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郊游（三）
“班长班长，”卡修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也快中午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也好。”雷伊一笑，“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开阔的地方，如果有河流就更好了。”
“那在这种林子里，”卡修斯挠挠头，“天黑了怎么办？”
“就找地方扎营呗。”
“学校不来接我们吗？”
“郊游一般都是给三天左右自由时间。”雷伊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口，”你之前的学校没有？”
“没有呢。”
“那就跟我们一起好好玩吧。”雷伊抬起手拨拉了一下他头顶的呆毛。
“你怎么老这样。”卡修斯也摸了摸头顶的毛。
“哈哈哈，就是看它一抖一抖的好好玩啊。”
“不要玩它！”卡修斯踮起脚尖用力揉了一把雷伊那一头金毛。
“发型乱了发型乱了。”雷伊拍拍他的肩让他停手，意思意思把头发重新捋了捋。
“布莱克，你不要总是走得离我们那么远，万一掉队了就不好了。”
“不用管我。”
雷伊回头看了一眼一直低头走在最后的布莱克和旁边气呼呼的缪斯。
“布莱克这人真是的！老是说一些什么‘不用管我’之类的丧气话。这样会显得很疏远。”卡修斯撇了撇嘴。
“唉，他跟谁都疏远啦。”雷伊轻轻摇摇头。
“那我就偏要做第一个。”卡修斯一皱眉，紧紧地抿了唇。
雷伊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对了，话说，”卡修斯拉住雷伊的袖子让他靠自己近些，歪头小声对他说道，“布莱克和盖亚好像关系特别差？”
雷伊的目光暗了暗。“…是。——和我也有关系。”
“和你有关系？”
“那说来话长……别说了。”
卡修斯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三个人，缪斯和盖亚一直小声说着什么，布莱克低头走在最后。
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团队里面被孤立的一个。
“前面有河！”雷伊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然后转身跑了过去，站在河边弯下腰，细细看着。
河水很清很浅，能清楚地看到河底的石头。
这片区域开阔空旷，树木没有前面的路程上密集，阳光笼罩下，河水波光粼粼，野花在草地上开得肆意。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下午继续。”
“好耶！”
几个人在岸边盘膝而坐，打开背包拿出些吃的。布莱克坐得离其他人远远的，膝上放着一本书。
“你用功起来不亚于雷伊嘛。”卡修斯凑近了看了一眼，“…你怎么看这么生僻的书。”
“关……”
“不要说那种话了。”卡修斯掰开一块面包递给他。
布莱克摇摇头，没有接。
“这是拉利一族的传统药方，”卡修斯伸手指了指一个小标题，“这是拉利一族的古文字。”
布莱克转头看向他。
“这种药对激烈战斗后能量的快速恢复很有效，”卡修斯指着一张插图，“我很久以前用过，药效很好，就是味道一言难尽。”
布莱克没应声。
“这个是加速伤口愈合的，”卡修斯兴致勃勃地讲着，手里的面包都忘了吃，“这种草药只有格雷斯才有。下面这个药是始祖灵兽老师发明的，当时还申请了专利……”
“…你知道的很多。”布莱克微微蹙起眉。
“一些长辈教授的生活技能罢了。”卡修斯又掰开一块面包递给他。
布莱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一口咬下去，奶油的香味就从味蕾上炸开。
“这是怀特的特产。”卡修斯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你回头也给我介绍点有关格雷斯的？”
“…改日吧。”布莱克抿了抿唇，细品着那种奶香味。
“啊呀，不愧是雷伊！”
卡修斯转头看向河边，一骨碌爬起来跑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啊？雷伊用电炸河里的鱼？”
“晚上吃烤鱼吧！”
布莱克远远地看着他们，目光暗了暗，又看向手里的面包。
大家用一下午的时间搭起了三个帐篷、下河摸鱼，夜晚，雷伊点起一堆火，大家开了一个小小的篝火晚会。
“缪斯好会唱！”
“卡修斯，你也来一个？”
“啊呀，我……”
布莱克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上，远远地看着。卡修斯朝他招手示意了好几次，他只是沉默着把头偏向一旁。
……
卡修斯半夜醒了一次，眯着眼睛看看旁边，却没有人。
“…布莱克又一个人玩消失……”卡修斯叹了口气，爬出帐篷站起身，望了望四周。
月光明朗，为草地与河流蒙上一层温柔的银白色。
卡修斯瞥见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靠树站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清是缪斯。
“诶，你怎么……？”
“今晚的月色很美吧。”缪斯指了指天上的弯月，“睡了岂不可惜。”
“你好有诗意啊。”卡修斯笑笑，挠了挠后脑。“嗳，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布莱克？”
缪斯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卡修斯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帐篷，又转回头看向她，“布莱克他……他和盖亚……”
“果然还是……”缪斯叹了口气，“还是藏不住。”
“…藏？”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他们俩之间的戾气很重，”卡修斯蹙了蹙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你早晚要知道这事的。”缪斯抱起双臂，竖起一条胳膊，用手撑着脸，“唉，便告诉你吧。”
“你应该听说过三十年前在赫尔卡市举办的英雄论战。”缪斯闭上眼睛思索着什么。
“…是的。”卡修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当年的战败民族对战胜民族发起了疯狂的报复，”缪斯昂头看着月亮，“精灵大陆上混战一片。”
“不少精灵族群几乎遭到屠族之灾，聚居于格雷斯市的魔灵族是其中之一。”
卡修斯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本来，魔灵族在拉利族的帮助下，尚有几百户人家分散藏身于怀特，”缪斯的目光转向卡修斯，“但山神一族为了自保，暴露了魔灵族的信息。”
“而最后，山神族和魔灵族都遭遇了灭顶之灾，拉利一族也损失惨重。其中，拉利族近些年正在复兴，而山神一族是否还有后裔，不为人知。”
卡修斯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偏开头，又缓慢地转回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这和盖亚有什么关系？”
“你先听我讲下去。”缪斯竖起一根食指，“布莱克…据悉，是魔灵族唯一的后裔。”
“布莱克他…！”
缪斯一点头，“而雷伊则是雷神一族的族人，与他的哥哥雷锘同居于赫尔卡市。”
“雷锘，是……是赫尔卡第一武警部队的雷锘警长？”
“正是。
“布莱克早年是被木木老师收养，辗转几番来到赫尔卡定居，”缪斯抿了抿唇，“谱尼赏识他们俩，让他们来希尔若学院。”
“布莱克一直都是个性格很孤僻的人，”她靠在树上，蜷起一条腿，“很多老师都开导过他，那时候也有不少同学主动尝试跟他交朋友。也不乏像你一样热情的。”
卡修斯微微蹙起眉。
“布莱克后来的确开朗了很多，虽然还是没有主动进行人际交往，但也有了几个朋友，”缪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爱笑了些。——你们做同桌也有几日了，你看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吗？”
“……”卡修斯摇了摇头。
“说起来，早在布莱克刚转来不久的时候，盖亚和他就已经因为性格的原因有些不合，但也不像现在这么严重。——而你想知道的事要从三年前说起。”缪斯蹙起眉，目光涣散了一下又重新聚焦，“那时候，希尔若学院也是像现在这样，”她张开双臂，“带着学生们去郊游。”
“事情发生在格雷斯市。那次，也是像现在这样每组四个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组合，除了没有你。
“按照原先的计划，我们是要去黯夜广场参加篝火晚会的。但布莱克执意要去光明圣坛，”缪斯顿了顿，“也许是有关家乡的一些特殊地标的特殊记忆让他有向往吧。”
“那时候雷伊和布莱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几乎可以说是不亚于目前雷伊和盖亚的关系。”缪斯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帐篷，没看见什么动静。“雷伊在很多方面都帮衬着布莱克，学习啊生活啊包括人际交往……”
“他不放心布莱克一个人前去光明圣坛，提出跟他同去。布莱克一开始是坚持拒绝的，后来拗不过雷伊，就任他去了。
“最后，我们小组四个人，决定一起前往光明圣坛。
“意外就发生在半路上。”
卡修斯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们遇到的是当年作为报复者的族群之一，目标是布莱克。”缪斯紧锁着眉头，“他们人多，而我们四个不过是在学校学了一点防身术的学生……”
“在混战中，为了保护布莱克，”缪斯咽了一口唾液，“雷伊替他挨了一刀。”
卡修斯瞳孔一缩，“…挨了一刀？”
“那一刀正中精元，”缪斯的双肩有些发颤，“…最后是恰巧赶到的谱尼老师替我们解了围。”
“雷伊立刻被紧急送往泰若市市立医院，由裂空省最好的医师始祖灵兽，用裂空省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进行抢救。
“万幸……他的精元最终保住了。
“但雷伊因此失去了召唤雷神之翼和使用‘雷神天明闪’的能力。”
“雷……”
“你该听说过雷神之翼吧。”缪斯的声音弱了下去。
“…那是只有雷神一族才能掌握的绝技。”卡修斯的眸子闪烁着。
“是的。…不能召唤雷神之翼一向被雷神一族视为耻辱。那件事对雷伊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雷伊曾为此郁郁寡欢了相当长的时间，精神上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后实在承受不了，就停课了。雷锘甚至辞掉工作专程回来陪他。”
“原来雷伊他……”卡修斯抿了抿唇，头上的犄角耷拉下来。
“自从那件事后，他的成绩一落千丈……连续几次考试都排在年级后三十名。现在他是已经赶了上来，但…技能学习至今也没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雷伊现在看起来貌似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但……盖亚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处处跟布莱克过不去。
“但我觉得……雷伊其实也并没有完全走出来。
“而对他们三个人紧张的关系火上浇油的是，”缪斯咬了咬下唇，“作为雷伊最好的朋友之一，布莱克几乎没有表达出一点关心和歉意，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什么，他……”
“而自那之后，布莱克的性子变得比之前更加孤僻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都疏远了他。”
“怎么会这样……”卡修斯低下头，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所以，”缪斯叹了口气，“卡修斯，如果你真的想和布莱克深交的话，一定……一定三思。”
语罢，缪斯站直了身子，径直走向了帐篷。
卡修斯愣在原地。笼罩着月光，晚风便用凉意将他整个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