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张志昌

那是一个炎热的一天，我和张大爷照常像往常一样去墓地捡“宝贝”。

张大爷的身体好似很虚弱，每走几步便会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我看出了异样询问张大爷怎么了？

张大爷摆摆手站直了身子一脸正色：“没事儿，老头子我身体好的很，没事儿。”

我看着他那极力压制痛苦的样子，浑身还控制不住的颤抖，我心里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

我放下手中的麻袋接过张大爷手中的板车将他抱到了板车上，又将麻袋放在了他的身下。

张大爷想要制止我，但他早已没了力气，甚至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拉着板车带着他急忙赶回殡仪馆。

大板车被我跑着拉动，很多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我们。

我赶紧向他们求助，他们赶了过来，拿水的拿水，打120的打120……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渡过的，只知道面前的板车旁围了不少人，最后救护车来了将张大爷拉走了。

看着远去的救护车我才回过神来，张大爷出事了。

救护车在我的视线中快速远去，消失，只剩笛声回响，最后连回响的笛声也消失了。

那晚我是一个人值的班，看着空荡荡的值班室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唯有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第二天回到住处，那两个中年保安和我打招呼：“回来啦小明。”

我点点头，他们开口问我道：“你知道张大爷怎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刘海叹息了声说道：“唉！张大爷可能要不行啦，脑出血很严重，可能这两天就要准备后事了。”

王德顺闻言也低下了头，脸上满是悲伤的神情。

我整个人当时都愣住了，这个整天和我待在一起还带我发小财的老人，他的生命此时居然要到了尽头。

我收拾收拾，没有休息换了身衣服问了张大爷在哪家医院便匆匆赶了过去。

T市第一人民医院，张大爷就在这里，等我赶来的时候陪同张大爷一起来的殡仪馆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都只有家属。

张大爷在ICU病房里，抢救已经停止了但还在危险期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张爱鑫看见了我，她是家属里唯一认识我的人。

我向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也对着我缓缓点头，算是回应。

她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应该是一直没有休息，眼睛红肿明显哭了很久。

我走到病房门口，病房是不让外人进的，我只能在窗口往里看了几眼，但看不清什么。

我的内心此时也满是伤感，那个给我勇气和信心的老人现在正处于油尽灯枯的边缘。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上几眼转身打算离开，当然来的时候我也打算准备些水果什么的，但后来我觉得可能用不到了，所以我准备了别的东西，此时能排上用场的东西。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给张爱鑫发了微信，让她过来一下，毕竟当面让她家长看见不好。

我看着她拿起手机然后表情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走了过来。

我看她来到墙角她的家里人并没有注意，我将她拉到了走廊拐角另一面，不让她家里人看到。

她看着我有些疑惑问道：“你有事儿吗？”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3000块钱，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塞到她上衣兜里。

“这些你拿着吧，一点儿意思不用还了。”

她反应过来想要将钱还给我，但我早已跑到了楼梯上。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想将钱还给我喊了我一声，但我什么都没说跑走了。

我没有逗留，直接回了殡仪馆，这点钱就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别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刚回到殡仪馆的住处，一股困意上涌，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里，我梦见了张大爷，他还是那般穿着保安服带着我在殡仪馆里巡视。

他和蔼的看着我温声说道：“小明，你认为我孙女怎么样？”

我想了想点点头：“很好啊，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身高有身高。”

他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些，你认为她人怎么样？”

我依旧点点头：“我觉得挺好。”

“你真这么觉得？”

“嗯，我真这么觉得。”

“那你有女朋友吗？或者喜欢的人？”

我摇摇头：“没有，以前有个女朋友，后来被人撬走了，再后来也没找过，一直是个单身狗。”

张大爷大笑起来：“你啊，那我把我孙女托付给你怎么样？”

我整个人瞬间一愣，我难以置信的看向张大爷，张大爷笑着说道：

“我要走啦，我孙女她爸妈也不是经常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在外上大学现在也出去实习了，我不放心，这是我唯一的心事儿了，我看小明你就不错，我就将我孙女托付给你啦！”

我盯着张大爷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张大爷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的身影在我面前化作点点闪光的颗粒慢慢消散不见。

我醒了，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但又让我觉得很真实。

外面夕阳西下，也快到我上岗的时间了。

我穿好制服拿上手电筒出去去食堂吃了口饭，食堂阿姨跟我说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张大爷下午过世了。

我整个人愣了很久，面前餐盘里的饭菜直到凉了我也没吃下一口。

这个叫张志昌的老人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我的心里会永远记住他的。

我浑浑噩噩的上了一宿夜班，甚至凌晨的时候差点儿忘了去巡逻。

张大爷的遗体拉回了殡仪馆，他的家属在这里为他准备了追悼会。

听说张大爷的大半辈子都在这个殡仪馆里工作，最开始是火化炉的烧尸工，后来又做过停尸房管理员，最后岁数实在太大了，但为了留下他，便安排了他做了殡仪馆的保安。

追悼会那天我也参加了，家属在下面哭成一团，我想着梦里张大爷的话看向了家属位置里的张爱鑫，她整个人早已是一个泪人儿，但不知怎么的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随着火化炉里的那一缕青烟升起，张大爷算是与这个世界彻底的告别，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带走的唯有亲人的思念。

我在悲伤的情绪中度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没有再去捡“宝贝”。

对了，“宝贝”。说起宝贝张大爷捡的一大堆“宝贝”和我的那一堆“宝贝”还都没有卖。

我联系了收“宝贝”的人过来，两堆“宝贝”整整卖了四千多块。

我将这笔钱全部用微信转给了张爱鑫，我跟她说这是张大爷留下的，但她没收，说就当还我钱了。

看来过一阵还要去找她一趟。

我躺在住的房间里，张大爷的床已经被清理一空，什么都没剩下，我看着那张床愣神。

但很快就有新人来了，那张床铺上又被新的被褥覆盖。

这次我成了“老人”，我带着新人熟悉夜班保安的工作。

他学的很快，就是胆子和我以前一样小，我笑着跟他说时间长了就好了。

又在这里工作了两个月，我也决定离职了，毕竟一直干保安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还是彭桦给我办的，也是他送我走出的殡仪馆。

我当初怎么来的，如今就是怎么离开。

他拉着我的拉杆箱，我们一直走到了大门口。他将拉杆箱交到了我的手中，我们互相说了再见。

再见，但可能今后很难再见了，这声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

我穿着墓地捡来的花花公子外套，银行卡里给父母又打过去三万块，剩下的已经又攒了五万多了，现在早已不像大学实习时的那般无助，迷茫，绝望。

我拉着拉杆箱最先去找了张爱鑫，她现在在S市的东宁省第一人民医院实习，那里也是我老家的省会城市距离我老家也就一百多公里不算远。

很久以前我也想过回老家这边发展，这次正好也是一个机会。

我坐上了我能赶上的最早一班赶去S市的火车，经过了九个小时的硬座煎熬我才抵达S市。

从车站走出来，天才刚有些蒙蒙亮。

我按照百度地图的指引拉着一个大拉杆箱向着东宁省第一人民医院走着。

那里距我此时的位置有三公里，我看了看时间稳步走着，才五点半不着急。

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才六点半，我就站在那里等待。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走的都很匆忙，经过我身边都会向我瞥来一眼，然后便恢复原状。

七点的时候我给张爱鑫发了个消息，我告诉她我在医院门口等她。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几乎是秒回：你来我医院了吗？

我回复了一个嗯，她再次秒回：等我。

十分钟后，她就出现在了我面前，牛仔裤白布鞋，淡黄色的帽衫，身前还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包，整个人看上去很整洁可爱。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确切的说是我的拉杆箱，毕竟不是谁都这么有特点，拉着拉杆箱去医院的。

她看着我有些气喘吁吁道：“你来干嘛啊？还这么早？”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在殡仪馆上班了，我辞职了，我也是有事儿才来找你的。”

她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什么事儿值得你往我这跑一趟？”

我看了看四周那么多人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找一个人少的地方说？”

她想了想点点头：“和我走吧，我今天休息。”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今天歇班，要不是我和她说我在医院门口等她，就算我等到天黑也看不到她的人影。

她带着我来到她租住的小区，这地方距离医院很近。我们进到她住的那栋单元楼，此时楼道里没什么人。

她对我温声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儿找我？”

我点点头，将拉杆箱放平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我将信封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她接过信封捏了捏然后打开，里面是那卖“宝贝”赚的四千多块钱。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信封合上就要递还给我，我急忙将信封推了回去。

“张爱鑫你拿着，这是张大爷辛辛苦苦捡“宝贝”赚的，他就你这么一个孙女，这钱不给你给谁？”

我有些着急，话语说的很急促。

她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将信封递了过来。

“你上次给的三千还没还你呢？这钱就当还你的钱。”

我摆了摆手拒绝道：“你把这钱给了我，那张大爷还不找我啊？我可不敢要。”

我假装害怕的说着，另一边双手将信封推回去。她却依旧不同意要这钱，我们一来一回推着，但不知怎么的她的手和我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们说话的声音瞬间停了，接着赶紧分开，信封和里面的钱也被我顺势放到了张爱鑫的牛仔裤口袋里。

我们都没有说话，张爱鑫的脸有些红，我想我此时也会是那个样子吧！

我有些尴尬的站了一会儿拉起拉杆箱便打算离开，她叫住了我。

“哎，你去哪？”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或许我会先回趟家吧！”

她开口道：“要不今天我请你吃饭吧，你在S市住一天，东西先放我那。”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

我将我的大拉杆箱放在了她的住处，那里很干净整洁，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屋子大概只有十平左右，里面除了床，衣柜和厕所其它什么都没有。

我将拉杆箱推到了她屋子的角落，我们约好了中午和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

我找了一个住处，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宾馆，住一宿五十块。

我在那洗了洗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儿，然后便是躺在床上等待中午和晚上。

我们中午一同吃了一顿尴尬的午饭，期间我们几乎没说什么，只是吃着自己的饭菜。

临别时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冲着她微微一笑略微点头，她也对着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我也开口回道：“你也是，注意安全。”

晚上的那顿饭我们之间好像变得熟悉起来，我们说了不少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儿，说着说着话题便到了张大爷身上，张爱鑫的眼圈突然又红了。

眼看她就要哭，千钧一发之际，我是连哄带哄就差跪下叫祖宗了可算是将她要哭的情绪说了回去。

我跟她说了我做的那个梦，她眼中带着泪水看着我，抽泣了几声整个人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天我们一同吃了那顿晚饭过后，我们之间就变得更加熟络起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拉着我的拉杆箱回了家，我想回家歇几天再出去找份别的工作干干。

但此次回家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在养殖业上小有成就让我对他刮目相看。