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一无所有”的人
【说明：本章不独立于正文之外，算作对正文剧情的补充。时间线为约十年前，布莱克刺杀威斯克之后。以防大家时间线已经混淆，再多说一句：雷伊、盖亚和布莱克的矛盾爆发（关于雷伊重伤）相关剧情（详见第7章、第25章）发生在本文时间线的约六年后，本文中雷莱仍为密友关系。】
“邪灵组织头目威斯克及主要干事艾文、卡洛斯于邪灵组织总基地遇刺身亡，大小头领、成员死伤超百人。据初步调查及目击者证实，刺客为希尔若学院在校生，魔灵族后裔布莱克。”
……
“还是没有布莱克的消息吗？”
归来的几人都摇了摇头。
“好吧，你们先去休息吧。”木木有些失神地望着地面，搓捻着双手。
暑假时间，木木带着布莱克回到格雷斯市。在假期中间，布莱克忽然失踪，三天后便爆出了威斯克遇刺的消息。
现在是消息爆出后的第四天，布莱克失踪的第七天。
“布莱克既然有孤军深入邪灵组织刺杀威斯克的本事，肯定没事的。”雷伊拍了拍木木的肩膀，“不要太担心了，木木老师。”
“哈哈……谢谢你专程过来呀，雷伊。”木木点了点头。
“邪灵组织的事，事关重大，我哥哥的部队也参与了调查，我就想一起过来看看。”雷伊抬头看向远处，“干等着也不行，我就先一同去找找布莱克吧。”
木木拉了一下雷伊的袖子，“注意安全，现在城内还有大量邪灵残党在游荡。”
“嗯，我知道了！”
……
“一个人刺杀了邪灵组织的头领，布莱克那孩子可真是个小英雄啊！”
“他他他，他一个九岁的孩子，一个人杀了一百来号人？”
“才九岁就尚且这样，那以后呢……”
“天呐……”
“威斯克那个大魔头！我要是有布莱克那个本事和胆识，也要去刺杀他！”
雷伊在一片人群外围顿住步子。他轻拍了一下一个年轻妇人，“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呀，小朋友，你是外乡人吧？”她理了理头发，“这儿是镇子的公告栏。布莱克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啊，那，有人见到布莱克吗？”
“没听说，”她一摊手，“那个小杀人魔，就算有人看见也要躲着吧？”
“怎么能这么……”
“呃呀，你看详细报道和现场照片了吗？威斯克脖子上那一刀，深得几乎要把他脑袋整个砍下来——唉不对，你这么小的孩子不兴看那种东西……”
“啊……”
“大家快散开！邪灵组织的人过来了！”
喧闹的人群一哄而散，雷伊被裹挟在其中，推搡中往不知什么方向走了很远。
看来邪灵组织对格雷斯市民的威胁直到现在也没完全解决……雷锘的调查很有必要。雷伊叹了口气。四周重归寂静，天色昏暗，几滴零星的小雨降下后，雨势便逐渐发展。
雷伊在雨中疾跑，抢在大雨来临前拐进一条小巷，躲在了屋檐下。雨点很快变得密集，阴冷的雨风将盛夏傍晚本应有的温度全部吹散。
“真是的，怎么突然下起大雨来了……”雷伊抱起双臂搓了搓，一转头瞥见身旁不远处有一个人抱膝坐在檐下。他走近了坐在旁边，瞧见对方大约是个瘦小的同龄孩子，兜帽里套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脸。“这位……同学，你也一个人在这儿避雨？”
坐在地上的人似乎怔了一下，缓缓转过脸抬起头来。掀开两层帽子的一瞬间，雷伊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布莱克？！”
“……雷伊？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在这里。”布莱克咬住下唇，皱着眉转开了头。
“现在整个精灵大陆都知道你的事情了……”
“你也想来掺一脚？”
“我只是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布莱克！从我的视角来看是你失踪了啊！我当然要找你啊！”
“……”布莱克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他抬起一只手撑着头，“哦……”
“等雨停了我们一起回去找木木老师吧！”雷伊挪得离他近些，“你脸上……”他掏掏口袋，摸出几张被雨打湿的皱巴巴的纸，用手掸了掸，便伸手去擦布莱克面上的血迹。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吓人？”布莱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任了雷伊帮他擦脸。
“你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吓不吓人的……”这时雷伊才注意到他满脸满身都是血迹，灰色的短袖卫衣上处处是破口和血渍。
“呵，”布莱克握住雷伊的手腕，佯装出一个狠戾的笑，“我是几个小时就杀了一百多个人的‘少年杀人魔’。”
“……”雷伊停住了手。“我以为你不会在意那些说法的。”
“啊，我不在意，”布莱克松开手，表情恢复淡漠，“我当然不在意。在意的只有那些会因为我而做噩梦的胆小鬼们……”
“……布莱克，你才不是什么少年杀人魔呢，你是少年英雄啊！”雷伊握住他的肩膀，“一个人深入邪灵组织复仇并取得成功，超酷的好不好！”
“要是我没成功，你还会这么觉得吗？”布莱克推开他的手，“我现在是成功了，我要是失败了呢？——我要是死了呢？”他俯下身，双手抱住头，“哈哈哈……”
“……”雷伊露出个懊丧的表情。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气温还在逐渐降低。
“布莱克，你听我说，”雷伊脱下外套披在布莱克身上，双手停留在他的肩头，“不管别人说你是少年英雄也好，是少年杀人魔也罢，那些实的虚的名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我所珍重的朋友啊！”
布莱克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管你这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无法撼动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你的荣耀或耻辱，而是你的安危。”
布莱克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他们畏惧你，是因为他们嫉妒你。”雷伊攥起一只拳，“他们既没有你勇敢，也没有你强大。”
“嫉妒……我？”布莱克笑了起来，“嫉妒一无所有的我吗？”
“……”雷伊缓缓垂下肩膀。“布莱克，你是因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才赌上性命孤注一掷的吗？”
“……”布莱克瞳孔一缩，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他沉默着低下头，重新把头埋进了臂弯。
雷伊抬手搭住他的肩。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阵，而布莱克忽地抬起头，推开了雷伊。“我听见邪灵组织的人过来了，你快走吧。”
雷伊闻言起身，低头看着他，“你不走吗？”
“我的腿受伤了，”布莱克卷起裤腿，露出一条骇人的血口，“走不了了。”
“在这儿！我找到他了！”一个穿着紫灰袍子的人忽然出现在巷口，向身后大声招呼着。
“你现在逃还来得及。”布莱克坐在地上，从袖子里亮出一把小匕首握在手里。
雷伊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匕首用力甩了出去，巷口的人哀嚎一声便沉重地倒下，溅起一片水花。
布莱克露出个错愕的表情，还未来及反应便被雷伊兜上帽子并拉上了后背。
“他们的目标只有我，别这样，我会把你拖累死的，”布莱克用力捶了雷伊两拳，“我们两个都会死的！”
“你是怀疑我的实力吗？”雷伊背着他冲进雨中，向巷子的另一端跑去，“我这个外乡人不熟悉地形，你可要给我指好路啊！”
“你……”布莱克将帽檐往上抬了些，另一只手抱紧雷伊的脖子，“前面左转。”
“这里先前一直是邪灵组织的控制范围，”布莱克向身后甩出一道紫光，打翻了一个追兵。“你带着我这个累赘，早晚会被他们追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雷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迎面碰上邪灵时猛地一转身闪入另一条巷子，向前跑了十几步便被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封住巷口的几个人，“抓紧我。”
“啊？”布莱克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一片炫目的光芒中，雷伊猛地张开雷神之翼，随之兴起的能量气场轰然将巷口的人震倒在地。他猛地扇动双翼从墙顶飞跃了过去，收翼俯冲落地踏出一片水花。
布莱克伸手想要触摸，指尖将将碰到那金色的羽翼时，它们却化为一片金色光点消散在雨中，只留下些许温热的触感。
“怎么了，雷伊？”
“雨水导电，我担心会伤到你。”雷伊背着他沿着小路向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空旷的街道。跑进镇子的小广场时，埋伏在暗处的邪灵一拥而上，将广场包围了起来。
雷伊刹住步子，把布莱克放下来，扶着双膝喘了几口气。
“唉，早知道会是这样。”布莱克半跪在地上，雨水刺激着他身上腿上的伤口。他在手中凝聚起紫色的能量球，抬头看着雷伊，“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你现在张开雷神之翼飞走，他们应该不会追你。”
“嗯。”雷伊直起身子，金色的光点在他周身环旋，凝聚出双翼的模样。周围的邪灵惧怕地后退了些。
他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布莱克……我很愧疚。”
“逃命没什么好愧疚的。”布莱克盯着面前的邪灵。
“哈哈，不。”雷伊的双翼在身后翕张了一下，邪灵们便退得更靠后了些。“和你相识了这么久……却没能真正消解你的孤独。”
布莱克看向他。
“布莱克，”雷伊回过头来和他对上视线，“你是一无所有的吗？”
“……”布莱克沉默了几秒。“这是你的遗言吗？”
“干嘛这么悲观呢？”雷伊眯起眼睛笑了。他一挺肩，身后的双翼膨胀至原先的两倍大小。“蹲好，别乱动。”
“你……”
“我很少用这招，不太熟练，可能会误伤到你。”雷伊退后半步，半跪下来，把布莱克庇佑在雷神之翼中。一个金色的法阵在他脚下显现出来，耀眼的光芒便在他周身盘旋环绕。
“愣着干什么，快上！只是两个小屁孩儿而已！”小头领将长刀指向布莱克，在嘈杂的雨声中，包围圈迅速缩小。
“雷神天明闪！”雷伊抬手指向天空，脚下的法阵迅速扩大，整个广场微微震颤起来。雷声在头顶轰然炸响，隔着半透明的金色羽翼，布莱克望见密集的金色霹雳直劈而下，在雷电声和雨声中便混入了杂乱的呻吟和尖叫声。
在混乱中，雷伊拉起布莱克背在身上，扇动双翼蹬地而起，从仍在持续降下的霹雳的缝隙中穿过，飞离了小广场。
雷伊收起双翼带着布莱克在黑暗的小巷里又跑了一段时间，脚下一滑摔进了一片积水里，布莱克随之被甩飞了出去。
“对不起啊布莱克，我滑了一跤，”雷伊撑着地面急忙要起身却再次一个滑铲溜了出去，摔倒在布莱克旁边。他坐起身，无意义地拍了拍早就已经湿透的衣服，“你没事吧？”
布莱克侧躺在积水里，费了点劲才坐起身。“没事。”
“这雨怎么没完没了的……”雷伊撑着膝盖站起身，搭把手拉起布莱克，把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条长廊里坐下。
布莱克摘下帽子，捋掉皮筋，拧了拧头发上的水。
“啊——好累啊，”雷伊依靠着柱子，整个人几乎是瘫了下来，“看来我对‘雷神天明闪’还不太熟练……又要被哥哥笑话了。”他长呼了一口气，“不过哥哥看到这边有强烈的雷电，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的。现在是什么时间啊，一直下雨，天都黑漆漆的看不出……”
“雷伊。”布莱克打断了他。
“嗯？”
“你其实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程度。”布莱克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拉紧了身上的外套。
“哈，什么话。”雷伊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布莱克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是为了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才这样帮我吗？”
雷伊先是一怔，而后笑起来，摆了摆手。“你怎么想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你想复仇，所以你去了。”雷伊向他挪近了些，“我想救你，所以我来了。”
“……”布莱克又低下了头。“你想救我？”
“你是我所珍重的朋友啊，布莱克。”雷伊把胳膊搭在他肩上。“不论你是怎么想的，都不会改变。”
布莱克垂下肩膀。
“今天的事也让我想了很多。”雷伊眨了下眼，睫毛上的雨水滑落到脸上，他抬手擦了一下。“我一直觉得我是能理解你的孤独的。直到今天，你用‘一无所有’来形容自己。”
“一无所有……多么绝望的词啊，布莱克。”
布莱克没有作声。
“我终于知道其实我是不可能真正体会你的孤独的。”雷伊看着他，“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比你幸运得多的人，然后带着这些优势站在制高点妄想拯救你。多么傲慢的想法啊！”
布莱克睁大了眼睛，“啊，雷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这次听说你的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那些天你都经历了什么？那可是让大家闻风丧胆的威斯克啊！”雷伊移开视线，看着长廊外的雨水在地面的积水中打出的阵阵涟漪，“也许复仇的决心和浓烈的恨意让你在当时忘记了恐惧，但是当你独自站在威斯克面前，背后和左右全都是邪灵的时候……”雷伊紧了紧胳膊，“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布莱克？极端的孤独感，会在那时无限地放大吗？”
布莱克的瞳孔缓缓缩小，眼里闪烁着微光。
“就在那样的孤立无援中，你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孤注一掷。”雷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报纸上怎么说吗？你是最勇敢、最了不起的魔灵族精灵。格雷斯市的所有人和魔灵族的所有英灵，都会为你骄傲。”
“……”
“认识你和不认识你的人们，都会这样赞美你，那是属于你的荣耀。”雷伊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至于我，我所珍重的朋友能够平安地回到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雷伊……”
“布莱克，”雷伊转回头来看着他，露出个微笑，“我没有资格说‘至少你还有我’这样傲慢的话。我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信任你，并让你愿意信任我。”
“说到底，”雷伊攥拳放在左胸处，“我在乎你。”
布莱克“腾”地站起了身。他低头看着雷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在灰色的乌云和磅礴的大雨之下，在这一条窄窄的长廊里，两个少年无言对视良久。盛夏傍晚的格雷斯市笼罩在这场冷雨中，雨风绕过长廊的柱子吹拂进来，吹动两人的头发。
布莱克俯身抱住了雷伊。
“……谢谢。”
【一点剧情分析：
在卡修斯到来之前，布莱克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木木老师应该就是雷伊。他感受到了布莱克身上那种孤独的气息，愿意靠近布莱克并予以帮助，就像强者帮助一个弱者（事实也的确如此）。雷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温暖一个孤独者的心灵，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直到布莱克九岁这年发生了这些事，雷伊忽然意识到其实他并不能真正体会到布莱克的感受，自然也不能提供真正有用的帮助。
但其实布莱克并没有认为雷伊这样很“傲慢”或者感觉他是在“怜悯”自己。但是卡修斯初来的时候，布莱克的精神状态比雷伊出事之前还要糟糕，在之前他最在意的朋友（雷伊）因为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他本能地抗拒卡修斯的靠近。
卡修斯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孤独而且内心阴暗的人，，，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太过于耀眼和明媚，连布莱克也没看透。那时布莱克反倒是认为卡修斯这样的故意靠近有一种“怜悯”他的“傲慢”。
相比于最初雷伊的试探，卡修斯表现出的想和布莱克交友的那种意愿非常强烈直白，就好像一脚踹开布莱克锁上的心门闯进来说你看外面阳光好好。而雷伊就更倾向于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会在布莱克构筑起的茧房的窗户边观察他，礼貌地敲敲门跟他打招呼，倚着门坐在地上和他聊天，直到布莱克亲自来开门。
雷伊就是这样循序渐进地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慢慢和布莱克建立起坚固的关系。
对布莱克来说雷伊算是他唯一的那个最珍重的朋友，尤其是跟诺伊尔决裂之后。当然他自己非常清楚，雷伊是他的唯一但他是雷伊的其一。雷伊也很注意自己的措词，他说布莱克是“我所珍重的朋友”，话里的留白是留给盖亚的（“最好的”“最珍重的”是盖亚）。
布莱克其实反倒没太多掩饰自己，
你看，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人，你愿意接受我的糟糕吗？你真的愿意吗？
但是卡修斯不这样，他说我是很好很乖的小孩，快来和我交朋友吧！
布莱克把自己的阴暗表现出来，想要接近他首先要接受他；卡修斯相反，他疯狂地想要吸引别人，让别人喜欢他，然后他自己再筛选谁是可以看到他的阴暗面的人。而且他太孤独了，他需要别人的关注。
其实格莱奥不也是嘛，只不过他获取关注的方式是惹别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