那瓜与马萨亚城间的圣地亚哥火山,筑有道路,吉普车可直达火山边缘,游客可登临此地欣赏火山的壮丽、惊险,那火红滚动的岩浆,也常为游客带来难以忘怀的经验。
由于雨量丰富,尼国除了两大湖外,东半部纵横着无数的河流,因为地势平坦,水流深缓,可以行舟,其中有七大河可以行驶百吨,甚至千吨的船只。这些河流渔产极丰富,可惜的是尼国人民不喜欢食鱼,只有找不到其他食物的人才会捕鱼充饥。我有一次在尼加拉瓜东北边苏慕萨总统的牧场度假,一天在湖边野餐时,想烧椰汁鱼,就打算等到椰汁下了锅才下钩钓鱼。结果椰汁未开,我就钓起两条超过一斤的吴郭鱼,其中一条还是尾巴被钩住而钓上来的。尼加拉瓜湖出产的淡水公牛鲨和大锯鱼也闻名于世,此外,重达一百多磅的鱼也吸引很多远道而来的美国钓翁。八、九月时,各大河里常有一种长一两米,重几十磅,名叫加斯巴的大鱼在水面产卵受精,这时当地人常常驾着小舟,以长刀砍鱼,将所获之鱼喂猪。
尼加拉瓜的棉花、咖啡、牛肉是他们最重要的外销品,此外,它也出产金子。20世纪四五十年代时,开矿的矿工几乎都是中国人,现在尼国比较有钱的华侨大部分就是从前秀楠矿区的矿工,他们一直工作到积蓄了一点钱之后,才到各城市做小生意,而后做成大生意。与尼国的老华侨谈起他们的奋斗史,往往是一篇上佳的传奇小说,现在他们辛苦创立的事业,又因为内乱而付之一炬,这就是大部分海外中国人最常遭遇,也最痛心疾首的事。
公共汽车
尼加拉瓜的公共汽车样式的千奇百怪正如她的人种一样复杂,除了大、中、小型巴士客车外,还有许许多多用中、小型货车改装的,即在货车台上两边加上木板座位,上面加木板顶,外面漆得花花绿绿而成。也有用旧的面包车去改装的,还有用大型吉普车改装的,但无论它是什么形状,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舒服。
就拿巴士型客车来说吧,在台湾公路局的客车一边只乘坐二人,但此地就得挤上三人,因此其中一人只能浅坐,更不用说靠背。而当旅客多时,司机还会在中间走道上架一块横木板,以便多挤一两个旅客,因此一排座位挤上七八个人是常事,而且前排与后一排座位距离又这样窄,两个膝盖总是紧紧地顶着前座椅背,毫无回旋余地,旅客就像古时的罪犯一样牢牢地卡在囚车上。更可叹的是,这一排七八个旅客中又往往有五六个是尼加拉瓜最常见的人——胖子。巴士型如此,其他改装的客运车就更可想而知了。
乡下的汽车经常满载,而长途车没有站立的乘客,所有的行李都放在车顶上面的货架也是特色之一,但最大的特色该是车掌[2]先生——还未曾有过车掌小姐。
车掌先生通常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他站在车门口,一只手紧抓着门边把手,然后整个身子探到外面,在那疾行的车上大声喊叫目的地的地名,并用一只手向路边的人做着问讯的手势。如果有路人招呼,他就一边大声叫着“有旅客!”,一边就很灵巧地从仍在很快行驶的车上跳下来,跑着去帮旅客提行李,口中直叫着“快哟!快哟!”。这时,在前方才煞住的车也赶忙倒车回来。旅客上了车,车掌也扛着行李上了车顶,车子很快又开动了,整个过程要不了几秒钟。
当车行正疾时,常常地,车门外会突然悬下两条长腿,那是车掌先生由车顶大胆而有技巧地翻身入车内。他一进入车内就好像空中飞人回到地面一样,带着得意的微笑看看旅客,好像在等候观众报以掌声。而经常地,他又这样忽然地从门口消失,爬到车顶上检视行李是否妥当。整个旅程上他都这样上上下下地表演他的特技,他不但要替旅客搬运行李,扶老弱妇孺上下车,为旅客找或铺座位,还有一个任务——缴过路费。
在尼加拉瓜,只要有车子,有驾照,缴过行驶路线的营业税就可以营运,但是在进入任何一个市镇时都得向路边的警察哨站缴纳过路费。所以车子一接近哨站并减速时,车掌就迅速地跳下向哨站冲过去。因为这些客运车有点像台湾的“野鸡车”,都在争取时间抢载途中的旅客,因此常常为了争取时间,车掌刚缴完钱才回头,车子已经开动了。这时候车掌要快跑追赶车子,同时要配合着车速很巧妙地跳上车。往往他上车时,车子已经开得很快了,这情形就像接力赛跑接棒的情形。经常车掌一面追着车子一面大声地叫着:“快哟!男人,我们走吧!”这时旅客都会很注意地看他,好像在欣赏一场惊险的表演。但有一次在里昂路上,一位车掌因为司机把车子开得太快没有赶上车而丢失了。还有一次是车掌快要追上车子时,绊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不但受到旅客笑话,还被司机骂了一顿,最糟的是他断了门牙又不敢吭气。
客运车没有固定的站,在任何地点都可以上下车,因此,经常可以听到旅客大声地叫着,例如:
“在四十五公里过一点的三株椰子树那里下车!”
“老河桥过去第二个岔路口下车!”
“白牛牧场过后我叫停的地方下车!”
有一次在近波阿哥镇时,一位坐在中间座的中年妇人向司机说:“请在坟场最后那个墓那里停车!”
“是你家前面吗?”司机开玩笑地问。
“是我丈夫的家!”妇女正经地答。
旅客被她的回答吓了一跳,然后才知道她是寡妇,丈夫安眠在那里。
“太太,对不起!”司机赶忙道歉,还画着十字。
在下车时常有许多趣事发生。有一次,客满了,一个坐在最后面的年轻人要在中途下车,如果从车门下车势必会打扰所有坐在走道横木板条上的旅客,而且最糟的是会耽搁很多时间。这时候司机开口了:“年轻人,你会打棒球吗?”
在尼加拉瓜,棒球是最流行的运动,一个年轻人不会打棒球就像台湾年轻人没有上过学一样稀罕,一样觉得脸上无光。
“当然会!我是游击手,并且是第三棒!”年轻人骄傲地大声说。
“那么,第三棒,盗垒,从窗口盗上马路!”司机像教练那样下令。
那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到马路上,一副盗垒成功的神情,尽管他在跳窗时头撞到框,脑门上肿了一个大包。
后来这种情形又发生,司机想如法炮制。
“会打棒球吗?”司机大声问。
“不会!”年轻人嬉皮笑脸地答,显然这个学乖了。
“会骑马吗?”
“不会!”
“会跳每个年轻人都喜欢的功夫舞吗?”
“不会!”
“他妈的!”司机大吼一声,“就像在你女友房间被她老子发现那样,从窗子跳出去!不然就把你扣留到终点站。”
那年轻人赶忙从窗子爬出去。
在客运车必停的地方,像哨所、中途休息站或旅客上下多的路口、终点站,甚至红绿灯路口,总有一大群比乘客还多的小贩捧着、顶着、举着、抓着各种点心食物,像苍蝇一般向客车飞拥而来,十之八九是老妇人、小孩子。他们褴褛的衣裳大大地减低了旅客的购买欲,有时车上没有一位旅客购买,也不知他们如何赚钱过日,看到叫人一阵心酸。
尼加拉瓜的客运车大部分都很陈旧,黑烟像工厂的烟囱,没有门窗,喇叭不响全身响,都不足惊奇,但最好不要搭上那种要旅客推车才会发动的客运车。不过,你永远也不会听到那些推车的旅客口出怨言,他们一面推,一面有说有笑。
总而言之,尼加拉瓜的客运车正如这个国家,虽然不舒服却蛮有趣味,虽然陋旧,最后还是差不多依时到站。
喷火之舞
我第一次参加尼加拉瓜人的舞会时,几乎窘惨了。我的舞伴是一个年轻貌美、体格丰满的女郎,当音乐开始,她邀我一起跳,我就一板一眼地跳舞,但我老发觉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她轻轻问我:“您讨厌我吗?”
那时我刚到尼加拉瓜不久,我根本听不懂西班牙语,于是把朋友拉来替我翻译。
“不,你很可爱!”我用英文告诉翻译。
“那么您跳舞时为什么这样把我推得远远地跳?”她问。
“不然要怎样跳?”我有点紧张地问。我以为跳错了,或者舞步与她合不来。
“您看看其他人的手和身体和您的不一样。”她轻声说。
翻译的家伙自作主张地接着说:“你要抱紧她,不然她认为你不喜欢她!”
我的天!他们是怎样跳慢舞你知道吗?女孩子两只手搂着男的颈,脸孔互相贴着,男的两只手则抱着女孩子的腰,两个人全身都紧贴在一起,比三贴舞还多一贴,故我戏称它为“体贴舞”。也难怪常有人一首音乐都奏完了,他的脚还不曾移动一下。
最好玩的一次是我和白牛牧场的场主罗林去参加一个大地主的舞会,正当耳酣脸热之际,突然电灯失明,场内一片漆黑。主人立刻着人去修。约过了三分钟后,黑暗中传来主人幽默的言词:“各位贵宾,请准备一下,灯光就要在我倒数至零的时候恢复。十、九、八……”
另外他们也有快的舞,像恰恰恰、共比雅等,他们尤喜共比雅,当这种节奏明快的乐声一响,不管男女老幼都自个儿跳起来。这时候我最爱看胖男女跳了,他们一手捧肚,一手弯曲,小臂直竖在侧胸上,大肚与大臀随着节拍摆动,有一种特别而说不出的美感。
谜样地址
尼加拉瓜的城市街道大部分都没有名字。也许起先有,但人们不用,以致后来就被人淡忘了,因此给朋友留地址要靠聪明才智,按址找朋友要有推断能力。有一次,一位朋友留了住址给我,要我去找他,他的住址是这样写:
“格兰纳达城,医院前朝大湖方向的马路往前走,到了第四个十字路口,往右转,左边第一个巷子进去,约六十英尺的右手边的房子。”
于是在一个假日早晨我去拜访他,我搭车由首都到格城。下了车,问了路人,先找到了医院,在医院前按着说明一看,医院前赫然有两条向着湖的马路,我不知该选哪一条,因为两条路口离医院门口距离都一样。既然“坐在上帝右边的好像比较大”,我就选了右边的马路。走到第四个十字路口,一看,正是我刚才下车的地方。真气人!天气这样热,又多走了一趟冤枉路!找到左边第一巷,然后用脚步来量六十英尺的地方,正好看到一个妇人坐在摇椅上,我把地址给她看,她说应该再往前走五家才是六十英尺。我走到那一家,敲了门,一个小姐来应门,她看了地址后,认为我走过头了,还要退回去五六家。我退了回去,告诉摇椅上的妇人这一回事。妇人叫我试试前面几家。就这样退退进进地问路,最后有一个年轻人要我到医院前另一条路去试试看,我只好又冒着大太阳走到另一个十字路口。重新开始右转左边第一个巷子,前进六十英尺。正有两个中学生在六十英尺的前门打陀螺,我把地址给他们看,他们又把我支来使去地进进退退一番,最后他们要我回到刚才我找过的那个巷子再试试。就在我们高声说来问去的时候,我的朋友在门口出现了。令人生气的是那个学生还是他弟弟,气人不?哥哥写的自家住址,弟弟也不知。也许你会问,既然他们是兄弟,多少在脸型上看得出来,但对不起,他们是同母异父,这在尼加拉瓜是非常平常的事。
国花国鸟
有一次,几个朋友由海滨玩水回来,顺道来看我。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罗莎,在路上采了一束花送我。
“徐,这是尼加拉瓜的国花,代表我们的真心友谊。”她递给我时说。
那是一束缅栀子,俗名叫鸡蛋花,有白色的、蛋黄色的和淡紫色的。
罗莎和我是知己一样的朋友,我们常会互相开玩笑,因此我就借此幽她一默。
“罗莎,你说花代表真心的友谊,可是你可注意到此花没有心(花蕊)?”我说。
“真的?!”她说。
立刻几个朋友都抢上来看花。
“哟!真的是没有心。”他们叫了起来,“老天!我们的国花是没有心的花。”
“不过它的确又香又美。”我安慰他们说。
“有什么用,它不会结子。”罗莎说。
“这不是很安全吗?罗莎。”男孩子阿多佛幽默地说。
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尼加拉瓜的国鸟才绝呢!”我说。
“你说喇叭鸟?”阿都鲁说。
“是啊!”我说,“就是那全身漆黑,叫声刺耳,专门危害农作物的。”
“这样说来我们的国鸟是害鸟啰。”罗莎说。
“难说!”我答道,“从人类经济利益来说可能是害鸟,但从大自然角度看,根本无所谓益鸟害鸟。”
“不过我觉得奇怪,尼加拉瓜有的是美丽的鸟,像悬扇鸟、蓝鹊、朱黄鹂、蜂鸟,为什么偏偏选上黑色的喇叭鸟?”我说。
“这就是尼加拉瓜伟大的地方。”一直没有开口的弗兰西斯哥突然说,“就是说,我们这里是真正生而平等,不重肤色。而且这种鸟多,也表示尼加拉瓜粮食丰富,不在乎它吃。”
每个尼加拉瓜人都是盖仙,由此可见一斑。
警察
尼加拉瓜的警察实际上都是军人,他们挂的是军阶,只有裤管两边多了长边,好像体育裤子上的一样。这些军人都是招募来的,一般水准都不高,甚至有不识字的。他们告发车辆违规时,从不真的告发,只是向违规者要一点小钱而已。此事我本来不知道,直到我违规为止。
圣诞节前不久有一次我闯入了单行道,发现情形不对赶快要掉转车头时,一个警察得意万分地走过来,好像他的陷阱抓到野兽一般。
“请把驾驶执照给我,你违规了,先生。”他笑着说。
我把执照递给他。
他看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印好的纸,假装要写。
他一面装着要写,一面又看看我。他看我毫无反应,就在纸上抄我的驾照。
“你可以现在就缴罚款。”他又停下来抬头对我说。
“对不起,我没有带钱。”我说。
他又低下头去写,写不到一个字,他猛然抬头,一脸怒气,吓我一跳。
“他妈的!”他大声说,“你连给我喝汽水的十块钱也没有吗?”
“我只有美金,没有尼加拉瓜币。”我解释说。
“我替你去换好了!拿来!”他向我伸手。
我只好拿了十块钱美金给他。他走入对面店里,一会儿走出来,交给我六十块尼币,另外十块尼币他收了。
他回头走开时,随手把刚才抄的纸单撕下丢掉。我顺手把它捡起来,看看他写的,上面赫然歪歪地写着:圣诞快乐。他大概只会写这几个字,我想。
后来我就把这事告诉我的尼加拉瓜朋友。他们说:“五块钱就够了,当他向你要执照时,你付他五块钱就了事了。”
“有一次最妙了。”我的朋友西蒙说,“我从侧道上要上主道时超车转弯,被抓了,我付了十块钱,那个警察立刻把主道上两边来往的车子都挡下来,让我从侧道上大大方方地走上主道。”
这使我想起哥斯达黎加首都的警察,他们难得携枪,通常只带一支螺丝起子,这完全是为了对付违规停车,他们通常就用这起子把车牌卸下来,留一张单子,叫你到那里去缴罚款,领回牌照。
斗鸡
斗鸡在尼加拉瓜是相当重要的娱乐之一,特别在乡下,是假日不可少的节目。
斗鸡场在亭房里,四周较高的是观众席,中间约有七八坪[3]椭圆形空地,是战场。很少有纯观众,去看的人就是去赌的人。如果自己带着鸡去就不必买门票,不然每张票约为二十五台币。
鸡主们在角落互相挑战,挑上了就谈条件,例如鸡脚绑一英寸的或二英寸的刀子,赌金多少等。当一切都谈好了,鸡主就捧着各自的鸡给观众过目,好让观众决定给哪一只鸡下注。鸡场里的人员于是开始大声催观众下赌注。一切都妥当之后,裁判把两个捧着鸡的鸡主叫到中间,先让鸡靠近互啄几下,以激怒彼此,然后把脚上的刀鞘退出,露出绑在脚距上弯月般的利刀。开始时,两只鸡各放在两端的白线上,当裁判一声令下,双方同时松手,两只鸡立刻就相互冲杀在一起,用刀踢,用翅打,用嘴啄,一直打到其中一只死去为止。这时候观众各自为自己下注的鸡大叫大喊,胜负一分立刻鼓掌的鼓掌,叹息的叹息。
白牛牧场的场主罗林很喜欢斗鸡,常常要我陪他去,但他总是输得很惨。后来罗林自己亲自调教了六只斗鸡要去翻本,他找我一起去,正好我感冒不能陪他前往,他兴冲冲地走了。到了傍晚,我听到罗林在厨房怒气冲冲地大声说:
“阿曼妲,把这六只鸡给我煮得烂烂的!”
节庆日的节目
尼国除了星期六、星期日不上班外,还有许许多多节日,其中重要的有圣诞节、新年,复活节,8月1日、10日的圣周迎神节,9月14日的独立纪念日,10月12日的团圆节。在这些日子里,他们有各种庆祝节目,诸如骑牛、马舞、花车及化装游行。
骑牛表演是在一个类似小型斗牛场的地方举行,场四周的两面有看台,两面是用栅栏围着,看台是卖票的,而栅栏外观看则无需买票。每有节目,观众都挤得水泄不通。当号角高鸣后,一个栅门突然开启,一条生龙活虎的猛牛就冲入场来。这时,场子里有几个持红巾的牛仔兜着牛奔冲,一阵子后,牛通常就安静下来。这时候几个骑着马、手握套绳的牛仔出场,大家先后挥绳由各角度将牛套住,并把牛拖拉到角落,将牛紧紧地缚在预设的柱子上,这样总要半个小时以上才能使牛头靠着柱子不能动弹,然后在靠近前肩的躯干上围绑一条粗绳,作骑牛者双手着力免被抛摔之用。牛缚紧后,一阵号角高鸣,一位骑士打扮的年轻人出场,全场立刻爆起一阵掌声。他轻巧地跳到牛背上,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粗绳。这时号角停了,全场鸦雀无声。骑牛者一点头,旁边的牛仔立即松开绑在柱子上的绳子,牛立刻脱缰而出,乱奔乱跳,见人就撞。这时候,骑在牛背上就全靠技术以维持不坠,如果牛跳得凶,而骑者不坠,那骑者就会得到极大的喝彩及奖品。骑牛结束后乐声大作,此时,另一个骑士骑着一匹全身挂着鲜艳彩带的骏马出场。这匹骏马在场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就跳起舞来,马脚举得高高的、弯弯的,停一下才踩下来,如此四肢交互地举上踩下,马头也随着节奏深点着,美妙极了。那阵子流行的马舞大概就仿此吧!一曲过后,下一头牛也要出场了。在这一连串的节目中最精彩的莫过于猛牛冲出场外。七月底在波阿哥镇(Boaco)的骑牛会上,一条牛冲断栏杆跑到场外追逐“没有票的观众”,一时喧声震天,人群像潮水一样逃开,然后十几个骑马的牛仔在牛后追逐,并纷纷使出百步套牛的看家本领。九月一日在马那瓜有一条大黑牛把骑士抛出几米外,又将两个人撞昏之后从两米高的栅栏跳出去逃之夭夭,直到那天散场还没有抓回。
节庆日的游行是热闹的高潮,因为每个人都是主角,花花绿绿的花车上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小姐,一半的人骑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骏马参加游行,还有的化装成原始的印第安人。不管是骑马的、走路的,整条街都随着花车上播出的舞曲跳起舞来,大街顿时好像变成一条狂奔的河流。
自然摄影

尼加拉瓜采风录
[1] 盖仙,台湾方言词,意指爱吹牛皮的人 。
[2] 车掌,客运车的随车服务员 。
[3] 土地或房屋面积单位,1坪约3.3平方米,用于台湾地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