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彼端

从发现星空中不明旅行者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这段时间它们一直以约十分之一光速的速度前进，很快便距离家园几个天文单位了。不过它们正在减速中，大概仍然要一年时间才能抵达。

对于与外星文明接触会对本文明造成什么影响，这是难以预料的，但可以肯定，结果非同小可。因此，长老会决定先保守秘密，避免造成秩序混乱，以便于能做出各种准备。

作为长老会的资深成员，卡多和莫无疑有着了解这份情报的权限，可他们对旅行者的到来代表善意还是恶意有了分歧。

卡多认为家园应做好准备，完善近地轨道防御措施，组织外太空作战舰队，不能让这群“流浪者”靠近，因为它们代表着未知，而未知，便是危险。

不过在莫看来，旅行者可以在无垠的星辰大海中跋涉，文明等级明显高于家园。文明的提升不仅仅是科学技术的发展，更有的是极高的道德水准。它们的来到，可以帮助我们走出目前的发展停滞的困境，带来更先进的思想。

他们两的分歧也是长老会内部人员的主要分歧，双方讨论，辩论了许久，谁都无法说服对方那一派，就差上演全武行了。

这种背景下，长老会决定召开听证会，决心统一意见。

卡多走在家园底层，掐着时间准备回上层长老会总部参加听证会。

家园的上层是真的在上层，底层是真的在底层。

底层就是在陆地之上，通过无数巨柱支撑上层，实际上，光从力学角度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种巨柱的无数是相当于整个家园行星而言，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两三个就不错了，况且上层也有不少建筑。

但是家园硬生生通过核聚变能源站，输送近乎无穷的能量来使上层建筑磁悬浮，加上质量低强度高的纳米级材料支撑，才在百年完成这一壮举。

放眼望去，家园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块块的，无数高楼大厦矗立在天空，一条条悬浮通道连接，一列列悬浮飞车穿梭。

不过对比上层的壮观，下层就荒凉落后的多，黄昏落下，更添加一份暮气。

当年这里是流放罪犯的地方，这里的家园公民也基本是罪犯的后代，长老会只会加强对这里的守卫，而不会关心这里的生活质量情况，更不会改造这些落后于时代的建筑。

卡多是下层出身，受尽劫难才爬上长老会，所以比任何人更珍惜现在的身份。

走到一个光柱前，光柱内有通道来往两层，但是守卫相当严格，家园法律规定，下层人不允许无故踏入上层。

“嘿，先生，不允许靠近光柱通道。”

两辆悬浮巡逻车飞了过来，两名警卫端着激光枪对着卡多。

卡多不敢动，因为出身下层的他见过不少下层人就是因为在警卫问话的时候，被警卫怀疑要袭警而击杀的，警卫击杀下层人，不需要太多证据。

“先生们，下午好，我是长老会近地轨道部队副指挥官卡多。我来下层监督近地轨道炮的安装情况，现在着急回长老会参加会议。”

一个警卫打开巡逻艇信息光影，查询了卡多身份，然后敬礼，“卡多先生，请。”

另一个警卫也收起了枪敬礼。

当然对于为什么副指挥官身边没有亲卫会感到奇怪，不过他们没有多嘴。

卡多重新恢复姿态，拿起自己的虚拟模块走进了光柱通道。在上升的时候，透过透明窗口看到那两个巡逻艇又飞往别的地方驱赶着妄图接近光柱的下层人。

他知道，这种巡逻艇，下层世界的上空，飘荡着成千上万个，维持着下层的秩序。

刚上去，莫就在等待着卡多，靠在自己私人悬浮飞车的旁边，慢慢道：“快上车吧，听证会都要开始了。”

莫是卡多少数不需要卑躬屈膝的上层人朋友之一，他们是真正的朋友，以前在下层世界平乱的时候两人都互相救了彼此不知道多少次。

卡多也是笑道：“去长老会那么早有什么用，看那些就喜欢互相扯皮的长老怎样互相推诿的？忘了，你也是长老之一。”

莫出身世家，现在在长老会占了一个位置代表着家族利益。

“还是去早点吧，这次你的上司锋指挥官回来了。”莫特低压低声音，“锋上一次平乱受的伤复发了，这次要推荐一个指挥官代替他。”

卡多也是无所谓，直接上车，“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出身上层，当上四大副指挥之一，哪怕是最清闲的副指挥官，就已经是极限了。”

莫开动飞车，悄悄道：“那可不一定。”

“什么情况？难不成长老会终于肯打破各个阶层的隔阂了？这可是动了你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别把我说的和他们一样，这一次另外三个副指挥后面都有不同世家的支持，大家僵持不下，有人出主意想让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上任，这样就不用扯皮了。”

卡多不屑道：“那就是一个傀儡，最后肯定要被大世家支持的副指挥架空，就长老会的德行。”

“至少那样你就能成为长老，真正的成为上层人了。”莫意味深长的道：“到时候肯定有一位副指挥是我的人，我会让他全力帮助你，助你掌控实权。”

卡多偏起头，看着脚下不知道多远的破旧下层世界，淡淡道：“无所谓了。”

“坐稳了，先去听证会！”

听证会大厅呈现圆形，从圆外到圆内高度递减，以便所有的参与者都能毫无障碍看见中心，中心地带承载了所有的目光，寓意着这里承载着保护整个家园的责任，沉甸甸的责任。

只是奇怪的是这一堪比古代竞技场大的大厅这时候竟然只有寥寥几十个人坐着，不过这也没有显得冷清，反而增添了肃穆感。

卡多和莫没有坐在对立两边，而是随意坐在两个相邻的位置，两人没有交谈，都只闭着眼等待听证会的召开，他们有预感，这是命运分叉点的时刻。

这个夜很长，不过再长的夜终究要过去，黎明的光还是刺破深沉的黑暗，预示着新的一天。

可能还是在外面睡了那么两三个小时的缘故，林边早上起来腰背仍然不太舒服，于是他决定了，心心念念要晨跑减肥的计划推后，这周不进行了，虽然自己以往也是基于种种理由一再推后－拖延症晚期，没救了。

用完简单的早餐后，林边换好衣服，收拾好行李，他订的是上午十点的列车，总不能耽误吧。

轻车熟路的来到火车站，他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干脆就在候车区的长椅上眯一会。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穿着破破旧旧的中山装，靠近了林边的行李，想要干些什么呢，却又犹豫不决。

他一咬牙，手掌似乎还是伸向了林边，受人所托还是发自本心？

这一刻他有些恍然，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杜康本来是一个中学的数学老师，以教学严谨，为人师表著称，而他的年纪也绝不会是看起来这么老，只是从那一次之后……

他有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学生，可能是感叹自己也是出身不好，于是动了怜悯之心，时常接济她，不时的还帮她垫学费垫杂物费。

不过有一次偶然发现学生拿着自己接济她的钱出入歌舞厅，身边环绕一群群社会青年，他怒了，他给她留下一个失望的身影，自此不再帮助她。

杜康的手已经十分靠近了，他知道，这片区域的监控还在维修中，但手掌仍在颤抖，仿佛有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

那次之后，他正常上课正常生活，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女学生不久感觉到了老师的疏远，遂即恳求老师原谅，但只换来杜康再一次失望的神色。

那一次，杜康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失望，因为对方见恳求不行就恶狠狠的威胁他，以对外宣称自己侵犯她为条件，恐吓自己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奢饰品。

他当然拒绝，手指敲着桌子摇头道，为师者，有所为有所不为。

“为师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杜康这一次停止了颤抖，黯然低声，“我为师，当有所不为，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就杜康犹豫不决的时候，林边旁边的人打瞌睡不小心一头栽倒地上，把林边附近的人都注意力集中过来，林边见他离自己行李这么近，一惊，不会是扒手吧？

不过对这位的做法林边还是无法理解，哪有扒手行窃还站这么久的，林边有点懵的问道：“大爷，你好吗？”

车站的几位安保人员也闻声赶来，当即喝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杜康站在边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拍林边的肩膀，“没事，我在开玩笑呢。”

林边一脸不解，这都是哪跟哪。

“我看见这个男的对着这个乘客行李看了半天，他肯定是个扒手。”后面的一个旅客把手指着杜康。

“对对对，我们看了半天了，他确实是小偷。”那个旅客的同伴也附和道。

看了半天？知道是扒手？然后也没有提醒我？真当看戏呢。虽然提不提醒是人家的事，但林边终归不爽，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安保人员立刻对杜康道：“先生，请到我们保安处坐一下。”

另一位安保人员也是对林边歉意道：“这是我们的失职，不过也请你过来一趟，毕竟你也是事件发生对象。”

想到自己还有些时间，林边也是轻轻点头。

事情也不算太复杂，过了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杜康很是配合，安保人员也很爽快的把他移交派出所了。

之前请林边去保安室的安保人员这次将送林边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似乎认识杜康，唏嘘的和林边聊起了杜康的往事。

“………那一次后，那个女孩向外宣称她被老师侵犯了。这还得了，立马在社会各界掀起轩然大波，迫于压力，学校解雇了他。”

“杜康一向为人刚正，在网上写过不少辩解书，反击那些不问事实就摸黑他的人。但网上的事你也明白，越描越黑，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说的过那么多人，最后都连累了他的不少家人都被人肉出来，为此丢了饭碗。”

“然后呢？”林边问道。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看他可怜的，都沦落到当扒手了。”

那句有所为有所不为林边听的还算清楚，他不相信能说出这种话的杜康会是个侵犯学生的恶棍，在安保人员把他送到候车区的时候，他再次问道：“那后来事情澄清了吧，为什么……”为什么杜康还是这样。

那保安轻笑一声就走了，不忘回头看了下林边，：“有些人可不会记得他们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有些人不记得他们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林边表示仍是不理解，这一刻总感觉不太舒服。

林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管那么多干啥，现在应该高兴点，这半年的出差终于要结束了，他半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上了杜康两个字。

事情发生有些年头了，三年前的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事情最后澄清了，都没有一个学校愿意聘请他。这让作为老师的杜康郁郁不欢，三年，三年里他也呐喊过，上诉过，上访过，但得到的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人理睬他，于是三年来他颓废，整日借酒消愁，最终本不富裕的他潦倒街头。

现如今真的沉沦到偷窃了嘛？

外面是阳光大道，却有人被抛弃在社会阴暗的彼端。

“唉！”

“旅客们请注意，受灾害影响，今天开往广南的G1332次列车，G1336次列车，G1511次列车停运，请乘坐本次列车的乘客到车站售票处办理退票或改签手续？”

“停运给您带来不便，我代表铁路部门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听着空灵的广播音，林边掏出车票看了下，有些凌乱，没错，G1336是吧，我中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