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交谈
几个孩子在沙发上坐着，木木在茶几上摆上了饮料和瓜子。大家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上次像这样轻松愉悦地交谈已是很久以前。
“兰特是布莱克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在山崖边捡到的，”木木指了指盘在布莱克肩上的小龙，“当时他受了重伤，是布莱克一点一点把他救了过来。”
兰特轻轻地发出两声“呜呜”的声音。
“这之后兰特一直陪在布莱克身边，直到布莱克大概十二岁的时候，我收到了谱尼的邀请，准备前往赫尔卡市。”木木露出个慈爱的微笑，“带着兰特不太方便，就让他回归山林去了。后来每次我和布莱克回格雷斯，兰特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且回到我们身边。”
兰特得意地甩了两下尾巴。
木木在笑声中继续说下去，而他故事里的主人公只是关注着肩上的小龙，没有仔细听他讲了什么。布莱克抚摸着兰特头顶软软的绿色绒毛，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兰特立刻知会了他的意思，乖巧地动动身子，把自己的小脑袋从布莱克的右肩换到左肩趴着。
“这些年委屈你了，兰特，”布莱克转脸对着兰特，背对着其他人，在欢声笑语中嘘声对着兰特说道，“对不起。”
兰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
卡修斯注意到了什么并看向布莱克的时候，他正一只手护着兰特的小脑袋，轻轻亲吻着他，动作温柔至极。
“布莱克，”雷伊忽然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布莱克猛地回过神来，转回头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啊？”
“我们在说，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好好地、正常地切磋一下，”雷伊竖起一根手指，“我和盖亚，上次跟布莱克切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呵，”布莱克一摊手，“我去年不是刚和盖亚……”
“那、那个不算！”盖亚打断了他的话，“互相把对方往死里打算什么切磋……”
“你还知道啊。”
“你少用那种眼神看我，布莱克！”
“没意思，”布莱克抱起双臂，别开了头，“反正又打不过雷伊。”
“……干嘛！”雷伊涨红了脸，“‘不败神话’明明是你吧！”
“啊哈哈，说起这个，”木木转移了话题，“你们要换技能老师了。”
孩子们看着他。
“由谱尼校长亲自教授你们。”他振振有词地说。
“啊？”卡修斯挠了挠头，“那我们班数学……”
“以后都是尤尼卡来教哦！”
孩子们面面相觑。
“嗐呀，说起来，”木木一摊手，“尤尼卡这个月都不知道第几次递交辞呈了。”
“尤尼卡？他怎么啦？”
“不想教了，想回莱恩娜市养老。”
“噗，什么怪理由……”
“尤尼卡有极细腻的心思和极缜密的思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木木竖起一根食指，“谱尼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干嘛说得好像什么似的……”缪斯挑了挑眉。
……
大家吃着零食，一路从下午聊到天黑。
“卡修斯睡着了吗？”缪斯指了指歪靠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她放轻了声音，“卡修斯？”
小白毛儿只是皱了下眉，没有回应。
“今天一路舟车劳顿的，兴许是累了吧。”盖亚接上话。
“看样子是。”布莱克站起身，“我送他回屋里吧。”他拍了拍兰特，小龙便从他肩上下来，窝在了木木怀里。
“也好，别着凉了。”雷伊也放下杯子，“需要帮忙吗？”
“没事，卡修斯不重。”布莱克俯身去抱他，被猛地抓住了胳膊。
卡修斯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着布莱克。“唔……”
“你怎么样？我带你去休息吧。”布莱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啊？”卡修斯清醒了一半，立即松开了布莱克，“不好意思，我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就别硬撑着了。”布莱克把他拉起来，“走吧，我给你安排个房间住。”
“好吧，”卡修斯朝大家挥挥手，“大家继续玩吧，我先去睡了。”
“晚安卡修斯！”“晚安呀！”
“嗯……现在才七点多呀。”木木目送两个孩子上楼，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坐车太累了吗？”
“哎呀，卡修斯才十三岁嘛。”雷伊笑道。
……
“麻烦你了，布莱克，”卡修斯坐在床边，朝他摆了摆手，“那我就先睡了。”
“不打算和我谈谈吗，”布莱克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卡修斯。”
卡修斯面上的微笑一滞。“……谈什么？”
“你的事，以及你和我的事。”布莱克淡淡道，“你晚上七点多就犯困不仅是因为坐车劳累吧？来的路上你睡了一路。”
卡修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想说什么？”
“你的诅咒怎么样？”布莱克往门里走了半步，反手关上了门。
“……”卡修斯撇开头不看他。
“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你去找过格莱奥，”布莱克缓缓将眉头皱起，“他是缓解诅咒反噬的最佳人选。”
卡修斯无声地笑了笑，“……是。”
“我……我知道我的能量只能加重诅咒而不能缓解，所以帮不了你；但是、但是你……”布莱克忽然打住了话头。
两个人久久地沉默了一阵。卡修斯长吁一口气打破了寂静，挪挪身子盘膝坐在了床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布莱克来坐。
布莱克便走近他坐下。
“你的猜测是对的，”卡修斯露出个微笑，“从诅咒反噬中恢复需要大量的休息，导致我严重地嗜睡。”
布莱克只是看着他。
“这些天我频繁地做同样的梦，大部分都和这所谓的诅咒有关，”卡修斯也看着布莱克，“就连刚才靠在沙发上的时候，也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我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他低下头，目光略显呆滞地停留在脚尖，“梦见我去世很多年的母亲。”
布莱克借着床头灯暗淡的橙色灯光看着他。
“以前在怀特的时候所有人都讨厌我，包括我的母亲，”卡修斯的声音异样平静，“因为父亲的事，她极其厌恶我，觉得我很晦气。”
“她经常殴打我，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放过我，都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还要给我托梦……”卡修斯说到这里，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手腕上比划着，“她用皮带抽在这里，还有这里……”
布莱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别想那些了，卡修斯。”
“除了用皮带，有时候也会直接用技能，”他只是平静地说下去，“有时候还会哭着掐住我的脖子对我说一些什么话，我当时太小了听不明白，现在也不太记得她都说过什么了。”
“……卡修斯。”
“虽然只是个梦，可那些痛感非常真实，”卡修斯看向布莱克，露出个微笑，“我到现在还感觉有点疼呢……”
“都过去了，”布莱克双手握住他的手，“那些事都过去了。”
“不，布莱克，”卡修斯摇了摇头，“只要诅咒一直都在，那些事就永远不会过去……”
“我就是这样一直被所有人讨厌着，直到来到希尔若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被喜欢的，”卡修斯轻轻地笑出声，“所有人都知道卡修斯是那样阳光开朗自信又热情的人，大家都喜欢那样的卡修斯，可是实际上呢？”
布莱克只是注视着他。
“这一切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呢？”卡修斯的声音有些发抖，“究竟是谁在自欺欺人呢？你知道吗布莱克，我直到昨天还在怀疑你是不是想用诅咒杀了我呢！”
“他们说他们喜欢卡修斯，可是到底有多少人会喜欢整个的、真正的我呢？我自卑多疑懦弱又虚伪，我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啊布莱克，”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晦暗的光线中布莱克隐约能看出他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糟糕的我？”
“你说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卡修斯露出个错愕的表情。
“卡修斯，”布莱克挪了挪身子，从他对面移到他身旁坐着，“你比你想象中的自己要优秀得多。你能直面格莱奥的挑战，说明你足够自信；你能无条件地为我和其他人给予帮助，说明你足够善良；你能独自扛着诅咒一路走到现在，说明你足够强大。”
卡修斯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至于你想在别人面前如何表现，按你的意愿就好，”布莱克注视着他，“没有人是绝对只拥有一副面孔的。倒不如说，人本就应该以不同的面孔面对不同的人。”
“布莱克……”
“至于我，你当然可以在我面前完全展露你真实的样子，也当然可以选择不。”布莱克再次握住他的手，“你可以选择信任我，也可以继续观察我。”
“我……”
“卡修斯，是你教我悦纳自己和接受他人，”布莱克继续说下去，“现在，轮到你了。不要在努力地接近我之后，又用力地把我推开。”
卡修斯的目光躲闪了两下，又回到布莱克面上。
“你独自承受所有一切的日子过去了，卡修斯。”布莱克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